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那个计划确定能够成功么?”六道骸慵懒的将右腿搭在左腿上,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子。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矮了他许多的女孩,眼里尽是谨慎的审视。他知道与这幅无害稚嫩的样貌不同,眼前这个女孩子的内心是超越常人的成熟,“如果你只是要拖住我的话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我的时间可比你们所有人都还要漫长。”
女孩摇了摇头,“我没有骗你的意思。”
她顿了顿,双手不自觉的捏紧自己白色的裙摆,“我不清楚这个计划的可实施性有多高,但是哪怕是为了那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会去尝试。这是将一切修正过来的唯一机会,为此我需要你的力量。”
“为什么是我?”六道骸眯着眼,眼睛看向那闭锁的门。门外是那群曾经勉强称得上是同伴的家伙,如今他们却是如临大敌的拿着武器随时准备将他抓捕起来。
他们到最后都在贯彻着沢田纲吉的意志,代替她保护这个女孩和她背后的彭格列。
可是他不一样。
对于他来说,无论是沢田纲吉的愿望也好,请求也罢,如果那个人不在的话,她所遗留下来的一切都不再具有意义了——能够束缚住他的从来都只有沢田纲吉本人。他的确没有在潜入彭格列时对妮娜下手,反而劝她离开。但那不过是因为那张和记忆中的那个人过于相似的脸罢了,她们两个甚至连神态都不大相似。
若是单论对于她的善意的话,这个女孩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平行世界之间的漏洞已经被沢田纲吉补上了,现在就算是玛雷指环也只能连接而无法插手世界的发展。Ghost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将一个世界的人强行带到另一个世界,只会让其中一个彻底崩溃。”西洋跳棋脸依旧顶着川平的伪装,他似笑非笑的推了推脸上的镜片,“但是你不一样,现在的你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不存在‘身体’这个概念的,维持你生存的是精神力,平行世界的门还没有被修复到能够阻拦精神体。”
“我会用十年火箭筒到达十年前,然后跟着他们参与圣杯战争。但要精确的定位到那个时间点所消耗的力量太大了,就算拥有彭格列指环我也不敢保证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妮娜接口道,“骸叔叔,我希望你可以在圣杯战争中协助我。”
“你允许?”六道骸冲着川平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我记得你可是会为了世界基石的稳定把所有人都当成工具的人。”
“无论妮娜的计划成功于否,基石都依然留有保护者。”川平对于六道骸不加掩饰的厌恶无动于衷,“那个人是谁对我来说都无所谓。而且客观的来讲,沢田纲吉的确比妮娜更有保护基石的能力。”
“你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恶心。”
“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因为某一个人的死而去否认这个世界的六道骸当然无法理解川平为了大多数人而牺牲小部分的做法。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止是好的,所有的东西都不过是简单的等价交换。世界基石给予这个世界欣欣向荣的生机,那就势必要有人为此付出同等的代价。
“你也觉得无所谓?”六道骸垂下眼皮,纤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打下一层阴影。“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所以即便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女孩用脆生生的声音答道。
六道骸收起脸上的笑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漂亮的近乎妖异的瞳孔中看不出丝毫情绪,像是已经干枯了河道再也漾不起丝毫涟漪。
“随便你。”六道骸冷淡的说,“你怎么样和我没关系。”
“你的房间还在那里。”女孩在他身后这么说道,“妈妈留给你的东西也在。”
六道骸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妈妈
她总是这么称呼她,可是谁都知道她们根本不存在任何血缘关系——或者说,这个女孩本来不可能和任何人有血缘关系。
一个作为容器而从火焰中诞生的孩子算不上是完完整整的人类,本质上来讲她和匣兵器的构造没有什么区别。只有沢田纲吉那个好心的烂好人会真的将她当做一个普通孩子去看待,甚至把她当做女儿去呵护,哪怕是死了都不放心。
六道骸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看待她的,但是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无法发自内心的喜欢她,哪怕她和沢田纲吉长了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他压抑着本性去对这个女孩子好,给她做枕头,帮她梳头发,只不过因为沢田纲吉想要而已。
她想要给这个孩子一个家,一个普通的、值得回味的童年,所以才对她好,也想让身边的人也对她好。然而六道骸每次看着女孩一点点长大,力量一天天变强,就觉得她就好像吸血鬼一样吸干了纲吉日渐衰弱的生命。
他没办法爱屋及乌的真的照顾她,他的心一向就是这样的,自私又狭隘,从来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纲吉在重病的时候曾经和他说过很多,她太明白自己对于六道骸的意义了。六道骸自小看到的世界就是扭曲的,充斥着阴谋诡计和鲜血,他以最深的恶意去看待所有人,哪怕偶尔遇到温暖明亮的东西却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他自己放弃。
因此他才会那么看重库洛姆他们,那是他生命里漫长的黑夜中,少有的能够像星星那样即使不管不顾、冰冷相待也能在黑暗中持之以恒的散发光芒的人。
而纲吉是他的月亮。
是他在自我放逐的黑暗中,照亮眼前的路的唯一光源。
六道骸打开手中的录音带,坐在窗边安静的听着。他很少有这么安静沉寂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他都是浑身带刺的准备攻击或者警惕的逃离。外面的天气很好,阳光打在树叶上打下斑斑点点的阴影,他隐约听到有小鸟在枝头叫。窗子的正对面是彭格列的花园,里面有很多向日葵。那是他和纲吉一起把种子埋下的,实际上现在开花的是第二批种子。第一批种子种下去的时候他和纲吉都不熟练,刚刚长出的嫩芽没几天就让害虫给吃了。他当时十分嫌弃沢田纲吉明明看了那么多天植物种植的书——甚至专注的都把他给忽略了——却什么都没学到,沢田纲吉则十分不服,说书上明明就是这么写的。
结果最后还是六道骸把她的书抢过来,花了一下午时间看完,又出门买了一批新的花种种上。他在顶着头顶的太阳给花浇水施肥的时候忍不住想自己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黑手党受这么多罪,可他心中郁结的不满却总是能在身边人映着花朵的眼睛里消失。
向日葵第一次开花的时候,沢田纲吉站在花田里对他说谢谢。他当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说,“你从来都只会给人添麻烦。”
沢田纲吉看了他很久,最后却是在他的注视下慢吞吞的走过来,然后飞快的探出头亲了一下他的脸。
“那、那麻烦你了。”
她说话说的结结巴巴的。
六道骸难得有些诧异的看着她,纲吉逆着阳光,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却看到女孩被光芒照亮的发丝,好像每一根都镀上了金边。
有那么一瞬间,六道骸觉得这个人是从光里走出来的。
他其实很少会对她说好听的话,他很小的时候就会打架和幻术,但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要怎么对一个人好、怎样表达自己的善意。所以有的时候他也会庆幸对方的超直感总是能一眼看透他的想法。
但是如果早知道会有现在那么一天的话,他应该去学着表达,至少能够坦率一些。
六道骸看着窗外摇曳的向日葵,有些怅然的想,他还没有告诉过那个人他之前其实不大喜欢这样颜色艳丽的东西,是沢田纲吉站在花海里对着他笑时他才发现,这种花真的很好看。
——温柔而明媚,好像会发光。
“今天早上起来我都看到我的眼角纹了。我指给骸看,骸他还嘲笑我说我老了。真过分,有幻术就了不起吗?谁知道他幻术下的脸有没有皱纹啊?”
录音带依旧在他手中尽职尽责的播放着。
沢田纲吉的声音通过入耳式耳机传入鼓膜,就好像她真的在他耳边说话一样。、
他甚至都能想象的出来她的表情。
同样的录音带他有六个,全部都是沢田纲吉重病时留给他的。每个录音带代表十年,从她的四十四岁到九十四岁,描绘的是沢田纲吉想象中她来不及过完的一生。
六道骸离开彭格列的时候在这间房间里坐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将这些东西带走。
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怨恨抛下他的沢田纲吉,不想按照她所期待的方式活下去;有些时候却又觉得这份属于“沢田纲吉”一部分的东西就该被寄托在这里,而不是跟着他一起天南地北的流浪。
“骸他又问我他和云雀学长谁好看,我说了不一个类型他还生气了。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我果然就不应该告诉他云雀学长是我的初恋。他们两个本来关系就不好,这下子次次都能打起来。”
“今天妮娜要当姐姐了!她一直都跟在我身边,像是个小尾巴一样,如果她平时也这么像是个小孩子就好了。我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像骸多一点,这样比较漂亮。不过听库洛姆说骸小时候因为长得太好看总被当做女孩子……那是个女孩就更好了。”
“骸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红的蓝的都好看。蓝的像是大海,红的像是写轮眼。我觉得他的眼睛比写轮眼都好看,可是我没好意思告诉他。如果孩子的眼睛能够像他就好了,神秘又漂亮,好像会说话。”
“走路的时候没看路摔了一跤,膝盖破皮了。好疼,快哭出来了。骸背着我回家,但他说我是爱哭鬼。其实我不爱哭的,我就是在他面前才这样的。”
……
“今年我就九十四岁了,是一个老奶奶了。”
录这卷录音带的时候,沢田纲吉已经很虚弱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飘落入手心的羽毛,还没来得及握住就被风吹走了。
“骸,你已经陪我过完一生了。”
“所以接下来你要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了。”
六道骸安静的看着手上的录音带,直到它彻底放完也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
“真蠢。”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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