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划破水流疾驰，我躺在船里，心如死灰。
直到小红跳下去的那刻，我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只是为时已经太晚……
过了不知多久，我的泪水已经流干，身体也渐渐可以动弹，强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看着被船身划开的河面，我忍不住想要回头，因为我始终感觉小红就站在我的身后，站在我身后深情的凝望着我……
但是我不能回头，不能让她的牺牲白费，我们两人，一定要有一个活着出去，带着彼此未完成的心愿活下去。
我沉沉叹息了一声，抬起眼向前看去。
河面上依旧迷雾缭绕，看不清何时才能到达彼岸，隐隐约约中，前方的河面变得越来越窄，一座桥闯进了我的视线之中。离近一些，能看清桥上有着不少行人，他们眼神空洞无神，只是漫无目的的前行，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他们的道路。
桥头站着一个女人，手里端着个盛了半碗水的瓷碗，每个路过的行人都会从她手上接过碗喝上一口。她碗里的水像是用之不竭，从来也没见她往里添注。
皮婆婆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是孟婆。”
她刚一说完，摆渡者忽的将长篙往河里一竖，挡住了前行的小船，船身一震，我们差点跌进河里。
我心里泛起一股无名怒火，朝摆渡者大叫道：“你又想玩什么，非要把我们都玩死才算完吗？”
摆渡者叹息一声，快速回过头来，脸上的痴呆表情被刚毅取代：“对不起，我可能没法完成把你们送出去的承诺了……”
我几乎丧失了理智，要不是被皮婆婆抱住，只怕早就上去跟摆渡者拼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红都死了你才说这些，你是存心耍我吧！”
“我没有耍你，是你让我下定了决心，我还要对你说声谢谢。要不是你，恐怕我永远也无法理解死亡需要多大的勇气，永远不知道她死时是怎样的绝望，又抱了什么样的期盼……”
摆渡者的眼神越发明亮，语速加快道：“我没法送你们了，但你们可以自己出去，一会你就知道。现在，我要做一件让我抱憾千年的事情，为我见证吧！”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开始除去身上的斗笠和蓑衣，露出一身青色的长衫，整理了一下头发，转身望向桥头。
“孟婆，我来兑现当初的诺言了！”
摆渡者大叫一声，声音从小船飘出，在河面上一阵回荡。
桥头的孟婆身子一颤，碗中的孟婆汤溅出几滴，洒到了她的鞋子上。
孟婆将碗放在桥头，缓缓转过身来，竟然是一个清秀的少女的模样。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摆渡者，眼中有波光闪现：“你……”
孟婆欲言又止，叹息了一声，终究还是开口道：“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提它干什么……”
摆渡者神情激动，傻傻笑道：“哈哈，你跟我说话了！你总算跟我说话了！无论过去多少年，我都会记着我们的誓言……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不要！”孟婆慌张起来，伸出手想去阻止，却无奈中间有弱水天堑，只能遥遥的喊叫。
摆渡者大笑着站立在船头，过了会脸上变得平静无比，纵身一跃跳进了滔滔弱水，眨眼消失在河面之上。
孟婆眼无力的瘫倒在桥头，发出几声凄凉苦笑，接着越笑越大声，逐渐疯狂起来。
“呵呵……呵呵呵……若有来生，我也定不负你……”
孟婆扶着桥头柱子站起，迈步来到三途河边，眼睛一闭，也紧随着摆渡者跳进了三途河里。
“这就是你让我见证的事情吗？”
我看着空荡的船头，不禁喟然一叹，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再怪他毁约不送我们，反而是在心里为他高兴起来。
摆渡者的千年情债总算还清，虽然不能和孟婆相守，但总算求仁得仁。
但我呢，我还有未完成的心事，不能就死在这三途河上啊！
这么想着，摆放在船头的蓑衣忽然消失，再度出现时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身上。
我吃惊不小，低头摸了摸蓑衣，感觉到冰凉的质感传来，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成了摆渡者吗？”此刻我感觉脑子里忽然多了一些信息，全是关于撑船和三途河的，似乎只要我拿起长篙，就能划回阳间。
皮婆婆呆滞的看着我道：“应该是吧，也没听说摆渡者必须是鬼魂，活人应该也能做摆渡者吧……”
我不再犹豫，捡起了斗笠戴好，伸手去拔深入淤泥的长篙。
就在这时，弱水之中忽然涌现一个泉眼，一具女性的躯体被泉眼高高脱了起来，我扫眼过去，不禁惊呆住。
“小红！”
被泉眼托出水面的那人正是小红，只是弱水号称木头也沉底，她是怎么出来的？
我来不及多想，赶紧划动长篙赶了过去，将小红拽到了船板上。
然而我的兴奋只维持了几秒，便又伤心起来，小红的确被我捞回来了，但我捞回来的，却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的眼泪又要夺眶而出，却忽然听到桥头有人喊我名字。
“卫青，我在这儿！”
我猛然听出这是小红的声音，忙扭头看去，见小红正一手端着孟婆的瓷碗，另一手使劲朝我挥舞。
我撑船向着桥头靠去，跳到岸上，伸手搂住了她。
搂住小红，我只感觉她身上一阵冰凉，竟然是阴气所凝，不由问道：“小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红笑道：“本来我是要魂飞魄散的，但是孟婆和摆渡者用他们最后的力量将我的尸体托了出来，让我得以保全魂魄。现在我暂代孟婆的职位，等找到新的孟婆，我就可以去投胎。怎么样，替我高兴吧？”
我摸着她冰凉的脸，心里骤然酸楚，苦涩说道：“只留下我一个人活，叫我怎么高兴的起来……”
小红握住我的手，温和的说道：“不要难过，现在我是孟婆，一直都会守在奈何桥这里，你是摆渡者，想我的话随时都能来看我。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手上的伤口只是被我暂时处理了一下，撑不了多久的，赶紧回阳间治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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