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公路上开的很快很急，一如佟悦现在的心情。她的计划基本上是成功了，如果她碰到的人不是我的话。

　　可惜我偏偏是9号店的店员，可惜我偏偏认识了沈君临，可惜我偏偏调查出了真相。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可惜，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她的命运，或许是早就注定好的，只不过她自己仍然不知不觉。

　　就好像她不知道她的后座上还坐着一个她看不见的人影。

　　我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佟悦的那张脸，弯眼睛，翘鼻梁，樱桃小嘴，还有那对可爱的酒窝，真是完美的搭配，只是此刻到了她的脸上，却是异常的不协调，因为我分明记得她刚来我们店里的样子。

　　佟悦的家不远，开车只用了十多分钟的时间，她第一时间奔向了自己家的那个红色的邮箱，左右环视了一圈，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呢绒袋子，她把袋子小心翼翼的收好，准备上车，但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止住了脚步。

　　她竟然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家里去了。

　　我有些意外，不知道这个女人现在进家里到底干什么去了，不是说好要把钻石寄存到张明阳的手里么？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跟了进去，看见了她正躺在沙发上，脸上贴着一个粉红色浅白的东西。

　　面膜，那是从9号店里拿出去的面膜。我想起了她之前说过的那些话，面膜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她用完了这个，恐怕也就彻底的变了一张脸，那张原本不属于她的脸，最后也会牢牢的跟着她过完这一辈子。

　　原来她是想趁这最后的时间用掉这个东西，还真是一个爱美的女人。

　　喜欢美丽是每一个女人的天性，我想我不能苛责她。由着她去好了，她没有违反我们签订的契约内容。

　　不过转念一想，契约规定使用的时候不能给别人看见，连照镜子都不可以，那我现在看到了她的样子，算不算是打破了契约呢。

　　不过，我应该不算是别人吧。我笑了笑，决心继续看下去。

　　她的脸上冒着白气，似乎温度在逐渐升高的样子，原本觉得索然无味的我也不得不有了兴趣，那些面膜，果然有些古怪。

　　白气越冒越多，似乎温度已经上升到了一个灼人的温度，可是佟悦依旧闭着眼睛，好像没有觉察到这种异状，她的脸部开始突然变得扭曲，呈现一种麻花的状态。那高挺的鼻子被突然间扭曲到了额头上，看得我一阵心慌。

　　难道，这就是不能被别人看见的原因？

　　变脸的过程中，使用者的五官似乎会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这种变化让正常人看来极其恐怖，就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我都是恶心得不行。

　　难道她真的毫无感觉吗？

　　佟悦还在沙发上闭眼休息，她的表情我已经形容不出来，因为那已经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程度，只是从她平稳的呼吸和放松的身体姿态来看，她似乎还很享受这个过程。

　　她的手里紧紧的攥着那个黑色的呢绒布袋，那里面就是引发了这些天来一切事情的罪恶根源，那些原本亮晶晶的美丽小石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了这些人不惜一切代价争抢的对象。

　　钻石代表着美丽，代表着永恒，代表着完美，可是在人类的眼里，它也代表着罪恶。

　　我突然有些可怜眼前的这个女人，为了追求所谓的完美的面容，对自己的身体动了如此多的手术，她难道听不到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的哀嚎吗？

　　为了钱，贴近吴梁生，最后让吴梁生偷走了饰品店里的这些饰品，然后设计杀死了那个可怜的男人，她难道不会考虑这个男人的感受吗？

　　至于张明阳，我真的没有什么更多的话来表述这个男人，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或许都只是一时的兴起，或者为了某种目的，他和佟悦密谋犯下的这件罪恶，难道就没有考虑到以后会发生的恶果吗？

　　“这就是人类的可悲了。”声音突然在我的耳边响起，我都不用看，就知道站在我身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我都已经闻到了她头发上淡淡的香味。

　　“你来得还真是及时啊，店主。”我笑了笑：“是不是每次都要等事情快要接近完结的时候你才会站出来。”

　　“我这样，只是为了让你更好地看清真相，事实的真相。”凌梦韵小声的在我耳边说道，她或许是怕打扰了那边的那个女人。

　　“嗯，现在我已经看到了。他和她做过的所有事情。可是，看到这些我又能够明白什么呢？”我有些疑问，其实这个问题已经涉及到了9号店为什么存在的根本。

　　“你真的看到了吗，人类的可悲。”凌梦韵在我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为了追求一些东西，不计后果的去做一些事情。他们只能够看到眼前的一些东西，却忽略了这些看似完美的背后更加可怕的后果。”

　　“种善得善，种恶得恶，这就是我说的因果了。因为他们的恶行，他们理所当然的需要受到惩罚，可这惩罚却并不是沈君临能够给予他们的，他最多只能够剥夺他们的生命，却带不走他们一直执着的那份执念。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觉得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凌梦韵的这个问题了：“执念？”

　　“执念就是欲望，是人生来就有的东西，它是人的标志，也是人的手段。有时候，执念是好东西，有时候，这些执念，却是能够给你带来你永远不想看到的结果。比如说，现在——”凌梦韵指了指那边的佟悦。

　　我转头去看，发现她的状态有些不对。

　　她的呼吸好像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整个人开始在沙发上挣扎，她的手死死的卡住自己脖子，好像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啊，啊——不是我杀的你啊，是张明阳，是他！”她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喘气，而此刻，她脸上不断变换形状的粉红色面膜也终于恢复了原状。

　　“什么啊，原来是个噩梦。”佟悦叹了口气，她好像梦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事情，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梦见那个被他们杀死的吴梁生了。

　　不过，气氛好像在此刻变得有些诡异了。连佟悦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边的凌梦韵打了一个响指，在这空寂无声的房间里异常响亮，与此同时，一阵幽幽的钢琴声突然从一边的桌子上传了出来。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月光的照射下，一边的桌子上面竟然摆着店里消失了的那个音乐盒。

　　音乐盒的盖子已经打开，音乐就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钢琴声在整个房间里疯狂作响，仿佛在宣读着一份罪的宣告书。

　　那是店里的音乐盒，我很肯定，因为那首钢琴曲已经快要被我听烂了。

　　“音乐盒里面有东西！”我看了看凌梦韵，那个盒子里原本是空无一物的，此刻却有一个小小的黑色影子，在盒子的舞台上不停地旋转着。

　　“嘘！”凌梦韵竖起了食指，似乎怕打扰了这动人的钢琴乐章。

　　“我，我睡着了？”佟悦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这近乎疯狂奏响的钢琴声，她还停留在刚刚的噩梦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睡着了？睡着了？睡着了？”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我这才反应过来，契约里规定，敷着面膜的时候，是不允许客人中途睡着的，否则，就算是契约被违反了！

　　“怎么会，怎么会的！我明明只是想休息一下，可是为什么会睡着了！”她似乎对自己会稀里糊涂睡着了非常诧异，不过更加诧异的事情还在后面。

　　她大概也是想起了契约的内容，想要将脸上的面膜撕下来，可是这一撕竟然直接扯下来她脸上的一块皮肉，露出了里面那血红的筋肉。佟悦吃不住这疼痛，开始大叫起来。

　　“追求完美没有问题，可是完美毕竟是不存在的东西。因为那些虚无的美丽而在自己的身上打主意的，也一定会享受到当初没有享受到的痛苦的。她，就是很好的例子，现在，她之前靠药物所躲避过去的疼痛，会全部返还回来的！”凌梦韵浅浅的笑了，脸上冷若冰霜。

　　“啊，救命，救命啊！”佟悦不停地撕扯着脸上的面膜，可是那张粉红色的面膜仿佛已经长到了她的肉里，每撕扯一下，就带上一大块皮肉，血肉模糊的脸上，全是她痛苦的神色。

　　“救命，救命！救救我，求求谁来救救我！”这哀嚎声如此惨烈，以至于差点刺破了我的耳膜，我隐约记得我只听见过一次这样真实的惨嚎，那是在我拿着刀站在她面前的时候。

　　钢琴声在此刻越来越快，节奏似乎已经摆脱了正常的旋律，它在这个恐怖的夜晚，奏响着无人知道的黑暗。月光照射在它的上面，仿佛想用那洁白的光线，洗净它的污浊。

　　“小石不是告诉过你，那不会是你最后一次叫得如此惨烈的吗？”凌梦韵走了过去，在那个已经血肉模糊的女人耳边悄声说道：”还有，不许模仿我叫小石的语调哦。”

　　我心中一寒，原来这个女人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她的惩罚，永远都是放在最后。绝对不要惹这个女人，我心里暗暗的想到。

　　“我错了，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要这张脸了，求求你，放了我吧。”她的一只眼睛已经被她自己扯了下来，只留下了颜色分外鲜艳的白骨，现在正通过她仅存的一只眼睛看着凌梦韵，现在的佟悦，只剩下了哀求的地步。

　　“那可不行呢，客人。既然你这么喜欢完美的自己，我就让你真真正正的完美一回好了，这也是小石的想法，放心，一点都不可怕。”凌梦韵的样子就像一个活生生的邪恶女巫：“你会跟你的那位永远在一起的，其实，只有永恒，才是完美。”

　　我还在诧异她说的话里我的想法是什么，下一个瞬间，我就看到那个不停哀嚎挣扎着的佟悦呼的变小了，一点一点，从一个正常人类的大小，变成了一个迷你小玩偶的大小，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弱，最后小到不见了。

　　“好了，这样就完成了，客人需要的完美。”凌梦韵把那个小玩偶捡了起来，递给了我：“去吧，他已经等她很久了。”

　　“他？”我有些没有明白。

　　“就在音乐盒里，他会永远跟她在一起的。”凌梦韵指了指音乐盒。

　　我转头去看，发现音乐盒上的那个黑影已经转着圈圈来到了月光下，那是一个小小的玩偶，穿着好看的黑色西装，虽然不英俊，但也朝气逼人，就好像那张照片上的张明阳。

　　这个玩偶，好像——

　　等我醒悟过来回过头的时候，凌梦韵又消失了。她只出现了十分钟的时间，却影响了我这些天来所有的结局。

　　这个玩偶，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玩偶，穿着花白色的婚纱，带着洁白的头巾，面容姣好，美丽动人。就好像之前的佟悦一样。

　　你们终于在一起了，也不知道你们开不开心呢？我笑了，将手中的那个玩偶小心翼翼的摆在了音乐盒上，两只玩偶瞬间抱在了一起，在音乐盒的舞台上翩翩旋转起来。

　　音乐声也在此刻恢复到了正常的速度，月光下，一对可爱的玩偶，伴随着清扬的钢琴曲，在音乐盒的舞台上，不知疲倦的转着，跳着。月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这音乐盒，也终于完美了啊。

　　我从地上捡起那个引发一切的黑色小呢绒袋子，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串号码。

　　“喂，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那边的问题干净明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我笑了。

　　“先听好消息吧。我喜欢乐极生悲，哈哈哈。”沈君临夸张的笑了几声。

　　“好消息就是，钻石我替你找到了，你来佟悦家里就可以了，黑色呢绒袋子，我放在桌子上了。”

　　“那坏消息呢？”

　　“你可能永远都见不到那两个人了，这个案子，就这么结束了。”

　　“你这家伙！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如果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一定会把你抓住的。”那边听到我的回答，明显被气得不轻：“你又做什么了，杀人碎尸了？”

　　“怎么会，我很善良的。”我摆弄了一下音乐盒里的那对娃娃：“他们很幸福，你放心。”

　　“哼，我能相信你？你那边什么声音，怎么那么吵？”他似乎注意到了我这边的音乐盒的响动。

　　“哦，钢琴曲，很不错吧。”我回答道。

　　“月光？还行吧，你就是一个伪文艺青年！”他大笑了起来。

　　“月光？”我有些纳闷，因为他已经不只是第一个这么说这首曲子的人了，可是凌梦韵明明告诉过我，这首曲子是《献给爱丽斯》啊。

　　“嗯，贝多芬的《月光》，净化世间污浊的月光啊，怎么你不知道？”

　　我哑然失笑，凌梦韵居然骗了我。

　　“没事，就这样吧，你来收拾残局，我回家了。”我说完这些，准备挂了电话。

　　“喂喂喂，你的事情还没有交代清楚呢，那两个人究竟怎么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的，你可别忘了！”沈君临实在忍受不住煎熬了。

　　“哦，我还差点忘了。”我点点头道：“你的衣服钱包和枪我都保管完好，就是挪用了你一百块钱，不介意吧？就当这是还你人情了。”

　　“靠！”他用一个字抒发了他的不满。

　　“还有，我给你留了一份礼物在这里，一份，很完美的礼物。”没有理会那边的强烈抗议，我掐掉了电话，脱下沈君临的外套，起身准备离开。

　　“永恒，也许才是真的完美吧。”

　　“啪。”音乐盒的盖子，突然盖住了，钢琴曲一下子从空荡荡的房间里消失不见。就连照射其上的月光，也忍受不了这诡异的静谧，躲到云层的后面去了。

　　夜，依旧美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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