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
又是一个八月末。
简慕音到大学去了,剩下的朋友们也要准备着新学期的到来。
程默在开学前的几天里,居然背了一包的暑假作业到简家别墅来找符希。她说她一整个暑假都没动过作业,希望符希能帮她补回来。
符希帮她补了整整一个星期,她才把所有作业全部解决。那几天几乎是和符希同吃同睡的。
八月份的最后一天,符希从简家别墅搬出了行李。杨画派司机把她送到了学校,在校门口下车以后,正想往里走,却不想,遇上了很久都没见到的一个人。
易晓游。
符希见到她的时候,着实愣在了原地。
她变黑了,也瘦了…
被剪得几乎露出整个额头的短发,一张苍白的脸,眼睛黯淡无神,嘴里含着口香糖。所穿的衣服是吊儿郎当的花绿系,露出的耳朵上挂了好几个亮晶晶的耳环。她的身边还跟着其他的女生,言行非常随意粗俗,说笑时简直是旁若无人。
她没有看到呆站在那的符希,而是随着人群直接进了校门。
符希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心中像是丢了一件重要的东西似的。这种感觉,太让人无法去言明,她觉得好无力。
提着行李包往宿舍的方向走,还没走到宿舍楼的楼梯处,抬头间,就又一次见到了她。
此时,她只有一个人。两手空空,微垂着头,似乎是在出神,更像是在随意地打发着时间等人。
符希走过去,她也正好抬头看见了她。于是径直向她走来…
“我是来送钥匙的。”她一上前来,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这是宿舍门的钥匙,从入学那天起,就一直是由她管的。
她怔怔地看着她:“什么意思?”她忽然有种预感…
“我搬回家里住了。”她云淡风轻地开口道,目光始终没有看着她的。
果然啊…
她强忍着不露出失望的表情,接过了她手里的钥匙,还是问她:“怎么突然想回去住了?”
她换了一个站立的姿势,看着别处说道:“学校再方便,也没有家里好。…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说着,她顿了顿,然后穿过她的身侧…
“晓游!”她背对着,努力叫出了她的名字。
多久了呢,多久没有再喊这个名字了。她以为,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喊了。可是,面对这个在这所学校、乃至是这个城市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终究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冷漠地走过自己啊。
听到易晓游站住的声音,她深深吸了口气,问:“能告诉我,你有想要逃开这个地方的理由吗?”
身后安静了好久,久到她以为她已经离开了。但她还是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符希像是突然想通了所有的事…
她说:“我永远,都无法割舍掉,那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人对别人表白的痛。”
符希僵硬地站在原地,没有察觉到身后的易晓游的离开。她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最喜欢的人,是慕音吧;表白?如果不是利亚广场的那次孔明灯,那么,就是杭州桂花城的那次…
就是唐克南失踪的那次。
所有的一切都串到了一起。易晓游听到了简慕音对她的表白,唐克南看到了易晓游的失魂落魄…
她突然好想哭。
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是不是?注定了她和易晓游之间友谊的脆弱,注定了他们七人之中终有一个人要最先离开。
而现在,离开的人,又多了一个。
强忍耐着心中的惆怅与失落,把行李搬到了宿舍,符希瘫坐在书桌旁,出神地望着窗外。
不知何时,左丘灵和程默也都相继来了。不过她们都赶着到班上报到,和符希打了招呼就又出门了。
符希想起来,今天似乎是要分班的。上学期期末填的选科表,她被分配到哪个班级还不知道。这么想着,她觉得还是先到宣传栏去看看班级比较好。
于是下了楼,但走到宣传栏时,立即又有了种无力的感觉。
人好多。
正踌躇着要不要等会再来,就见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时那个身影也看见她了,忙挥着手跑了过来。
“符希,我们真是好姐妹啊!居然分到一个班上了!”左丘灵兴奋地挤到她身边,这个消息无疑是很让人振奋的。
“太好了!小默呢?”她问。
左丘灵撇撇嘴:“她选文的啦,分到七班去了。咱俩在五班,走吧,先去班上看看,没准能遇上什么熟人呢。”说着,拉着符希就往高二教学楼走。
一楼的五班门口已经堆满了学生,大多是三三俩俩聚在一处谈笑。这个场面或许在文科班就难遇见了。一中重理,所以绝大多数的学生都选理科,被分配到同一个班上的理科生机率很高;而文科的学生几乎都是从各个班级分散出来的,能遇上一个熟悉的同学也算是不错的了。
走廊的气氛很闷热,加上天气的火上浇油,两人决定还是穿过人群,往教室里走。
教室人不多,稀稀松松地坐在后排。符希正用手扇着风,目光瞬间就定在了教室后排的一个人身上。
不会吧,难道是要和他同一个班吗?
左丘灵似乎也看见那个人了,用肘碰碰符希,说:“夏果耶,真能遇到熟人呢。”
“我和他不算熟人吧。”她找了个位置,面对着讲台桌坐下。
左丘灵笑嘻嘻地坐到她身旁,道:“别这样嘛,好歹这小子以前也对你也挺有意思的。你别不承认啊,明眼人都是看得出来的!”她及时地封住了符希欲想解释的话势。
符希轻笑着摇了摇头。正在这时,班主任进来了,符希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班主任站到讲台桌旁。
“请同学们先归座,这里有几件事要通知一下。”
颜若卿依旧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不苟言笑的脸。一个学期没有看见她了,没想到,她居然又成了她的班主任。
待学生都找了位置坐下后,颜若卿扫视一眼底下,目光遇上了符希的,她突然向她露出了微笑。符希忙也回给她一个笑容。记得她担任班主任期间,对符希的态度一直都是好过其他的学生的。
颜若卿布置了几个学期计划,又安排了打扫卫生、发课本及其他的琐事。班委自然是要重新选的,不过她以学生自主投票为准。由于传说中的天才少女符希就在本班,所以从选班长开始就有大量的票投向她。不过,都被她给推了。
“我想,选班委的标准不应该局限在成绩好坏的程度上。”她很平淡地把自己的观点说了出来。因为这句话,她推了几乎所有的班委职务。
然而,最后一个文艺委员的选举,她竟然又是最多的票数。
她有些无奈地低下头,正准备再次推辞,班主任说话了。
她推了推眼镜,然后注视着符希道:“既然同学们这么强力地推荐你,我看符希你就接受这个职务吧。”
“是啊,看在我们都这么信任你的份上…”
“我们相信你可以做的很好的…”
有其他的学生都七嘴八舌地争着把她往文艺委员的位置上推,这让符希感到有些失措了。
“符希,你就当个小文艺呗,不会影响到你学习的,你那么棒!”左丘灵也开始扇风点火了。
符希苦着脸不知该做何回答。
她是不愿意再出任何风头的,她只想平平淡淡地度过剩下的两年。怎么连灵子都不理解她呢?
“符希,这文艺委员的职务很轻松,我想对你的学习成绩不会有太大影响。况且,你以前似乎有参加过文艺社?”颜若卿问。
她尴尬地点点头。
班主任笑了:“那就再好不过了。那么我宣布,文艺委员就由符希担任。好了,接下来,我要通知的是…”
“你看,这样多好嘛,大家都开心。符希,我支持你哦。”左丘灵高兴地扯着她的手臂说道,那样子像是她当了文艺委员。
符希勉强回给她一个笑容,便不再说话了。
班会课散了之后,颜若卿单独把符希留下了,说是有事要和她说。符希让左丘灵先回宿舍,她独自留了下来。
“是这样的。这学期的十月份就是一中八十周年校庆,校方的意思是每个班安排至少一个节目,到时候的彩排也得至少有一个节目通过进入会演。我把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人员安排,还有节目的组织需要,你尽快告诉我,好吗?”
什么?一中八十周年校庆?怎么这么巧,偏偏就被她给赶上了。还要安排和组织节目,要她这个新任的小小文艺委员全权负责?
这个…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不是说文艺委员挺轻松的吗?
她马上露出了窘迫的表情:“老师,这个…我没什么经验呢。”
颜若卿淡笑道:“经验就是要锻炼出来的,况且老师相信你能做得很好的。对了,左丘灵好像和你一样是寄宿生吧,那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我听说她学过舞蹈?”
她怎么知道那么多…
符希点头应道:“是。”
“那就好办多了。好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她起身,然后往门口走去。符希愣愣地目送她离开。
怎么,有种被她拉进火坑的感觉。
总觉得今天诸事不爽。
无奈地走出教室往宿舍的方向走,她决定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左丘灵比较好。
“符希!”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待符希转身,他早已跑到跟前了。
“夏果?你…有事吗?”
眼前的男生似乎变化得太多。高一见到他时,还是带着一点稚气、活泼开朗、热情洋溢着的大男孩。符希记得,自从简慕音出了车祸,而她成了学校的众矢之的后,这个夏果,看着她的目光总是淡漠而不含一丝情绪的。
她把这归结于,这个大男孩同其他人那样认为,她其实是个祸害。
他似乎蜕去了一丝原有的稚气。他把头发剪短了,更显得阳光成熟。这虽然给了符希很大的视觉冲击,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其实也是一个挺好看的男生。
“我…我想说,如果你有空的话,晚上能不能请你吃饭?”他脸红了,目光闪烁不定。这让符希想把刚刚对他的那点视觉冲击感收回来。
她以为他是有事想找她帮忙的。不过,吃饭就算了吧。她笑着问:“你有什么事吗?”
夏果摇了摇头,道:“没事。”
符希疑惑地看着他,没事还要请她吃饭?
“可能我以前没说过,也或许我表现得不够明显,但是这不重要,我现在就可以说了…”他说了一堆的铺垫,让她搞不清他到底要说什么。
“符希,我喜欢你。”
八月末的天气太热,热得她额头都冒出了汗珠。她看到夏果也在流汗,只是,他看着她的灼热双眼,似乎在说,他一点也不在乎这鬼天气。他在乎的,该是接下来她该怎么回答他吧?
她愣了有好一会儿,然后告诉他:“对不起,我已经…”
有喜欢的人了。
话没说出口,却被他的话给掩盖了:“我知道。”他说,定定地注视着她:“从他在学校里为你放狠话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了。可是,我还是要说,我喜欢你,虽然我没有他那么优秀。但是,我可以比他还要喜欢你。”
符希迟疑着不知是否要告诉他,喜欢这种事,不是靠你们在比,而是看她喜欢的人是谁。很明显,面前这个有些鲁莽的男孩似乎没有想过这些。
她想想,还是觉得不要和他纠缠下去了,于是对他说:“很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请你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这样会影响到你的学习的。我现在要赶着回宿舍,就先走了。再见。”
她转身就走,没有给他再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