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露

　　九月十五号傍晚，下了一场磅礴的大雨，天气微凉，已经开始褪去了夏天独有的沉闷味道。­；

　　3点左右，雨还没有停，雨势稍小了一些，但风夹着雨还是吹进了伞内。因为是周六的缘故，校门附近没有太多走动的学生。站在校门口往里瞧，竟然有一点冷清和陌生感充斥着胸口。­；

　　疾步从门房处撑着伞走到教学楼的走廊上，刚收起折叠伞，干净的地面立即被从伞上淌下的水流浸湿，连同她的白色球鞋和洗白的牛仔裤脚都滴着水。­；

　　同样被雨水浸湿的，还有被她紧紧拽在手里的一个塑料包裹。这是她这十五天里收到的第二个邮寄的包裹。­；

　　灰白色塑料上的黑色记号笔笔迹，没有寄出地址，只有她的名字和学校。­；

　　她再次打开伞，迈步向宿舍走去。­；

　　经过小卖部时，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

　　回到宿舍时膝盖以下已经全部湿透了。她收起伞上了二楼，习惯性地将伞挂在寝室门后。­；

　　宿舍里只有两个人。程墨耳朵里正塞着左丘灵的MP3，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边翻着杂志趴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

　　左丘灵安静地坐在窗前做着作业。而易晓游接到她爸妈的电话，这周末要回家过。­；

　　“小默，灵子，我买了零食，过来吃。”她把左手的一袋零食放在桌子上，然后扯过桌上的纸巾，擦拭着右手上还淌着水珠的塑料包裹。­；

　　“你家里又寄东西了？”程默翻着袋子里的零食问道。­；

　　“嗯。”­；

　　“这次又是什么，我记得上次比这次大多了，好像是…两大袋衣服和鞋子吧？”左丘灵下巴抵着黑色水笔头，笑着说道。话里有着些许调侃…­；

　　符希有些尴尬地笑笑，其实更多的是无奈。­；

　　她那次打过一次电话回去，很认真地跟家里声明，这些东西她可以自己去买，没有必要从家里寄过来。但是没有想到，这次居然还照常寄。­；

　　撕开袋子，果然…­；

　　几件白色系的衬衫和外套，这都是她平常最喜欢穿的。­；

　　…­；

　　天气转凉，注意保暖。­；

　　…­；

　　棋工整漂亮的字体。她轻笑…­；

　　小心地收起衣服，微微叹了口气才站了起来。­；

　　“符希真好，都有家人挂念，天稍微一冷就有衣物定时送过来，哪像我们哝…”左丘灵在草稿纸上计算着什么，嘴里也不闲着。­；

　　“诶，可别把你自己算进去，最可怜的就是我了，没人疼的孩子一个。可是灵子你可就不一定了。”­；

　　左丘灵狐疑地瞪着程默：“什么意思？”­；

　　“韩温呐…”她捂着嘴巴偷笑道：“你们不是打得挺火热？”­；

　　“说什么你，别胡说！”左丘灵脑羞成怒地把手里刚揉成一团的纸团朝她扔去！脸却红得像只煮熟的虾。­；

　　符希摇了摇头：“小默，你剧本看完了吗？下周三要排练了。”­；

　　“还没呢，我不想看。”她撅起嘴。“我不喜欢演坏人。”­；

　　“谭珍是够坏，就喜欢嚼舌头根！”左丘灵借机指桑骂槐。­；

　　《契约》里的谭珍是一个八卦女人。­；

　　程默脸一黑：“灵子，我可生气了。”­；

　　“没见过谭珍生气还吃杨梅喝果汁。”她骄傲地蔑视着程默吃零食的模样。­；

　　“啊！不许叫我谭珍！”她有些歇斯底里了！把手里的杨梅核尽数朝她扔去。­；

　　符希早躲避开战场。这样的宿舍生活她依旧没法习惯，有时会很烦她们的无理取闹，而有时，她却可以把这理解为亲密无间。­；

　　上午刚收拾的寝室不一会儿已经又变得乱糟糟的了，连同两个打得不可开交的女生。­；

　　“这个角色是唐克南安排给你的，你应该和他说说。我也觉得你不适合演这个…”符希站在寝室门口对着里面的程默说道。­；

　　回答她的只是一两声纸质物体碰撞和落地的响动，她无奈地想着，又有灵子的书牺牲了。­；

　　走廊上有两三个从外面回来的女生，经过203宿舍时都好奇地往里张望。看到背对着她们的符希又同情地说道：“又被迫迁出根据地了？”­；

　　她亦只是笑。­；

　　忽觉右边的短袖外套口袋开始振动。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只出现一个字。­；

　　她顿了顿，终于还是接通了…­；

　　“棋。”­；

　　她走到走廊上，望着外面雨势逐渐减小，不由地浅笑。­；

　　“包裹收到了吗？”电话那头传来温和的问候，干燥的底音，充满着磁性。不知道为什么，符希每次听到他的声音总是感觉到一阵安心，好像，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像她的哥哥般。­；

　　“嗯。”她点了点头。­；

　　“你那边下雨了？我听到雨声了。”他说。­；

　　符希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爸爸和爷爷他们，还好吗？”­；

　　“呵。”他轻笑，笑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总是这样。”­；

　　“棋…”她有些底气不足地垂下眼帘。­；

　　“他们很好，不用太担心。”­；

　　她这才扯开笑容。­；

　　“你现在在忙些什么？”他问。­；

　　符希调头往寝室里瞧了一眼，复重新调了回来，脸上有一抹幸福的光晕：“棋，你一定不知道，在那个黑城堡的外面，有一个多么美丽的世界。我一直都在用心地收藏这个学校给我的快乐，每一刻，每一秒。”­；

　　这是她到这里后，第一次真心地把心里的感受全都说了出来，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她突然发现，有一个人同她分享快乐，是一件让人感到幸福的事。­；

　　“我知道，这是你早就应该得到的东西。好好享受这些，我希望你是快乐的。”­；

　　电话那头的他的声音像父亲温暖的鼓励。她笑了。­；

　　“好。”­；

　　复又想到什么，她又说道：“你也要快乐，棋。”­；

　　…­；

　　周末过得飞快，而天气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不像是秋天来临的样子，倒像是重新回到了夏天。而这样的夏天，却又有着属于二八天给人的烦躁与无力。­；

　　这些天，除了课业，符希和其他的宿舍好友几乎都各自把时间花在了社团活动上。左丘灵和韩温经常在篮球场上聊天，谈得不外乎是篮球技巧，以及几天后的又一场篮球比赛。除了篮球，左丘灵还经常进出舞蹈社。她没有放弃拉符希进社，却苦于符希不知为何的执著于固执，无论她怎么说，怎么劝，怎么哀求，她就是不买她的账。­；

　　而三个文艺社的女生则也在忙着排练剧本，每个下午，晚自习之前的一个多小时，她们都几乎待在文艺社里。在程默的坚持下，她终于把易晓游饰演的古安安－－一个单纯快乐的女孩，和她饰演的谭珍－－一个和古安安完全相反的、喜欢八卦的市井女人，调了个主。­；

　　为这事，易晓游郁闷了很久，却也不得不承认，程默根本不适合演那种女人。­；

　　“那我就适合吗？”这是她第五次因为无法成功笑得“花枝招展”、“狡诈狡猾”而说的话。旁边是唐克南皱着眉头的脸，以及高三学姐周雨敏耐心的手舞足蹈的示范。­；

　　“克南，要不你再从社员里挑个人吧，我看晓游她真的不能扮演谭珍这个角色。”程默走到他身旁说道。­；

　　唐克南想了想，看着易晓游说道：“那除了谭珍，你喜欢演哪个角色？”­；

　　“我不想演了，这段时间我想把精力放学习上。”她认真地站起身说道。­；

　　唐克南想了想，点了点头。­；

　　…­；

　　九月底，天气开始有些凉了。校园里的芒果树树叶颜色发生了变化，开始慢慢地变黄，飘落。铺在地上的叶儿不再是三三两两的墨绿色，而是一堆堆澄黄色。­；

　　大家开始忙着第一次的月考。上课、复习，忙得忘了说话，忘了社团。据说是第一次的考试，题目出的稍微会简单些，但是短短的一个月里，再次翻书回顾，竟不知学到些什么。这不禁让大家非常迷茫。­；

　　卷子增多了，课题量增加了，然后担子也重了，却依旧让人奇怪地感到了刚开学时的迷糊状态。天气并不太热，却让人烦得很。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

　　符希一直很轻松，她对于高中教材从开学第一天翻英语书时就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这些东西，早在棋两三年前就教给她了。而这短短的一个月，足够让她仔仔细细地复习一遍。何况教材的结构又相对简单，复习起来对她来说基本没什么难度。她喜欢问问题，这对她的学习无疑是锦上添花。­；

　　于是，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她都几乎是看剧本。晚上早早地睡觉，早上依旧起得最早，集操前到捧一本《巴黎圣母院》到操场，跑步完了就看书。这是她享受高中生活的一个小小的部分。而她，感到非常满足。­；

　　月考里的那两天，203号寝室变得突然沉静了。­；

　　易晓游总是在游神，手里拿着政治经济学，却在10分钟内眼珠子没动过，更别提压着书本页脚的手指有移过分毫了。程默的食量在减，因为她突然担忧起自己的学习了，考了语文以后，她才明白自己几乎对语文书是陌生的。左丘灵不再爱缠着符希进舞蹈社里，她的手里不是笔就是手机。写字可以写一个晚上，按手机可以按到三更半夜。这严重影响到其他三个女生的晚上作息，却也只是说说罢了，毕竟，两天过的非常快。­；

　　卷子发下来时，她们全都傻了，傻的不仅是她们的成绩，还是符希的。­；

　　易晓游八科成绩加起来不到500，三科不及格；左丘灵稍微好点，一科不及格，总分五百多；最糟糕的就是程默，除了数学68，她全部不及格。为这，周末休息的两天，她也不休息，把时间全花在默哀上面了。­；

　　而最可怕的和最让人吃惊的事，不是她们竟然考了那么多不及格，而是符希除了语文没有满分外，其他全部满分了！八科总分竟然是795分！­；

　　她稳居年段首位，与第二名相差整整150分！­；

　　这让女生宿舍、乃至高一年段、全校，都轰动了！­；

　　那几天，她基本都是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下度过的。她一下子成为了焦点人物，从最初的默默无闻，到一夜之间的红遍一中，她连想都没想到，也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样引人注目。­；

　　符希的名字传的很快，先是班级，然后是宿舍号，最后是社团。文艺社突然进了许多年段不一的男生，后来因为连门都有被挤破的趋势了，周雨敏才亲手用红底黑字的毛笔字写了三个字、连同一个放大的感叹号－－“人已满！”，贴在了摇摇晃晃的社团门上。­；

　　符希是无奈的，而为她高兴的却是三个舍友。­；

　　每天早晨，易晓游最高兴的事就是可以随手在符希的抽屉里拿出一大袋早点，她不必再起早去食堂吃早点了，集操后她可以照睡不误。除了早点，她还每天闲来无事读那一封封冗长的被称作情书的信给符希听，不管对方到底有没有在听。­；

　　符希的抽屉里每天都有不一样的东西，光是早点就有不重样的两三份，但最终解决权归易晓游所有，还有近来频繁跑到九班蹭早饭的程默。­；

　　十月份的天气死气沉沉的，但大家的生活因为符希的改变而改变了许多。至少作息是改变了。社团三个女生已经不似原来那么热衷了，剧本已经演完了，社里多了许多不该有的闲杂人等，符希也不经常去了。而她最经常去的地方，却是篮球社。这也是她不想的，却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

　　一到傍晚，寝室附近和文艺社总有三五成群的男生出没，这让最近看到男生就手脚冰凉的符希有些免疫力下降。她宁愿听易晓游的安排。­；

　　而易晓游却是哪也不去，偏偏喜欢去篮球社。然后到了那什么也不做，只是一到有比赛的时候就准时到达，为简慕音呐喊助威。符希是不明白太多的，她一直以为，易晓游和灵子一样，是喜欢篮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