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中饭，俞雪又去寻牛奶，没有寻到，弄了些羊奶回来。小苏打倒是不挑口，吃的很是香甜。马匹补充过饮水、草料，休息的差不多了，便继续前行。

　　天色渐暗，他们还没有到达下一个城镇或者村落。人困马乏，必须找地方休息。看看是在荒山野岭，周围树林茂密，只怕藏有不少兽类。露宿的危险性可想而知。

　　俞雪提刀下马，去寻个安全的所在。约莫半个时辰，俞雪回来，身上血迹斑斑。说是已经找到一个山洞。将马车就停在山道上，另外三匹也不拴着，任由它们自己寻些干草吃。几人徒步跟着俞雪走。

　　俞雪找到的是一个非常大的山岩洞，里面有一头被杀的黑熊。山洞有些腥味，好在岩洞很大，也挺干燥，气味并不浓重。

　　寻些干草铺在岩洞中，又将带在马车上的一床被褥铺好。雅文扶张心兰躺下。婉兮瞪着眼睛对雅文道：“我的呢？”

　　雅文指了指外面：“自己去割些干草来！”

　　婉兮扬起巴掌：“你个女婢胆敢……”

　　巴掌还没落下，已经被雅文紧紧的抓住：“我不是你的女婢！今天中午的事情还没有跟你算账呢！今天有人说我该浸猪笼，我觉得那个跟人私奔的小妾似乎更应该浸猪笼啊！”

　　婉兮马上换了一幅嘴脸，笑嘻嘻的说：“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他。”婉兮目示张瑜杰。

　　张瑜杰慢慢走过来，一幅摩拳擦掌的样子。雅文在旁也是面色不善，婉兮眼珠左右一转，噘嘴道：“你们不能欺负我！”

　　张瑜杰看着她没说话，只是冷笑。雅文道：“一路上都是你在欺负人，现在也该还回来了！”

　　婉兮见状不对，立刻带着哭腔对另外三人道：“你们快来帮忙啊，他们合伙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雅文巨汗，这么强悍，哪里就弱了。但另外三人无一人理睬婉兮，张心兰闭着眼，不知睡着了没有。俞瑾逸只管抱着小苏打，逗弄着他，俞雪则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婉兮挣扎几下，便被张瑜杰同雅文两个合力绑了起来，浑身缠的跟粽子似的。雅文将整治婉兮的任务交给了张瑜杰，自己同俞雪一起在岩洞中拢起一堆火，不仅取暖，而且可以割了熊肉烤来吃。

　　张瑜杰并没有打骂婉兮，他看着叫嚣的婉兮，道：“你现在该说了！”

　　婉兮气呼呼的问：“说什么？”

　　“那个人究竟是谁，究竟为什么陷害我们张家。”张瑜杰道。

　　“哦”婉兮又得意起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告诉我，我帮你松绑。”张瑜杰。

　　婉兮笑着摇头：“不是这么算的，我还是这么绑着，你不用理我。”

　　张瑜杰：“你说了逃出王府就告诉我的！”

　　婉兮：“你还说了会娶我！”

　　张瑜杰：“我看你随便找个男人就可以，不行，你就嫁给俞雪！”

　　俞雪听言，回过头，冲婉兮一笑。婉兮打个冷战，对张瑜杰道：“他生的没有你好看，我一定要嫁给你！”

　　雅文拿了一块烤好的熊肉过来，对婉兮道：“很香的，要不要尝尝？”说完在她的鼻子下扫过，一股不寻常的肉香飘进婉兮的鼻子，直达大脑，引得她越发的饥肠辘辘。

　　“你松开我，给我肉吃，我就告诉你！”婉兮很快就忘记要嫁给张瑜杰的想法，现在满脑子都是要吃肉。

　　婉兮叙述的都是她偷听来的。那日，她去重华殿寻小王爷，遍寻不着，便进了小王爷的卧房。然而，小王爷也没有在卧室。

　　婉兮正准备离开，却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是小王爷与一个男子。她一时间，不知声音从何而来，然后就看到小王爷密室的门被慢慢打开。躲避不及，婉兮马上钻进卧室的衣柜。

　　她听到那个男人问：“张大人已经告老还乡，圣上为何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小王爷叹道：“人是不在朝廷了，可他还是会影响朝中局势。总是不肯放手，圣上怎么会满意！”

　　“可张大人一起的老臣没剩几个了，即使是有些小动作，也无关紧要。”

　　“圣上不这么想，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挑战他一点点权威！”小王爷道。

　　张瑜杰打断了婉兮的话：“不可能，我父亲早已经不理朝事，只想颐养天年！”

　　婉兮：“你怎么知道？”

　　“这……”张瑜杰不知道，他那时每天只关心自己到哪去玩。

　　“桦哥哥还说了，即使张大人不干涉朝中之事，皇帝也容不得他。只因为他在民间的声望高，他的声望就像一座丰碑。只有这座丰碑倒下，他才能废除张大人主张的政策，才能更好的推动革新！”

　　张瑜杰颓然，他明白，这些很可能就是真相，很简单，却很残酷！只源于皇帝的一个想法，便生生废了他们张府。

　　“桦哥哥之所以要抢了兰姐姐其实也是想要保住她！”婉兮继续说：“如果不是张大人已经去世，皇帝还会有后手对付你们。张家最出息的张瑜龙死了，张瑜杰只是一个纨绔子弟，找不到就找不到了，不足为虑。至于兰姐姐，是一介女流，也不用放在心上。但你们只要敢公开露面，你猜，他能放过你们吗？”

　　皇帝只能允许他们像黑暗里的老鼠一样活着，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得光了。张瑜杰自己坐在一旁发呆。

　　雅文看着时而像大人时而像小孩的婉兮，忽然问道：“你究竟多大了？”

　　“十四了！”婉兮道。

　　雅文：“你一口一个桦哥哥，为他说那么多好话，想必也是很喜欢他的。为何要逃？”

　　婉兮叹一声：“他的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兰姐姐，但又把她折磨的不成人样。你说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雅文心说，杀人如麻，当然是坏人！但没有说话。

　　“我九岁那年，家里大祸临头，我父亲大罪，恐怕全族都要被流放，充奴。桦哥哥是当时的皇帝最宠的孩子，很早就封了王爷。父亲之前与他有些往来，便去求他。”

　　“桦哥哥说，倒也不难办，只要父亲将他的一个女儿嫁给他便好。父亲大喜，便邀他到我家里来挑一个女儿。”

　　“他就挑中了九岁的你？”雅文插嘴。

　　“父亲并没有将我带出去给他看。他带去三个姐姐，是大房生的，我的母亲只是个小妾而已！”婉兮道。

　　“你也瞧不起你母亲的出身？”雅文继续问。

　　“我只是瞧不起她的为人。父亲的正房夫人与几房姨太太都说我母亲是个贱人，迷惑了父亲。这是真的，她真的是个贱人，先方设法的勾引我父亲。”婉兮笑言。

　　“后来她就怀了我，本来想母凭子贵。谁知道是个丫头，我生下来，父亲也没有看我一眼。母亲就更不高兴了，将我扔在一旁不管。”

　　“母亲不喂我，也没有人给我请奶娘。但母亲有一个以前很要好的姐妹，芳姨，她很喜欢我，劝母亲喂我吃奶。母亲总是不肯，她便抱了我去求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看了我，对我父亲说‘怎么说也是我家的小姐，怎么能连个下人都不如呢？’督促父亲给我找了奶娘。”

　　“后来，我的母亲又生了个弟弟，爱的如珠似宝。我母亲也在父亲那里的地位有些提高。我的那些哥哥姐姐甚至弟弟都不把我当人看，他们都欺负我，骂我。每到这时，母亲看见也当没看见，只有芳姨护着我。”

　　“后来有一次，父亲看到领着我玩的芳姨。忽然不知发了什么疯，对我来了兴趣，陪我玩了一会，又对芳姨问长问短的，问我的情况。”

　　“被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她很凶的命人打芳姨，问芳姨是不是勾引父亲。芳姨不承认，她更火，后来芳姨就活活被打死，这个家里就再没人护着我了。”

　　婉兮波澜不惊，像是在叙述旁人的故事：“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包括我母亲，包括那些下人，都恨不得我死了。我必须自己想法子，我偷家里最好的东西吃！我还偷姐姐的发钗塞进欺负我的下人的衣箱里。我喜欢钻他们的床底偷听，听到隐秘之事就可以设计引得哥哥姐姐，还有父亲的夫人小妾们更加的互相猜忌、互相陷害。反正他们本来就勾心斗角，我不过是再添把火而已。我还可以趁乱捞些好处。”

　　“桦哥哥到府中那日，我又被欺负了。我就很想芳姨，独自坐在花园里哭！我哭了很久，终于有人递给我一方手帕，并问我‘小丫头，你为什么哭？’我一看，是个从没见过的哥哥，样子好看极了。他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似旁人，我就哭哭啼啼的跟他讲了很多很多。”

　　“‘哦，原来你也是这家的小姐！’那个好看的哥哥说，然后他牵着我的手进了从来都不许我去的前厅。他对父亲说挑中我了！母亲很欢喜，从那时起就对我好得不得了。我的姐姐们还有大夫人气的要吐血了。我虽然看不得我母亲开心，但能气到姐姐们，我也很高兴。”

　　“桦哥哥救了我们一家，只受了些略微的惩罚。我才不在乎他们，我只在乎他真的救了我。在桦哥哥家里，我才活的像个千金小姐的样子。”

　　“两年后，桦哥哥娶了怡姐姐。开始，我很不高兴。可后来，我发现怡姐姐像芳姨一样很照顾我，对我说话也是柔声细语的。慢慢的我也喜欢她了，再后来桦哥哥又娶了很多夫人，但我与怡姐姐的地位是不同的。”

　　“只是，没有人能敌得过兰姐姐的出现！”婉兮的表情有了变化。

　　“我从小养成的习惯，喜欢爬在床底听旁人说话。除了兰姐姐，桦哥哥的每个夫人的床底我都钻过了。那日，我偷偷进了怡姐姐的床底，想半夜出来吓她一跳。”

　　“但是，我看到了桦哥哥，他就在我眼前杀了怡姐姐！”婉兮明显觉得很恐惧：“他将怡姐姐砌在墙里，就在揽月阁中！我趴了很久都不敢动，他后来又找人连夜在那面墙上镶嵌了汉白玉的雕花，上面雕的是个美人，就像是怡姐姐的墓碑！”

　　没人注意到，张心兰紧闭的眼角又淌出了眼泪。

　　众人只觉得呼吸困难。

　　“桦哥哥找了个同怡姐姐长得像的人，说她就是怡姐姐。我不知道桦哥哥的那些小妾是不是瞎的，认不出她真的不是怡姐姐！”众人心里知道，自然是不瞎的，但谁敢说。

　　“从此，我再也没有去过揽月阁，我再也不跟住在揽月阁的人说话！”婉兮的声音都有些发抖，转眼间，自己眼中的天使就变成恶魔。

　　“桦哥哥救了我，救了我全家，你说他是坏人还是好人呢？”婉兮似乎是在问雅文，也似乎是在问自己。

　　“我们明天还要赶路，早点休息吧！”雅文对婉兮说，她已经帮婉兮铺好了一片干草，两人倒头睡下。雅文想，听了这个睡前故事，可千万不能做噩梦！当晚，雅文确实做了噩梦，梦到自己就是顶替怡姐姐住在揽月阁的人，半夜原主人从墙里走出来，看着睡着的她。雅文惊出一身冷汗，醒了。

　　她看见，俞雪坐在洞口，闭上眼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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