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灵这才注意到车子已经开出市区，来到了郊外，马路上几乎没有过往的人和车。原来，那青年并不是横穿马路，而是故意拦下他们的出租车，想要搭车的。

　　女司机受了惊吓，对那人自然没好气，说道：“你没长眼睛啊？没看见我车里载得有客吗？我这又不是公交车。”

　　那青年兀自拦在车前不肯让，死皮赖脸地非要搭车不可，恳求道：“大姐，求求你行行好吧，我有急事，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一直没等到车。”

　　周承灵见那青年很着急，应该是确实有急事，便动了恻隐之心，问道：“你要去哪里？要是顺路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那青年忙感激地说道：“我是去协和友好医院的。”

　　周承灵说道：“那正好，我也是去协和友好医院的。”

　　女司机见周承灵答应让那青年搭车，既然客人没意见，她也就不计较了，说道：“那你上车吧，车费你们两个商量着分摊。”

　　那青年忙千恩万谢地上了车，和周承灵一起坐在后座，他又特意谢了周承灵，并说道：“车费我和你一人一半，可好？”

　　周承灵无所谓地说道：“没关系，顺便捎带你的，这是包车，车费我已经付掉了，你不用再付车费了。”

　　那青年倒也没有争执，不停地看手表，一脸的焦急，并喃喃地说道：“完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周承灵见他如此急迫，不由好奇地问道：“你去医院干什么？难道晚一点点都不行吗？”

　　那青年急道：“我妈妈要生了，我必须赶在她生之前到医院。”

　　周承灵惊讶地看着那青年，不由心里暗想：“这青年都二十几岁了，她妈妈怎么还会生孩子？这也未免太那个了吧。”

　　不过，人家想什么时候生孩子，是人家的自由，周承灵也不好说什么。

　　前面的女司机却一口接道：“我的天，你妈妈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要生孩子啊？”

　　那青年一脸的窘态，没有回答女司机，又焦急地催道：“大姐，能不能麻烦你开快点？你看这路上又没人没车的，尽可开得快些啊。”

　　女司机说道：“你说得轻松，你看这山路又弯又窄，我已经开得很快了。”

　　女司机这话不假，这里的路况并不好，也亏得她技术好，才开得又快又稳，要是再快的话，就真的不安全了。为此，周承灵说道：“安全第一，不要急。”

　　女司机不由调笑道：“是啊，你妈妈不就是生孩子嘛，又不是什么天大的急事。而且，她是在医院里生，有医生护士守着，你急什么？再说了，你一个大小伙子，就算你到了医院，也不可能进去分娩室看着你妈妈生弟弟不是？”

　　女司机这话虽然是玩笑话，但周承灵听上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担心那青年会不高兴。谁知那青年却并没有不高兴，只是脸上越发显出焦急的表情来，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周承灵见他这样，也不由跟着慢慢地紧张起来，不由心里暗想：“她妈妈是不折不扣的高龄产妇了，或许有难产的迹象，所以他才如此着急。”

　　想到这里，周承灵便对女司机说道：“大姐，能不能稍微开快点？”

　　女司机说道：“我尽量吧，其实已经不远了，最多还五分钟就到了。”

　　女司机说完，便不再打趣那青年，把车开得又快了些。

　　周承灵也不由自主地紧张地看着外面，寻找医院的踪迹。还好，大约过了四分钟，他们总算到了协和友好医院。

　　车子还没停稳，那青年就推开车门，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飞一般冲进了医院大门。

　　车未停稳便开门下车是出租车的大忌，女司机忍不住轻声骂道：“赶去投胎啊？这人太没素质了。”

　　女司机突然从后视镜里看见周承灵的脸色不对，也知道自己骂得太难听了，忙又补了一句：“这样太危险了，要是出了事就麻烦了。”

　　周承灵边开门边说道：“他也是太急了，还好，总算没事。”

　　周承灵对女司机说了声再见，就打量起协和友好医院来。这家医院果然有些教堂的棱廓，与一般的医院建筑格局不太一样。医院不是很大，隐在一个山坳里，周围绿树成荫，风景宜人。与其说是一家医院，还不如说是一个天然的疗养胜地更为妥帖。

　　这里风景固然好，但委实太过偏僻，在这样的地方建造医院，确实有些浪费了。

　　周承灵一边心里暗暗感叹着，一边走进了医院大门。医院里感觉有些冷清，空旷的大厅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问询处没有值班的人，不知道是根本就没有值班的人，问讯处只是个摆设而已，还是值班的人走开了。

　　周承灵在问讯处站了一小会儿，不见有人来，他便看了看旁边的楼层指示牌，大体清楚了这家医院的格局。这座大楼是门诊大楼，后面有一座楼是住院部和手术室。门诊心内科在三楼。

　　周承灵正拿不定主意是去门诊问询还是去住院部问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子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客气地问道：“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那女子边问边熟练地走进了问讯处的柜台，用一种职业性的微笑对着周承灵。

　　周承灵忙说道：“我想找一个病人，是个孩子。”

　　那女子问道：“请问你要找的病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时候入院的？”

　　周承灵当然不知道那孩子叫什么名字，楞了一下，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是三天前的晚上因心脏病急救入的院。”

　　那女子为难地说道：“你不知道病人的名字，我这里就不好查询了。既然是因为心脏病入的院，你可以去住院部的六楼问问，心脏病人住院的话都安排在那里。”

　　周承灵辞谢了那女子，就匆匆地往住院部走去，住院部一共只有两部电梯，其中一部还在维护中，暂停使用，而另一部正在十二楼停着，迟迟不见下来。下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电梯了。

　　周承灵耐心地等着，眼看那电梯到了三楼，停了一会儿，居然没有下来，又往上去了。下面等电梯的一个老太太抱怨道：“真是不巧，又赶上运送手术病人的时间了。”

　　周承灵不解地问道：“老奶奶，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和蔼地看着周承灵，说道：“这电梯现在忙着从上面的住院部往三楼的手术室运送手术病人，一时半会儿不能下来载人了。小伙子，你年纪轻，还不如自己爬楼梯算了，我年纪大了，要去的是十楼，只有耐着性子等了。”

　　其中有两个年轻的已经骂骂咧咧地向楼梯间走去，周承灵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好去爬楼梯了。

　　周承灵爬到三楼，突然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诧异地停下来看是怎么回事，便看见从分娩手术室里推出一辆手术推车来，上面躺着一个刚生了孩子的孕妇，直挺挺地躺着，也不知道死活。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拉住手术推车的拉杆不放，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眼泪汪汪地搀扶着她。那老太太大声地哭道：“我可怜的小孙孙啊，你都没睁开眼睛看一眼奶奶，就这么去了。荷荷——医生啊，我求求你们了，再救救我的小孙孙啊，他一定是闭气了，并不是真的死了啊。”

　　两个护士想要推车，无奈那老太太死死地拉住车子不放，她们就求助地看着医生。那医生摘下面罩，好言劝慰道：“老人家，我们已经尽力了，您就节哀顺变吧。好在大人没事，你的儿媳失血过多，要早点回病房去休息，您就别拉住她的车不放了，好吗？”

　　搀扶住老太太的男子便强忍住悲伤，将老太太的手扮开，说道：“妈，你就别闹了好不？听医生的，文丽需要好好休息，等文丽养好了身子，我们再要一个就是了，你别难过了好吗？”

　　那老太太总算放了手，一屁股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拍椅打腿地哀嚎道：“儿啊，你把文丽送去病房休息吧，我还要在这里陪陪我那可怜的小孙孙。”

　　周承灵不由心里一紧，知道这个叫文丽的产妇一定是因为难产没有保住婴儿。

　　真是太可怜了！周承灵同情地摇了摇头，刚要转身上楼，猛然看见刚才和他一起坐出租车的青年也坐在老太太旁边的椅子上，脸上满是泪水。

　　“难道她的妈妈也出事了？”周承灵吃了一惊，忙走了过去，不安地问道：“你怎么啦？”

　　那青年茫然地看着周承灵，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慢了一步，我没能赶上。”

　　周承灵听他这话说得古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忙又问道：“你妈妈怎么样啦？”

　　那青年痛苦地说道：“我妈妈没事，只是孩子没了，我也完了。”

　　“你也完了？”周承灵不解地看着那青年，虽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妈妈也难产失去了孩子，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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