周锦渊和容细雪入住的是双人间, 有两张单人床。
晚饭后回到房间,容细雪用平板电脑继续做他的功课,周锦渊则趴在床上看看自己之后要上课的ppt, 有没有还可以再完善的地方。
这时候一个视频通话请求弹了过来,周锦渊一看是罗校长, 心知肯定又是开学后课程的事情, 他飞快瞄了容细雪一眼。
要去容细雪他们学校开课的事,周锦渊还瞒着他, 怕被发现, 当即就把耳机翻了出来, 插上后再接通,说话的时候也注意措辞,避开了关键。
本来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容细雪却侧头看过来一眼。
周锦渊默默用电脑挡住自己的脸。
容细雪觉得有一丝不对,等周锦渊通完话后, 他放下平板电脑, 一转椅子,面对周锦渊问道:“哥哥,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周锦渊还趴在床上, 这么看容细雪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类似角度。但这次可能有些心虚,周锦渊格外敏感。
他一下坐了起来, 觉得这个高度还是不够, 又站在了床上, “你也太多疑了!”
容细雪抱臂打量他, “那就是有了。”
周锦渊:“……”
容细雪其实也没有要继续追问的意思,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大事,他正要转回去,周锦渊却忽然嘟囔道:“这要是偷偷找了对象也绝对瞒不住——”
容细雪动作一下停滞了,表情瞬间变得微妙。本就颜色偏淡的眼瞳在冷色的灯光下显得竟有些残酷,又或者是倒映着残酷。
周锦渊看到这个表情便有些发怔,太陌生了。
只见容细雪霍然站起来,两步上前。
周锦渊明明是站在床上俯视容细雪的,被这突然且有压迫感的动作吓到。
容细雪单膝跪上床,他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一个不稳地跌坐在床。
容细雪倾身环住他,虽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已是离得十分近。
周锦渊本能想防御,但他忍住了,“突然这么凶猛干什么?”
容细雪在这一瞬间已经有点后悔,不是这个动作,而是刚才下意识的眼神,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勉强一笑道:“只是很惊讶。”
这个理由普普通通,不上不下,可周锦渊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他们有过比现在亲密得多的姿势,但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一样让他感觉不对劲,这是潜意识,是直觉。
“哦……开玩笑呢……哈哈。”周锦渊干巴巴地道,虽然有点不安,但还是没动弹,否则岂不是显得他很怂了。
“是吗?”容细雪本来是后悔的,当他发现周锦渊细微的情绪后,却又有些快意。毕竟两人原本的关系是他最大的优势,也是他最大的劣势。
也许早应这样了?与其恐惧,患得患失,在安全线内试探,退缩不前,甚至时而想着是不是该放弃——可是,这样冒险——
容细雪有些微失神,周锦渊还没察觉到,直觉里他想找了个话题,索性就这样说了,“是啊,哎其实我答应了你们校长,下学期去你们那里开课!”
明明是瞒了很久的“惊喜”,周锦渊迅速把它抛了出来。
容细雪的心神被拉回来了。原来是这样。
“周老师。”容细雪紧紧盯着周锦渊,半晌才低喊了一声——
而后很快便起身了。
他已坐回去了,背对周锦渊继续忙碌。
但周锦渊还瘫在床上,有种受惊的感觉,刚才容细雪那么喊他,他有种一个激灵的感觉,然后指尖好像都有点酥酥麻麻的。只觉眼前是小雪,又不是小雪。
周锦渊坐起来,怔怔看着容细雪的背影。刮目相看啊。
指尖还残留着那种酥麻……周锦渊出神地想,首先排除脑血栓、神经炎、颈椎病等病,应该是刚才手长时间抵着床压迫神经了,我立刻活动起来!
……
第二天早上,周锦渊他们又去酒店的餐厅吃早餐,这时大多也是这次研修班的人。
周锦渊正在打绿豆粥,抬头一看,发现尤自然就在对面倒苹果汁。
不过,相比起昨天见面时,他的精神奕奕,今天好像憔悴多了,脸还有点浮肿。更明显的是,他头上和手上还顶着几根针……
仿佛察觉到了周锦渊的目光一样,尤自然抬眼看过来,当时就打了个寒颤。
尤自然嘴唇动了几下,想说什么的样子,又咽了回去。
周锦渊冲他灿烂地笑了一下。
尤自然像被惊了的兔子,迅速逃开了,经过昨晚的恐吓,没敢再惹他。
这些道士太阴险了——尤自然想,他昨天偷听到周锦渊的话,吓得不轻。他既然都学中医了,对道家学说多少有了解,也听祖父说过一些老年间神乎其神的事情。
昨晚回房间后,尤自然愣是不顾室友反对,把所有灯都打开了。就怕自己白天怼了周锦渊那么多下,他会不会咒自己之类的。
尤自然总疑心房间里有什么动静,半夜还继续不顾室友反对,爬到他床上和他挤着睡,一晚上拢共才睡了五个小时,早上起来脸肿成猪头了,自己扎了几针。
周锦渊见果然奏效了,得意地端着盘子走回座位上。
……
上午,研修班就要在夏都中医药大学开课了,来自海内外的学员有数百名,齐聚一堂,先由培训中心的专家讲话。毫无疑问都是些套话,回忆一下研修班的历史、意义等等。
周锦渊坐在下头走神,直到上面有人说,请这次活动赞助方某中医基金会的金主梁月称先生讲话,四周响起了细碎的惊叹声,他才回身看向上头。
只见门外正慢慢走进来一人,天气炎热,他却包裹得严严实实,一身深色西装,仿佛病弱一般,行动间较为迟缓,由人搀扶着。
他的五官实在是惊为天人,有着雌雄莫辨的美感,一双丹凤眼如点墨一般,极具华夏古典风情,唇色不染而朱。
但纵然有这种种前提,他举手投足间却自有让人无法轻视的气场。大家慢半拍将他与基金会的金主对应起来,这就是那位梁月称先生?
步履虽慢,却叫大家的目光都不禁跟随着他,尤其是那些国际学员,这简直是他们来到华夏后,看到最东方又最美的人。直到他行至台上,在讲台后站定,目光巡视了全场一周。
周锦渊也和他有那么大概零点几秒的对视,这目光清凌凌的,让人在夏天很是醒神。
这位梁月称先生用玉石敲击一般悦耳的声音,开始发表他的讲话,感觉不管内容是什么,都能把人给洗脑了。
明月就坐在周锦渊的左手边,她有点难掩兴奋地:“老师,天啊,这个人,你觉不觉得……”
周锦渊肯定地点头:“有病!绝对有病!”
明月:“……”
周锦渊:“步履不稳,较为体弱,就是单这样看不出究竟怎么了。”
周锦渊转头看向明月,“你觉得呢?”
明月疯狂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和清风争着坐老师另一边的位置,这就突然考试了。
她流着泪道:“是,是,我想会不会有些气血不足。”
……
等到那位梁月称先生也简单说完,就正式由专家上去讲课了,第一位是灸法派的前辈。
这次的课程,主要都是以实操为主。当然,经络辨证也是少不了的,华夏传统观念向来是,针灸治病,离不开经络研究,必须强调经络和穴位。
实操部分,讲师会直接请在场的学员自愿报名,上来接受手法演示。
周锦渊听得也很认真,学无止境,难得有机会,博采众家之长。他还注意到,梁月称讲完话后没有离开,而是在前排坐了下来,离周锦渊也只有一排所隔。
周锦渊一开始怀疑他想现场抓一个专家给自己诊治,后来又想,人家既然是某中医基金会的人,平时也少不了接触名家,可能早就诊过,也可能只是感兴趣。
此时,有个人走到梁月称旁边,弯腰和他助理说:“……能留一下梁先生的联系方式吗?”
声音不大,但周锦渊耳力极好,所以还是听到了,他有些奇怪了,和梁月称如此说的人,不就是他们基金会的人么,昨天晚宴时还出现了。俩人如果本是上下级,怎么还用索要联系方式。
不过事不关己,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
到了实操环节,大家各自搭档,互相练习起来。
周锦渊和容细雪就没动手了,但他鼓励清风和明月练习。
这个环节会场内难免乱一些,梁月称忽而起身,由人扶着,施施然走到周锦渊身边,坐下,“周医生。”
“……你好。”周锦渊不觉得奇怪,《拉林顿的剑》都还没下映,认得他的人太多了。
“不好意思,您实在不愿意来见我,我只好来冒昧见您了。”梁月称的目光还落在前方,话却是对周锦渊说的。
周锦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就是梁先生?!”
不是他反应太慢,而是他完全无法把脑海里穿金戴银的煤老板形象,和梁月称对应起来,愣是没想到此梁即彼梁。
这就难怪基金会的人也和他很陌生的样子了,以“梁先生”浮夸的作风,搞不好也就这两天才成了基金会的金主……
梁月称果然颔首,他语气平淡地道:“周医生,我想知道,还有没有可能,由你来开条件,任何条件——”
周锦渊无语了,“梁先生,您到底得的是什么病,非要我来医治么。您看,这里这么多专家前辈,名老中医,不如您现场招募一下。”
梁月称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病情,只是道:“如果可以,我当然会找其他人。可惜……前阵子,听闻周医生的家传针法也许能奏效。其实,我一开始去找的是令尊,令尊为我占了一卦,建议我来找你。”
周锦渊:“……”
哎,爸……算了,估计爸也不一定知道这位梁先生的浮夸脾气。
“另外——”梁月称偏头看了周锦渊一眼,“我与曲庆瑞先生有过一面之缘,他提及周医生的祝由术,对病人的耐心呵护,也是颇为称道。”
周锦渊更加无奈了,“那您也该想得到了,这种耐心呵护是对所有病人的。不可能为你辜负其他需要我的病人啊。您再三邀请,但我着实有自己的难处。”
梁月称沉默了一瞬,难掩失望,但仍是说道:“求同存异,也许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周锦渊见他竟然还不放弃,问道:“是萎证吗?”
他看梁月称的姿态,又想到他提起曲家,所以随口猜测会不会是萎证。
梁月称眼神闪烁,讳莫如深,看起来在周锦渊接诊之前,他是不会说自己得了什么病,直接起身道:“再会吧。”
土豪不土啊,知道“梁先生”不是脑补里的那样后,周锦渊对他的印象还是浮夸,只是现在可能因为他的外貌变得有性格一点了……
周锦渊一回神,与不远处的尤自然对上了一眼。
尤自然刚才就注意到他们了,心想哀叹,这是什么年代啊,金主都喜欢这种人气高的,说不定那位梁先生就是去找周锦渊聊什么合作了。
猝不及防撞上周锦渊眼神后,尤自然立刻有点慌地挪开目光。
周锦渊暗暗一笑,看来这家伙果然吓得不轻。
……
夏都中医药大学这个校区建造历史不长,算不得特别偏远,但距离夏都最繁华地带还是有段距离的。夏都既是大都市,又是古城,十分值得游览。
不上课的时候,很多专家、学员都会约着去城区游览。
周锦渊也不例外,他带着容细雪一起去逛夏都了,没有和清风明月一起,不是不带这俩,而是他们已经和这两天结识的同龄小伙伴先约好了。
周锦渊本来还有点纳闷,“我跟你们也是同龄啊,一起拼车不好么。”
清风惊惧地道:“同龄归同龄,那您也是老师啊,玩着玩着突然出题还行?”
周锦渊:“……”
他想反驳自己不会,但是很快又闭嘴了,不对,他还真可能会。
于是周锦渊和容细雪打车去夏都比较有名的地方逛了,下车时,周锦渊下意识地伸出手:“人多——”
不过容细雪握住他手的一瞬间,他又有点后悔了,具体也说不清。但是很快,这个热闹的城市就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走了,习惯占了上风,拉着容细雪朝着前头隐约可见的景点走。
尤自然正在享受一个人在城市街道徜徉的放松,不经意间一个回头,就看到了周锦渊和他那个见了鬼的助理手拉手朝着一样的方向走,而且他们还看到他了。
周锦渊甚至露出了一个邪恶的微笑。
尤自然:“!!”
日日日日日,夏都这么大,怎么可能这么巧,一定是放小鬼跟着他了!
尤自然心态差点崩了,但是路就这么宽,而且他实在不想太过丢人,只能硬着头皮加快脚步走着,心说到了路口我就拐开。
这条街上有间中医馆,尤自然瞥见了本是没什么反应,他是越走越快,偏偏那门里头有人失魂落魄地冲出来,直撞在来不及躲避的尤自然身上,口中还喃喃有词,“完了,我完了,我没救了……”
尤自然一惊,“朋友,你怎么了?”
那男子看他一眼,仍然自语一样哭道:“医院也治不好,中医也看不好,我好不了了,我毁了啊!”
尤自然那侠肝义胆立刻膨胀来了,云淡风轻地道:“我也是大夫,你什么病症,说说看,也许我能帮到你。”
这是他行医后最喜欢的一句话了,每次这么说出来,又实现之后,就格外有成就感。
男子哭得十分伤心,“你能帮什么啊——我完了我——医院说万一有坏死倾向还要动手术——天啊,足足一个月了啊,都没消停!”
什么啊,发病一个月吗,他这乱七八糟的,尤自然都没听懂,还待再问。
周锦渊却已快走到这边了,看到尤自然和人撕扯一般,也不知怎么了。
虽然周锦渊和尤自然关系不怎么样,但他还不至于看尤自然出事视而不见,不远不近就问了一句:“尤大夫,你没事吧?”
就是这一声,原本正在哭的男子也看过来了,虽说隔着一段距离,但他还是认出了这个人,就是因为这个人,他才在医院治疗无果后,起念投向本地有名的中医。
男子顿时惊呼:“周专家?”
难道这是天无绝人之路,让他在大街上遇到一个名医!
他身患怪病,下边某个器官从一个月前开始,竟持续高昂至今,一直未曾消退。
日渐肿胀,甚至导致难以排尿,痛苦万分,精神压力更别提多大了。从病发三天后就在医院治疗了,用了好多种方法也未奏效。
昂扬一夜,是大家梦寐以求的,昂扬一个月,那就是噩梦啊!!
现在这地方颜色都变得十分深暗了,想想就算好了,功能说不定也会损伤,男子心里更加绝望。
尤自然:“……”
虽然知道周锦渊就是出名一些,但眼见这人忽视自己,尤自然还是很不爽。
再看周锦渊,他已经有些疑惑了,似乎想过来。
“没事!”尤自然下意识喊道,难道什么风头都要让周锦渊出了么,这个还是交给我吧!
尤自然又小声对那男子道,“你到底什么病快说,别看到网红就大惊小怪的。我是国医大师传承人,他能帮的我也能!我告诉你,错过就再没机会了!”
男子呆呆看他一眼,好像被什么关键词刺激了,大喊道:“大惊小怪?老子鸡儿都石更成这样了!你帮我?你说你能怎么帮我!”
一句比一句高亢,一时惊动了半条街的人。
不知多少路人张望过来,诡异地看着这两人。
尤自然慢半拍反应过来,一脸惊恐,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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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着老君的青牛大喊,在吗!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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