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黛玉进了船舱,紫鹃雪雁早就迎上前来了,笑道:“可回来了,瞧姑娘脸冻的通红通红的!”
紫鹃伸手向黛玉道:“给我罢!”
黛玉讶道:“要什么?买的东西都在林大娘那里呢!”
紫鹃笑道:“是要姑娘手里的小手炉,只怕要添些炭了!”
黛玉恍然,方想起小手炉还在自己右手里握着,忙笑着递给紫鹃。
紫鹃接过手炉,又细瞧了黛玉笑道:“姑娘怎么了,好似心不在焉的神色!这手炉握在手里已不觉的热了却也不知。”
黛玉抚了抚脸颊,娇嗔道:“你知道什么!那集市上多少没见过的新鲜有趣的东西,你若是去看了保管你还不想回来呢!”
春妮已捧了那书箧过来问黛玉:“这些书放在哪里?”
黛玉忙指着小炕桌道:“就先放在书桌上,待我再细细瞧一瞧!”
雪雁已拿了个描金小茶盘来笑道:“姑娘先别忙那些书,且先喝了这碗参汤暖暖身子!”
冬天的风好象特别会吹走水分,黛玉此时确觉的十分的口渴,忙双手接过小碗,慢慢的喝了。这参汤想是早已熬好了捂在那里的,喝起来微微有点汤,却正可驱走寒气,浑身上下顿时暖洋洋起来。
喝罢了汤,黛玉便坐在桌旁,一本一本的细瞧那些书来。怪道那老伯不舍卖这些书,本本均是耳闻过不曾见过的孤本珍本。有琴谱、棋谱,有医书、兵法,有周易水经等等的经注。细细的看了一遍,只先留下琴谱棋谱,其余皆叫紫鹃好生收起来。
紫鹃答应着,先拿了一个稍大些的金丝珐琅手炉来,给黛玉捂着,方将书细心包起收好。
天刚擦黑,便瑟瑟的下起了雨,在船舱里听着雨落在瓦蓬上滴答做响,颇有些‘残荷听雨’的淡淡幽思,夜越发的寂静幽长。
隐隐约约一阵细细幽幽,袅袅扬扬的萧声,趁风穿雨而来。
似有淡淡愁绪,又似有浅浅愉悦;似脉脉低语,又似悄悄问讯;轻远中带着几分傲骨柔情,悠扬中携着些许隐逸淡泊;绕心萦怀,回肠荡气。听得黛玉越发的不忍眠,直到萧声住了良久方才渐渐入梦。
第二日又是在雨声中醒来的,雨越发的大了,打在船蓬上仿佛筛豆,哗哗做响。隔着纱窗望出去,很是昏暗迷蒙。黛玉只得闷在船舱里,拿了围棋来,照着那棋谱摆了细学揣摩。
紫鹃雪雁等见黛玉学棋,便静在一旁做针线活。林大娘也只带着春妮等人在前舱里忙碌,均轻手轻脚,深恐扰了黛玉。
果然觉得那棋谱精妙无比,黛玉看着很是受用,原是为解闷的,倒一头栽进去入了迷,物我两忘。
好容易解了一局,黛玉收起黑白棋子,欲再学一局。紫鹃忙放下活计,走过来,轻声笑道:“姑娘歇会子吧,这半日控着头,一会子又头疼了。”
紫鹃这样一说,黛玉倒真觉得脖子有点酸,因放下书棋,站了起来,抱怨道:“你听,这雨越发大了,害得人不能出去了。”
话音刚落,帘子揭了起来,林大娘着了春妮端了几碗匙进来笑道:“姑娘们都来尝尝这冰糖炖鸭梨,用昨儿新买的上好鸭梨才炖好的,最是润肺开胃的!”
紫鹃雪雁忙笑着端了几碗放在桌上,林大娘又带着春妮将剩下的两碗送到隔壁王嬷嬷和春纤处。
这里黛玉才喝了两口,突然船象被什么东西撞了一般剧烈的摇晃起来,碗里的汤竟也泼了出来。
黛玉等均惊呼了起来,船儿还未稳下来竟又是一个剧烈的摇晃,大家都惊慌起来,不知发生何事了!
紫霞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道:“前头一艘船上的好些大木头被大雨冲到河里了,到处乱漂乱撞!”
林大娘忙问:“这怎么好,赶紧拿东西把木头撑开啊!”
紫霞忙道:“嗯,正在弄呢。”
林大娘忙出舱去看,黛玉也忙揭起窗纱向外瞧,果见河面上横七竖八的漂浮着许多又长又粗的圆木头,时不时的互相撞着,又向周围的船身上撞去。
货船还好,被撞了不过略晃晃,象黛玉所乘的客船,船身轻,容易被撞的横过来。是以黛玉这边相邻的几条客船均已被撞的打横起来。
侍卫船夫仆役们均忙着拿东西把那些浮木抵开,独黛玉这船上的船婆子到底力气小些,一时便有些慢。
事出突然,林守义正待要请北静王府的几个侍卫先将黛玉的船稳住,就见前后有几个青年男子飞身跃上了黛玉的船头两侧,站在雨中,或用长剑或用长篙拔开浮木。
更奇的是昨日市集上的那个冷傲的公子和那个猜是许帮主的儿子也在其中。
渐渐的黛玉的船周围没了浮木,那个冷傲的公子又轻喝了一声,腾空飞起,跟着几个公子也跟着腾空飞起,在水面上凌波跃步踩着那些圆木往两岸归拢。
这几人的了得功夫让许志飞也在心中赞叹不已,站在船头愣了一会,随即也与几个手下接应着用长篙将那些木头往两岸归拢。
不过片刻工夫那些漂浮的木头便全归至水岸边了,那个冷傲的公子与那几个随从便都飞身跃上自己那条横漂在水面上的船进了船舱,只留那几个船夫仆役用长蒿拔正船身。
许志飞也纵身跃上了自己的船,又吩咐手下拔船到岸边,用粗而结实的绳子缚了那些木头结到岸边的一棵大树上。
一时间几只客船都已扭正船身,中断的航运终于又恢复通畅了起来。
才刚那惊慌忙乱的时候,林大娘和春妮紫霞等均分守在船头船尾,看着递东西打下手,直到船身已正,那些公子都各自回船,方回舱中。
黛玉紫鹃等不能出去,皆挤在窗前看外头情形,待看到那几个公子飞上凌波踩木的那番潇洒气势,均惊的目瞪口呆。
待看到他们又凌空飞去,水面渐渐恢复秩序,又听得外头林大娘她们进舱来换衣服,方回过神来。
见她们身上已湿透,黛玉忙吩咐紫鹃去给林大娘她们笼火盆,打热水给她们擦洗,一面又吩咐雪雁春纤去熬红糖姜茶。忽又想起那几个公子也被爆雨浇的浑身湿透,心里不由有些歉然难安。
春妮、紫霞两个却还好,换了衣服,喝了姜汤,在火盆边很焐了焐,便恢复过来了。
林大娘和那个婆子到底上了年纪,身子弱些,虽换了衣服,喝了姜汤,还是止不住的打喷嚏,浑身乏力,好容易扛到晚上,到底还是头疼发烧起来。
船上原有林大娘早已采买好的许多药材,黛玉也不敢混用,还是王嬷嬷上了年纪有些阅历,忖度着取了两三味风寒之症常用的熬了喂下,却不见效验,到了下半夜二人越发难受的直哼哼起来。
黛玉便吩咐春妮紫霞二人好生照顾好林大娘和那婆子,自己也在一旁陪到近四更天,才在紫鹃雪雁的很劝下胡乱睡下。
黛玉迷迷糊糊睡下,仿佛在梦中又听到了那缠绵悠扬的箫声。待到醒来,天已大亮,雨虽小了些,却仍淅淅索索的扰人心烦。
林大娘她们两个浑身已烧的滚烫,听到林大娘和那婆子沉重的呻吟声,黛玉的心揪成一团,忙命春妮紫霞到外头告诉林守义尽快找个码头停船,请了大夫来诊治。一时二人进来回说最近的码头也得要到午后才能到呢。
黛玉心急也无法,只得按住性子坐在林大娘床头,王嬷嬷也忙着指挥着小丫头们调汤弄羹。
正心中焦急,忽听得外头舱门处挂着的鹦哥忽然叫道:“雪雁,打帘子!”就见春妮进来报外头来了两位爷说是来治病的。见黛玉犹疑惊诧,春妮忙又道:“是昨儿遇到那位公子带了一位爷!”
黛玉方知道是谁,因点头叫请进来,心里却忽然怦怦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