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桂
“只是这个吗?”
左丘灵有些咄咄逼人地紧盯着符希的眼。
“…我的国籍其实是在日本。”她还没打算说出更多,如果他们没有继续问下去。
然而,他们又怎么会罢休呢。房间里开始被寂静挤压着,所有的人都不说话。符希说话从来只说重点,她今晚没说出他们想要听到的话,那就说明,这个重点她根本不想说。所以他们不逼迫她,却也没有说就此放过她,所以,他们选择沉默。
终于,谁也没再说话,似乎是都在想着什么,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符希也只是安静地坐着,她在想。
想着简慕音的爸爸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认识她?如果,只是父亲的一个商场合作伙伴,那么他对她所流露出的那份关注是从哪里来的?她敢断定,他绝对不简单。
简慕音也在犹豫着是不是要找个机会问问他爸爸,不管怎么样,今天他对符希的态度太过诡异了,似乎是很久就认识的老朋友一样。当然,符希是不认识他的,这他很确定。
各怀心思的何止是他们,就连一直慢半拍的程默也在思考着符希不为人知的来历。她吞吞吐吐的解释,景延总裁对她的特别态度,无不说明她是与众不同的。只不过,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与众不同,却真的让她感到莫名其妙。难不成,符希也是有来头的人物?那不就和简慕音门当户对了嘛。
这样干坐了半个多小时,似乎大家都困了,也都没有再批判符希的精神头了。草草道了晚安,大家各回各屋。
符希乐得逃过此劫,心情颇好地睡去了。
只不过,她整夜无眠。脑子里闪烁着在那个城堡的记忆,那个记忆啊,她在那里住了十六年,怎么能说丢弃就丢弃。
还记得,在从那里出来的时候,棋对她说了一句话,那时候,他的深邃的眼睛紧紧盯了她很久,最后还是只跟她说了那么一句话,他说:“离开了,就要崭新地回来。”呵呵,回去吗?她,还是要回去的呀。只是,这种回家的感觉,该是刻骨铭心的难受吧,就像,她亲眼看着那个漆黑的大门,庄重地在她身后关上的心情一样。
将脸深埋在臂弯间,她右侧而眠的习惯依旧没有改,屈起的手臂总是自然而然地垫在耳旁。单手扣住襟口的冰凉,金属的触感让她稍感安心。多少个夜里,她都是这样入睡的。是,改不过来了吧…
…
旅游的行程照旧,他们去了桂花城。
冬日,四季桂开得正盛。这种又称月月桂的桂花品种,花朵颜色偏白,在一簇簇白色花云之中,又点缀着几朵淡黄。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让人不禁有些沉醉。
七人在桂花树下行走,身旁自然是不乏游客,拍照的也是数不胜数。
景色很美,淡淡的美。
还是散开了,因为,各有各的风景。
符希停在一棵略显瘦小的桂花树下,抬头看树梢上朵朵白花,鼻尖是它长年不散的香气,有微风吹来,花瓣落,发丝缠。她享受地闭上双眼,任,花落至肩头,只留余香,还不曾散去。
身后有似有似无的细微声响,像机器运作的不经意。
伴随着风吹散花,撒在她的头上,连同身上的米色大衣,都沾满了黄白相间的花瓣,很温馨。身后有人收起东西的摩擦声,符希才回头。
他一身黑色外套,白色衬衫,冰灰色的休闲裤,修长的身形,就那样,定定地,站在那看着她。
他的眼,还是她看不透的冷静,她不再讨厌。笑着看着他,说道:“这里真美。”
“是。”他回答。
四周的桂花还是很冷清的,相比于前方人群密集的地方。只是,他们总能找到共同的地方,然后,把冷清的地方,点燃。
他说:“我们是不是太像?”
她愣怔:“像?”他说像,这样模糊的词,他居然会用。
“是,像。我说,我们很象。”他开始眼神不集中,只看着她头顶的花说话。
符希歪着头看着他…
“我,好像总是把有关你的情景记得很牢,好像根深蒂固…”他的眼里有她看不懂的神采,很不自然的。
他是怎么了,为什么说的话一点也不像是他?什么是根深蒂固的,有关她的情景?
“简慕音,你…”她不懂他在说什么,好像一开始就没头没尾的。这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啊。
“做我的,女朋友吧。”
四季桂淡黄色的娇嫩挂在她柔软的发上,混着雪白的花瓣,两种颜色,却是相同的味道。有一阵劲风吹来,满树的花,像下起了花雨,纷纷扬扬,落了一地,一身。
他的眼还是深邃的,这次看她却是无比的坚定。符希不确定他刚刚说过那些话,只道是冷天的风把自己的脑袋吹晕了。她呆呆地晃晃脑子,企图让自己清醒。
一棵开的正盛的四季桂,没有风却也落得厉害。泥泞的地面,有一双局促不安的脚印,似乎,是站了很久的。
…
她还是哭了,无声落泪。她到底喜欢那个男生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受。不是已经原谅符希了吗,为什么,现在心会这样痛,痛的像被人狠狠撕裂开了般。窒息的,想要死去…
那一幕…
简慕居然会向女生表白。白色的四季桂,真的,很美。她苦笑…果然啊,做不到那么豁达,做不到无视,做不到无所谓,做不到看不到,做不到什么都当作没发生过…
“晓游?”
身后是唐克南清亮的声音,她心一沉。
唐克南兴致勃勃地捧了一把四季桂送到她的面前,看到她红肿的眼,表情一凝:“你哭了?”
易晓游一抹眼角,瞪了他一眼:“不关你的事。”
“晓游,是谁欺负你,你告诉我啊!”唐克南认真地说道。
易晓游心中的闷气已经被积压得满了,听到唐克南的话更是烦躁,竟不管不顾地怒骂道:“都是因为你!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啊!”眼泪决堤了,满脸的怒气,发泄的厌恶。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骂完了想骂的,把所有过错强加到面前的少年身上,然后恶狠狠地推开他!
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扶住了身旁的树,刹时,花落得越发厉害,连同,他满手的,为她集来的,淡黄色四季桂。
这是他一朵一朵地,从白花中挑选出来的。
现在,已经又混在了那摊白花之中。
错愕地看着她愤怒的脸,他呆住了。本想,她会开心的,就算只是像以前那样无声地接受也好。可是,他怎么就没想过,晓游她,喜欢的不是他啊。
“晓…”
“啊!你给我走,我不想看到你!走啊!呜…!!”她突然爆发了,痛苦地蹲下,使劲用手挥扫着地上的白色和黄色的花瓣,疯狂地捶打!泪水混着落下的花瓣沾在脸上,手上。
唐克南不知所措,可是,他并没有阻止她。
她让他滚,哈,让他滚。她说,她不想再看到他了…
默默地注视着易晓游跪在那发泄着,他突然惨笑一声,然后,毅然转身…
她既然这样希望,就算是,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真的,只是最后一次了…
…
冬天,突然下雨了。
蒙蒙细雨,细得像雾,凉得却像冰针。气温骤降,阴冷的。
晚上九点,没有人回酒店。
被寒冷阻隔在一家茶馆门口,桔黄色的灯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一直横向街道。
唐克南不见了,手机关机,他们没办法联系。易晓游已经失魂落魄了,没人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在乎唐克南。
简慕音拨了这辈子拨过的最多的一次电话,可是,每一次都是该死的关机。
“晓游,你说说话啊,唐克南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左丘灵摇摇易晓游的手臂,企图唤回她的神智。可是,易晓游还是呆滞地望着茶馆门口,不说话,任谁都没法跟她沟通。
左丘灵失望了,也不断地拨着徒劳无功的电话。
他们是不敢打到他父母那里去的,怕他们担心,也怕他们太小题大做。只是,到了12点多,小题大做的想法已经自动从他们脑中过滤走。
他们,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唐作辛。如他们所预料的,唐作辛很着急,他询问了最后见到唐克南的易晓游,却始终问不出什么,最后,他决定自己到杭州找。
唐克南手机关机了一个晚上,还是凌晨5点他爸爸到了杭州后他打了个电话给唐作辛的。唐作辛正要开骂,听唐克南在电话里说了几句话马上严肃起来。他也没和这群人解释什么,只说让他们继续他们的行程,至于唐克南,他有办法找到。
易晓游听到唐作辛的话,突然嘤嘤地哭了起来。没有人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哭,她也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
七天后,结束了旅程,他们回到了临城。
寒假才刚开始,他们要解决的第一件事,自然是作业。二月份,春节很快就要到了,他们是不愿意把过年的时间花在作业上的,那是学生最无法容忍的事。
符希自那日在杭州桂花城里,与简慕音不说一句话扭头就走后,就再没和简慕音说过什么话。他也像个没事人一样,在杭州那两天见到符希也只是淡淡的。符希已经开始确定那天确实是自己脑子不太清醒,简慕音,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向女孩子表白呢?
寒假期间学校是不允许住的,而且也不会有人住在学校。符希早在去杭州旅游的前一天就把行李搬到了程默的家里,她的父母似乎很忙,春节期间也只是待家里待到初二。她的父母很高兴符希来他们家过年,她对长辈所表现的尊敬让他们有些受宠若惊,但同时也不住地夸赞着符希。
初二,家里只剩程默和符希两人。大街上还是热闹的,炮仗四处都有,这对符希来说,也是一个安慰。因为程默的父母不在家,两个女孩会觉得冷清很多。程默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的,所以她表现得比符希还乐观。其实,只要春节里不缺零食,程默一般是不会无聊的。
符希可奈不住春节这样草草度过。在日本,一到春节整个别墅都忙活起来了,程序也是颇为复杂的,那些年,她虽不喜这样的繁琐,但也确实是习惯了那种充实。
幸好在杭州时她多带了点桂花糕回来,还有烘干的桂花。闲暇时可以泡桂花茶喝,程默自然是受益的,她乐得符希以后每年都到她家过春节。
只是,她一直疑惑的问题一直得不到答案。
一个连春节都不回去的人,她究竟有一个怎样的家庭。
其实看符希几乎是每个月都有东西从家里寄到,程默不可否认的是,她相信她有一个很疼她的人。只是,她太神秘,太让人猜不透。她有时候也在想,猜不透便不要猜了,只要符希能一直在她身边,她也觉得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这样幸福的感受,是符希所不知道的。她若知道,幸福感定能比程默还要强烈。
她,本来就是一个来寻找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