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1）

　　※

　　今天是非常特殊的一天。

　　甚至, 连起床的姿势都非常特殊。

　　伊提斯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朝床边挪动着。

　　他半睡半醒之间，感觉自己已经半个身体吊在床沿上了。

　　在掉下床的时候，他终于醒过来了。

　　伊提斯茫然的坐起身, 摸了摸撞到的头。

　　如果他不是个神，这么摔一下，起码也要闪到腰。

　　他回过头, 看了一眼床上。

　　把他弄下床的罪魁祸首完全不懂得收敛。

　　作案工具完全不遮掩——两只白皙的脚，皆是探出被子半个脚掌来，哪怕床上没了伊提斯, 脚也还是朝床边的空气蹬了蹬。

　　而这作案工具的主人，还在迷迷糊糊的睡着，面容恬静, 睡姿安……不, 不太.安稳，穆莎现在整个人都几乎要横在床上了。

　　伊提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捞着穆莎的膝弯, 打算把她摆正当一点。

　　但是, 小姑娘不乐意有人吵她睡觉, 伊提斯一碰她，她就抱着被子哼唧起来。

　　在尚未醒来的穆莎用鼻子发出一声“哼”的时候。

　　伊提斯妥协了：“……好好好，我不动你。”

　　他只好又缩手缩脚的爬回床上, 托起穆莎的头, 把枕头塞到她脑袋底下。

　　有枕头的话, 睡觉才会稍微舒服一点。

　　给穆莎拉好了被子之后，伊提斯抬起头。

　　在薄薄的纱帘之外，天色还是暗的, 只有已经快要落下的皎洁明月, 和闪烁明灭的星辉。

　　才凌晨啊……这也太会折腾人了。

　　穆莎以前睡觉是老实的。

　　除了偶尔会卷一卷被子, 或者啃毛绒熊的耳朵，也没什么大的缺点。

　　不乱动，不打呼噜，更不会踹人，简直是理想的女朋友。

　　但是，自从和伊提斯住到一起之后，她越来越不老实。

　　仿佛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

　　穆莎现在晚上的小动作比白天还要多。

　　她经常手上抱着伊提斯，把他使劲往自己这边揽。

　　脚却又在蹬他的腿，那蹬人的姿势就和绵绵一样，两只脚一下一下的把他推开。

　　伊提斯试过矫正她的行为，但是完全没用。

　　他在两人中间放过枕头，放过毛绒布偶熊，但这些东西，怎么能拦得住一个神呢？

　　……好吧，毛绒布偶熊拦得住，但是，没有哪一个人会希望，女朋友在和自己同床共枕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只熊。

　　无论他怎么矫正。

　　穆莎也还是床头睡到床尾，或者睡觉时在左边，起床之后就在右边。

　　她什么奇怪的姿势都能睡出来，甚至还在睡觉时咬过伊提斯的鼻子。

　　被咬鼻子的那一次，伊提斯终于没忍住，问她为什么这么不老实。

　　黑发少女无辜道：“安全感吧……？”

　　“我在这边的世界的时候，要维持最安静的姿态，注意周围的环境，遇到危险随时起来跑路。”

　　“我一直很不安，一直紧绷着，所以睡觉的时候才会显得规规矩矩的。”

　　“但我前世的时候，睡觉就一直很不老实，连我家的狗都嫌弃我。”

　　“那个时候安全呀，放心肆意的睡，所以就什么姿势都能睡出来吧。”

　　“我大学住宿舍的时候，睡觉时还自己翻下过护栏……”

　　伊提斯那个时候抱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的头毛。

　　穆莎抬起头问他：“我注意一些？我也不能保证……毕竟睡着之后的事情嘛，只能去问潜意识了……”

　　伊提斯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注意。”

　　“比起来睡觉老实，我更希望你在安全感之中，放松又肆意的入睡。”

　　“不老实也没什么，反正……我能忍。”

　　在那之后，他再也没试着矫正过穆莎了。

　　不管是被啃脸还是啃头发，甚至被踹下床，他也没去抱怨过。

　　这毕竟是他的小姑娘。

　　除了宠着，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天色未明，伊提斯却没有再睡一觉的打算。

　　今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他原本也是想要早一点起床的。

　　伊提斯披上了外衣，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

　　他去了附近的城镇。

　　这个时间，城镇道路两边，已经摆开简陋的小菜摊了。

　　自家有菜地的镇民们，蔬菜收的多了，就会拿出来卖掉，收一些薄利来添补生活。

　　不过，他们没有商业活动许可，是不能擅自摆摊的。

　　所以，他们选在了这个巡逻队休息中，早起的镇民已经出门的时间来摆摊。

　　常年累月下来，小商贩们和镇民们之间保持着一种默契。

　　小商贩们早起卖菜躲避巡逻队，而镇民们，如果愿意早起，就能够买到便宜又新鲜的蔬菜。

　　巡逻队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不过队员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之中许多人的老妈老爸，或者是妻子，都会一早就出来买便宜的蔬菜。

　　只要这些人不在他们的工作时间内摆摊，他们就会默契的放过去。

　　擦碰规则吗？

　　真是奇怪……

　　有的人守着规则，有的人擦碰规则的边缘。

　　还有些人，自己守着规则，却又默许别人不守规则。

　　就像这清晨来往于街道，采买蔬菜的人们。

　　他们自己不会去违背城镇的治安法，不会自己去摆摊，却要买违背治安法的商贩的菜。

　　这对伊提斯来说难以理解。

　　穆莎以前听过他的疑问，告诉他：“这是人类的默契呀。”

　　“有的默契无伤大雅，不打不抢不造成任何伤害和恶劣影响，大家都普遍认为这可以遵守，也可以无视——比如这没怎么影响过城镇治安的清晨菜市。”

　　“当然，如果影响到了生活环境和治安，他们就会觉得这需要被纠正了。”

　　伊提斯在她的话里学了个一知半解，越学越糊涂，越来越觉得人类不好理解了。

　　曾经在他眼里简单的跟蚂蚁一样的生物，正在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伊提斯找不出他们的行动规律——他无法从一个个体，去定义这个整体。

　　似乎就真像是穆莎所说的，人类彼此之间相似，但却每一个都独一无二。

　　不过，虽然他至今都不能理解，却也像这里的人一样行动起来了。

　　自己不摆摊卖菜，却偶尔会在早上来这边挑选新鲜的食材。

　　庄园里种的蔬菜也算是比较齐全了。

　　但是，还是有些东西没有栽种——比如豌豆、地瓜和板栗。

　　穆莎只爱豌豆尖，不爱豌豆，伊提斯也就没有种。

　　烤地瓜倒是喜欢的，不过爬藤爬的实在太烦人……

　　板栗更不用说了，捡栗子的时候绝对是扎手的灾难现场。

　　有些东西，还是直接买比较好。

　　伊提斯挑了两把豌豆尖。

　　想了想之后，又多买了一把。

　　这是穆莎最爱吃的蔬菜之一，叶子很嫩，口感好，一顿就能吃掉很多。

　　他又去买了一小筐新鲜的鸡蛋。

　　鸡蛋上还沾着鸡毛，伊提斯才一提起筐子，就一个清洁术把鸡蛋洗干净了。

　　他还选了一些青皮鸭蛋，打算腌一腌，以后可以给穆莎做流沙蛋黄酱和点心。

　　他拎着东西往回走的时候。

　　才想起来穆莎之前说想要吃螃蟹。

　　但螃蟹这东西可不太好找……

　　※

　　穆莎起来的时候，从房间的落地窗看出去，刚好能看见伊提斯。

　　他蹲在小水潭旁边，长长的银白色头发都耷拉到地上，他本人却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一样。

　　……做什么呢？

　　穆莎怀着疑惑，洗了脸刷了牙。

　　她穿着毛绒睡衣从房子里走了出去，发现伊提斯还在水潭边。

　　她才刚刚走近，伊提斯就已经注意到她了。

　　他说道：“莎莎，过来看。”

　　穆莎：“……”

　　不用过去看了。

　　她已经看清楚了。

　　伊提斯正在往水潭里放小螃蟹。

　　为了能吃螃蟹吃的方便，他竟然打算自己养螃蟹。

　　当然，为了今天就能吃到，他还买了斤两足够，已经长大的螃蟹。

　　被细绳捆住了腿脚的小家伙们，正在水盆里吐着泡泡。

　　“大闸蟹……”

　　穆莎扯了扯嘴角，这个世界可没有大闸蟹。

　　伊提斯抬起头，自首道：“莎莎，我动了你的钱包。”

　　没办法，他没有那个世界的货币。

　　而那个世界的货币很奇怪，似乎是因为货币上的头像，他竟然没有办法凭空创造。

　　穆莎那时候还笑他：毕竟要破除迷信嘛。

　　那个世界有各种各样的奇怪规矩。

　　比如建国后不能成精……

　　再比如不能轻易掀牛顿棺材板——他如果擅自飞起来，可能会在领空之内，被人类的热武器打。

　　……

　　他想，他真的是永远无法适应那个没有神的世界。

　　不过也没有办法，他还是要试着去适应的——那可是穆莎最喜欢的地方。

　　穆莎说道：“唔，没事啦，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嘛。”

　　这个家境殷实，出生起就拥有一笔数量庞大的基金的人，根本就不会缺钱。

　　这种人的钱是会自己生钱的，吃一辈子利息都没问题。

　　穆莎想起来这件事就头疼：“如果实习期我别坚持靠自己，老老实实回家，说不定就不会过劳死了。”

　　努力的灵魂……

　　竟然迎来了过劳猝死的结局。

　　社畜果然不好当啊。

　　伊提斯有些不满：“那我就要等更长时间了。”

　　穆莎问：“不愿意啊？”

　　伊提斯点了点头：“不愿意。”

　　“所以，莎莎，你能成为依靠你自己的人，真的很好。”

　　穆莎：“……”

　　不，这样的人是很好没错，不过猝死的结局一点也不好。

　　不过算了，在如今看来，当年的猝死，也并不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穆莎撇过头，看向了盆里的螃蟹。

　　这些螃蟹的个头很大，大的都有点不像是大闸蟹了。

　　伊提斯以为，她这样盯着螃蟹，是在好奇螃蟹的价格。

　　……或许是心虚，他才会主动往这方面想。

　　他佯装淡定，说道：“一只一百。”

　　穆莎：“……”

　　虽然她有钱，但是……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败家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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