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下越大的雨已经把罗根浑身上下都打湿了,他抱紧怀里的孩子,忍着肩膀中枪的疼痛,奋力地奔跑着。然而当他一跑出巷子,等待他的却是把所有路都堵死的警车和严阵以待的武装特警,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他,直教人不寒而栗。
一个警察用扩音器说:“变种人,放下人质!”
该死的,吉米可不是他的人质!他也不会把吉米放下!
罗根站在原地,他侧过身,靠在墙边,左边是马路,右边是巷子,这时,刚才让他吃了一枪的小警员也追了上来,只是站在稍远的地方,不敢靠近。
罗根抱着自己的孩子站在冷冷的斜雨中,他使不出异能,又不能放下吉米,已无路可走。灰黑沉重的苍穹仿佛随时都会坍塌,埋葬他的生命,可这并不要紧,他无所谓,他早就活够了,但他不能让他的吉米再次落入险境。
不知怎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灵敏的听力仿佛回到了他的身上,以他为中心,织成一张细密的蛛网,所有微小的声音都被捕捉,叫他知晓。穿过噪杂的雨声,穿过刺耳的警笛,穿过警方喋喋不休的无聊谈判——
躲在警车最后的两个警察气愤地批判:“这变种人简直太卑鄙了!居然拿孩子来要挟!我就知道变种人都是无耻的小人!”
斜上方正通过窗户偷看的邻居家的主妇:“天呐!这个男的居然是变种人!他上回还帮我搬了大米……难怪少了那么多,绝对是被他偷了!我就知道变种人都是小偷!”
“原来他是变种人……”
“我早料到,这男人看上去就像罪犯……”
“我居然和一个变种人做过邻居,太恶心了……”
“警察怎么还不把他枪毙了?……”
“太可怕了,赶快杀了他啊……”
“好恶心……”
“杀了他啊……杀了他……快杀了他……”
罗根从闲言恶语的漩涡中猛地抽出神。失去了自愈的能力,无法止血,失血过多已经让他开始觉得头晕,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不定了起来,耳边也嗡嗡作响。
这样下去可不行!
吉米扯了扯罗根的衣服,“罗根,就拿我当人质吧,先到安全的地方,把我放下,你先走……”
罗根斩钉截铁地拒绝:“不不,我绝不对扔下你。”
“不,你先走!先把身上的伤恢复了,我们再汇合!”他紧紧地拽着罗根的衣服,“照我说的做吧做我说的做吧。”
肺部挤出的空气擦过喉咙,火辣辣的好似燃烧起来,罗根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却没办法让模糊的视线清晰多少,“……在街口红色大门的店后门等我。”
没时间犹豫,罗根挟着吉米走出巷子,作出凶神恶煞的姿态:“如果不想让人质受伤的话,就让我离开!”
站在后方的貌似是高级警员的人商量之后,由谈判专家发话:“我们让你离开,但是你必须守约放过孩子!”
“如果你们守约,我当然也会守约。”罗根冷笑,“我是因为杀了人你们才来逮捕我?……现在!给我退后,都给我退后!”
罗根走出窄巷,靠着墙,阴沉的目光扫视周围,飞快地穿过警察空出来的通道。
这时,一辆车忽然从他前方的巷子里冲出来,拦住了他的前路,车门砰的一声被粗暴地打开,老头急吼吼地冲他们俩叫起来:“快上车!”罗根没有迟疑,加速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就在他们的后面,沃辛顿匆匆赶到警员的面前,着急地说,“不能放他们走!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人质!那个孩子也是变种人!”
指挥者神色一凛,立即接通对讲机。
听到指挥者下达的明亮,沃辛顿好似忽然反应过来,惊慌地说:“不!不能伤害那个孩子!”
指挥者冷冷瞥了他一眼:“他们已经对普通民众的生命造成威胁了,那些变种人。”
就在罗根离老头的车不过十几步的时候,几个武装特警已经从天而降拦截他的路,子弹纷纷往他身上招呼,罗根只得避开要害,并努力不让子弹误伤到怀里的孩子。
千钧一发之际,吉米看着如同困兽苦苦挣扎的罗根深刻地厌恶自己的无能,这是第二次了。和上一回不同,等他和罗根再遇时,罗根是完好无缺的,而这次,他则亲眼看着罗根为他挡下一颗颗子弹。周围这些人类的火力想要围剿金刚狼简直就是个笑话,然而现在保护着他的,是褪为凡人的罗根。
吉米搂着罗根的脖子,让罗根用一只手就能将他抱住,他望着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特警的眼神溢满绝望——
为什么非得这样呢?为什么非得逼到这一步呢?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啊……
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拖累别人呢?都是这该死的能力,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控制它呢?
然而吉米【水蛭】之名的由来,就是一旦沾上就难以摆脱,吸血是水蛭的本能,剥夺别人的异能也是吉米无法控制的能力。到如今他已经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停下啊!停下啊!停下啊!
特警对准他们的枪口在吉米的眼中无限扩大,化成一个幽黑不见底的深渊,吉米惊惶失措地大叫起来:“罗根!放下我!”
“不。”罗根一个扭身,对身边送出了坚硬的拳头。
吉米的瞳孔骤然收缩——起码有二十颗子弹从不同的角度疾射而来,根本无处可避。
生死交睫的危机感化作千万根针密密匝匝地扎下,恐惧早已爆炸。
这一刻在吉米的眼中被无限拉长,时间好似被静止,他仿佛能看清一切:子弹划破空气的轨迹、保持着各种可笑姿态的人们、停在空中的雨滴、奋力出击的罗根、站在车门边持枪与特警对峙的李。
在这生死攸关的一秒,吉米湖蓝色的虹膜和黑色的瞳孔突地齐齐变为银白,冷酷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时间的闸口被重新打开——
只是一眨眼,罗根爆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拳头送出时,他仿佛感觉到某种东西的回归,三道骨爪利落地从骨缝间划出,哧的一声刺进了敌人的胸膛。然而,他发现这已是无用功,因为眼前的敌人不知何时被人击中了脑袋,眉心上出现了一个血洞,罗根满身煞气地转身,却发现包围着他们的十几个武装特警的头上都出现了同样的血洞。罗根喘着粗气四下环顾,深锁眉头,吉米搂着他脖子的手蓦地松开,罗根才发现怀里的吉米已经闭上了双眼。
三道军刀般的骨爪落在他眼中格外刺目,仿佛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被抽离——他们曾试了许多办法,但只要吉米在他身边他绝不可能使出异能,除非……
罗根收起骨爪,他迅速地扫视吉米的全身,并未发现血迹,接着,他颤抖着把手贴在吉米的脖子上。
有力地搏动着的动脉告诉他吉米还活着。他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抱着怀里昏过去的孩子一步步走向了老头的车。
他们在黑暗中颠簸前进。
“为什么赶来救我们?这会连累你的。”
老头像平时发出一声冷哼,“我既然收留了你们,就会对你们负责到底。”
“……谢谢。”
老头在山道上停下车,“现在下车吧。”
罗根愣了愣,然后干脆地答应下来,“好。”
老头叫住作势要后座上作势要打开车门的罗根,“等等,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好的。”
老头伸手在怀里掏了好几下,才摸出一个透明塑料制的密封袋,车灯下,罗根隐约可以看见里面装着的是一份存折,刹那间,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心头翻滚着,罗根感激地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老头冷笑一声,“滚蛋!不是给你的!当然也不是给吉米的。……这个是给我儿子娶老婆存的钱。”
罗根:“……”
老头:“密码那个不孝子会知道的。帮我交给他。他的名字叫李凯文,存折里面夹着他的照片,如果混小子没去整容的话,你应该能找出来,如果找不出来的话,就放着吧……”
“好的。”
老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好似破风箱拉动产生的声音,这咳嗽耗尽了他力气般,他的声音虚弱极了,“如果你见到他的话,记得帮我转告一句话,你告诉他……告诉他……”
“……爸爸错了。”
他仿佛没有了力气,语气里那个骄傲的老人不复存在,你只能看到一个失去了妻子又失去了孩子的男人,他赔上了余生,才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他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原地站了那么多年,已经太久太久了。
说完,老头又重新变作那个嘴上不饶人的臭老头,恶狠狠地问:“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你可以滚了。”
罗根拿着密封袋,把它装进上衣的口袋里时,忽然摸到了一张纸片,拿出来一看,正是前些天他昔日的战友麦迪逊留给他的联系方式。他看了看,又把纸片好好装了回去。
罗根下了车,抱着吉米沿着三岔口的另一条路走了下去,背后传来车子开动的声音,过了会儿,声音又停了下来,同时他的前方被车灯照亮。
罗根回过头,逆着光,老头坐在驾驶座上的身影在他眼里塑成一幅画,一如他们最初的相遇,他挺直的脊背从未被压下,也没有什么可以吓唬到这个倔强的老头。罗根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
老头坐在驾驶座上,目送两人渐渐走出他的视线里。
腹部流出来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整个座位,他低下头,油表的指针已经到底。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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