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根觉得自己像是染上了某种瘟疫。
他觉得自己是一截枯木、一段灰墙、一滩死水, 阴沉、迟滞、死气沉沉。他抹了一把脸,站起来, 打开柜子, 把衣服整理整齐,关上, 突然注意到门板上有一块黑色的污渍,格外碍眼,罗根皱起眉, 用袖口使劲儿地揩拭,却半天也擦不干净。
他放下手,转身, 棕黑色的橡木地板上有一束光,从掩盖着窗户的深色幔帐的缝隙间照射出来。虽然打着光, 但房间里却依然像是陷在黑暗中, 向外散发着一股无从救赎的犹豫之气。
——吉米失踪已经一个月了。
那个孩子迟早会离开自己的。他告诉自己。可为什么是以这种方式?我还想等着, 等他长大,看他长成英俊而勇敢的小子,交几个可爱的女友, 娶一个贤惠善良的妻子,再生几个像吉米自己一样可爱的孩子, 小小花栗鼠。他会把孩子们扛在肩上, 带他们去游乐园玩。
“虽然让人难以接受, 但是我们都亲眼看见了吉米消失了。”
罗根抱着头, “我记得我死了。不知道被杀死了多少遍以后, 我还以为我死了。”
约翰为难的,“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只剩一副金属骨骼。我们不知道吉米做了什么……但是很显然,他使用了什么我们无法解释的手段,使得你复生了。”
“——他救了你。”
罗根恍惚间想起了曾经有人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你永远都是最后幸存者。罗根。”
吱呀——
门忽然打开,男孩倚着门站着,和几年前吉米一模一样的身姿。
“他们说让我来的。”男孩说。
罗根笑了一声,低下头,又抬起头看他,“过来,孩子。”
男孩犹豫了片刻,走近,站在罗根面前。稚嫩的脸上没有半点阴鸷。
我以前怎么都没有发现过吉米的异样呢?罗根在心里问自己。他那时候总是很难过……
罗根问,“他们都说什么?尽管说就好了。”
男孩说,“他们说‘吉米死了’,还说‘再怎么难过也无济于事’。”
罗根的身法散发出一种荒诞而深沉的气息,近乎迷信,一寸寸地蔓延开来,“是的。我知道,我知道。”
这些年,从我的手上,都不知道送走过多少性命。
可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还有那么长那么好的人生。
“可我觉得他没死,我能感觉到。”男孩说。
罗根的眼睛里复又亮起光,“什么?”
男孩却转换了话题,“到饭点了,我们该下去吃饭了。”
“……好的。”罗根终于感觉到了些许活气儿,他说着,走下楼去,大厅里孩子们正围在一起看电视,惶恐不安的情绪骚动着。
背景是星条旗,女主播的金发一丝不苟,妆容无懈可击,然而她的唇边却全无笑意,以蓝色的眼珠冷冰冰地看着镜头,“……请广大美国公民放心,目前‘解药’已经在军队中全面配备,并开放对普通公民的购买权限,大家可凭持枪证到指定地点购买特殊子弹,以保护自身安全。关于变种人的新法已于今早出台……”
“什么新法?”罗根问。
野兽推开客厅大门走进,眼底是深深的疲惫,“新的管制法。很抱歉,我势单力薄。必须在划分的规定区域内居住。”
“听上去像是集中营。”罗根挑了挑眉,“如果不同意呢?”
野兽伸出两根手指,“可选两个结局:一、正中子弹,失去性命,被当场格杀;二、正中解药,失去异能,被关进相关监狱。”
※
“编号3425345,到做工的时间了,快点出来。”狱警一边说着,一边拿着警棍在铁栅栏上敲得当当作响。
死灰色的墙壁边上,一个男人正沉默地坐在钢架搭成的床上,他的体型巨大的像是一座小山,壮硕的让人望而生畏,听到狱警的命令,他把埋在胸前的头抬了起来,眼睛是无机灰的颜色,麻木,冰冷,没有半点类似人的情绪,他站在铁门前面,安分地等着狱警给他开门。
黑色的铁栅栏细的像是芦杆。如果是以前,要折断这种程度的金属,还不需要他用上半分力气。可那是以前——该死的!自从不小心被卑鄙的政府士兵用淬有解药的子弹击中之后,他的异能就像水汽蒸发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今他也不过是比普通人类稍微强壮一点。
在工作了一天之后,他又跟随着人群去到公共食堂用餐,不管体型大小,每个人的份例都一样。可这么点豆子汤和土豆泥怎么够填他的肚子,他满脑子苦闷,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闷声不吭地说着。
不远处两个狱警正在一起怯怯私语——
“听说那男人以前就是变种人。”
“你看他的身体!我觉得他现在也是个变种人!”
“不知他有什么神奇的能力。”
“你想干嘛?可别乱来啊,听说那个犯人非常危险。”
“他现在已经是普通人了,又不是变种人。”
说着,其中一名狱警就朝着他位置的方向走了过去,另一名狱警看了看对方粗壮的手臂,心生怯意,不由地拉住同伴,“你干什么?”
对方无奈地说,“……我只是从这里通过。”他一边说一边转身,正好一不小心撞到了闷声不语吃饭的男人,他的手臂一移,食盘被推了一下,大半的土豆泥洒了出去。他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猛地站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狱警害怕地退了几步。
他还是没有说话,如同一座石像,缓慢地转过头,冷冷地扫视了狱警一眼,浸满杀气的眼神叫狱警哆嗦起来,紧接着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畏惧,并感到羞耻,周围隐隐约约响起几声不屑的嗤笑,叫他额头都渗出了涔涔的冷汗,一股勇气莫名而来——他得为自己找回场子,不然以后在监狱里可就再也没有半点威严了。恶向胆边生,心一横,狱警拔高调子厉声呵斥,“我在和说话没听到吗?!!!”
他依然不说话,神情安然的仿佛眼前的只是一团空气,而不是恼羞成怒地跳脚叫嚣的人。
“回答我的话!”狱警对他吼着,后者却像是视若无睹,转身就要离开。
警棍的电击装置被打开,闪过蓝色电火花的一头落下。
点击的疼痛让他短促地叫了一声,却没有让他马上昏过去,他猛地反身,沙包似的拳头捶去,正中太阳穴,狱警来不及说更多,白眼一翻就倒在了地上。
场面霎那间混乱起来。一旁的另一个狱警赶忙地叫来同伴,几个人合力将他制住,按上违反纪律的罪名之后,他被关进了小黑屋。
他匍匐在地上,皮肤贴着散发着肮脏的水泥地面,努力地呼吸,尽管每一次吸气,进到肺里的都是满满的霉味和尘土的味道。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移位,身体里的每一处都在疼,电击留下的后遗症让他至今仍觉得肌肉麻木酸痛。好不容易分到的食物没能填进肚子,胃酸开始折磨他的肚子。
一切都糟糕到了极点。
他不由地在心底设想:如果我没失去异能……
——如果我没失去异能,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他是如此的痛恨这样软弱无力的自己。
异能!异能!异能!我想要当变种人!执念像是一条吐着赤色信子的毒蛇,闻到怨毒的气息,蜿蜒而来,盘踞在他心上,给他注入致命的毒液。
突然,一阵强烈的疼痛如海啸般袭来,远比先前的电击更加叫人绝望,让他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
这阵疼痛和痉挛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当剧痛褪去的时候,他竟然发现原先的伤痛都消失。他站了起来,心上生起一股豪迈之气,走到铁门边,握手成拳,黑暗中他并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轰!!!
墙壁在他的冲击下有如豆腐般坍塌。
闻声赶来的狱警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肌肉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岩石……不,这就是岩石!他竟然变成了这样!他不是已经注射了解药,不再是变种人了吗?怎么会这样?!
“编号3425345,请遵守手则,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他毫无畏惧,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来。
“我的名字——是‘神像’。”
重拳上的杀气比刀刃更锋利。
※
“沃辛顿先生,我想你该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注射了你提供的‘解药’、被我们收押的变种人会恢复异能。就在前几天又有一名狱中的变种人恢复异能,他不仅自己逃跑了,还破坏了监狱的建筑,把所有的犯人都放跑了。你知道这对社会的安全造成了多大的威胁吗?”
“贵公司生产的‘解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番质问之下,沃辛顿先生瘫坐在办公椅中,脸色苍白。
这时,娆博士惊慌失措地推门而进,颤抖着说,“沃辛顿,沃伦、沃伦……他出事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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