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几个报馆的记者,陈师傅有些慌张,他从来没有接受过什么采访,更不要说还是这么多人围着他采访了。
陈师傅只是右河附近的一个养骨塔的殓骨人,跟尸体打交道是陈师傅的常态,虽然在右河附近铜镜阴阳眼稍有名气,但是要让长期跟尸体打交道的陈师傅同时面对这么多人不免有些失控。
没办法,陈师傅不配合,这采访就进行不下去,蔡巡捕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老陈啊,你到底想要怎么着?”蔡巡捕觉得这么下去不成,于是暂时先安排那些记者到另外的房间里稍作休整,然后打发其他无关人等到病房外面去等着,自己在陈师傅病床旁坐了下来,对陈师傅问道。
陈师傅眉头微皱,表情似乎在说“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无奈啊!”
“不是我不配合,你这个事情都没有跟我商量过啊!”陈师傅对蔡巡捕无奈的说道,若不是陈师傅这个时候身上的伤势不允许,陈师傅恐怕在刚刚记者上前的时候就已经跑掉了。
按照蔡巡捕所说,破获胡少华三人“卖铃铛”贩卖人口案的当天,蔡巡捕熬夜将整件事情调查清楚,然后撰写成了报告交了上去。
上面对这个案子非常关注,一方面是“卖铃铛”的生意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了,突然出现这一次一定要严格处置,争取起到杀鸡儆猴敲山震虎的作用。
另一方面,胡少华三人手段极其残忍,心狠手辣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必须严惩,否则很难树立百姓对巡捕房的信任。
总的来说,上面的意思是,这个案子一定要往轰动了整,越多人知道越好。
陈师傅听了蔡巡捕的这一番话,不禁点了点头,不错,蔡巡捕刚刚说的这些事情的确都是有利于保一方安定的,虽然张扬了一点,但是却也算是有利于百姓的好事。
但是,有一点陈师傅想不透,蔡巡捕说的这些事情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蔡巡捕一听,当即一拍大腿,跟陈师傅说道:“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
“这事儿虽然对于我们来说是出于保一方安定考虑才大肆宣传,但是这说的轻巧,单靠我们巡捕房的巡捕是绝对不够的,”蔡巡捕苦口婆心的对陈师傅说道,“就拿这件事儿打比方,你若是没有发现胡少华他们三个,或者是丁大龙没有找我报案,谁抓得住他们三个?”
“单靠我们巡捕排查是绝对没有办法排查到这一步的,所有说,保一方安定单靠我们巡捕房是绝对不够用的,百姓的协助就是我们所有巡捕的第三只眼睛,这个道理你听明白了吗?”蔡巡捕说的有些口干舌燥,看到旁边的桌子上有个水壶,立马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仰头灌了进去。
听到这一步,陈师傅如若是再听不明白的话,那就是陈师傅脑子不好了。于是,陈师傅点了点头,虽然蔡巡捕没有明说,但是他也能猜到个大概:“你这是想要把我和大龙作为榜样树立起来,是吗?”
“没错。”蔡巡捕打了个响指,那个表情分明就在说,你可算是听明白了。
陈师傅歪了歪脑袋,似乎并没有扯动右肩上的伤口:“那我拒绝,这事儿我做不来。”
“啊?”这回不仅仅是蔡巡捕了,就连站在一旁的丁大龙也是表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在他们看来,这可是个名利双收的好机会,陈师傅除非是脑子有坑,要不然绝对没有理由不答应的啊!
不能理解,绝对理解不了。
这回都用不着蔡巡捕问了,一旁的丁大龙就已经是忍不住发问道:“哎不是,陈师傅,这可是件好事儿,你为什么要拒绝啊?”
“好事儿不一定就要答应,”陈师傅看了一眼丁大龙,然后转向蔡巡捕,“老蔡,这件事情我就不出面了,所有的功劳都归在巡捕房的巡捕兄弟们身上好了。”
“可是,后面还有对你们两个的表彰仪式,到时候法租界的麦肯先生也会到场……”蔡巡捕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师傅给打断了。
“不必了,这件事不光是我,大龙也一样,你还是让那些记者回去吧。”陈师傅抬手粗暴的打断了蔡巡捕的话,搞得蔡巡捕相当难办。
“这……”这下,不光是蔡巡捕了,丁大龙也有些不快的情绪在里面。
在丁大龙看来,表彰大会这种事情不光是出名,还能有钱挣,名利双收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啊?
可是,丁大龙根本没有明白陈师傅的用心。是的,名利双收的事情没有不做的道理,但是现在看来,他们此时的情况根本不适合在公众面前出名,原因就是他们身上背负的那两个红手印。
红手印背后带来的是近乎诅咒一般的死亡威胁,而且现在看来,他们两个或许只有最后不到十天的光景了,这十天里若是没有办法替铁锭孕尸伸冤,那他们两个必然横死街头。
现在他们两个的名号越响亮,那到时候他们两个的死讯就会越轰动,怕是那是非但不会起到树立正面形象的作用,反而会适得其反。蔡巡捕不知道他们两个身上红手印的事情,所以根本没有办法理解陈师傅的良苦用心。
红手印的事情,陈师傅并不打算告诉其他人,所以没有在蔡巡捕面前明说,只是一口咬定要将采访这回事儿推掉,而且连后面表彰大会的事情一并推掉。
无论蔡巡捕怎么劝,陈师傅都是那种态度。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说了半天,这水都喝了一杯又一杯,蔡巡捕磨破了嘴皮子陈师傅都还是那句话,我拒绝。
最后,无奈之下蔡巡捕只好带着那些记者回去了,还是丁大龙起身去送的,临走的时候蔡巡捕还让陈师傅好好再想一下,希望能改变主意。
蔡巡捕前脚离开,一个人后脚就到了。
严半仙。
陈师傅一见严半仙来了,当即眼前一亮。严半仙还是那一身灰青色道袍,手执一条雪白雪白的拂尘,下巴上小山羊胡稍稍弯曲,一看就是经常拿手捋的那种,都快盘出包浆来了。
一看到是严半仙,陈师傅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让严半仙把病房门关好,然后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之前那张写着“生人勿近”的纸,递给严半仙,让严半仙看看。
严半仙一看这张纸,脸色变了几变,压低了声音对陈师傅问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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