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由的哭喊爹娘,声音却堵在喉咙下面发不了来。正又急又怕,就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黛玉终于喊出声音:“爹、娘!”才发现自己躺在潇湘馆床上,紫鹃雪雁正抱着自己喊姑娘。
黛玉定了定神,明白自己是做了一场梦,隐隐约约记得警幻仙子对自己说的一些话,虽不敢十分信,却觉十分在理,当下谨记于心。
紫鹃扶了黛玉坐起来,不无心疼的道:“姑娘,可是又魇住了?梦里还流了这么多的泪,看这枕头已经全湿了!”
黛玉笑了笑,道:“今儿这梦做的却好,这泪流了也就了了。我只觉得轻松呢!”说着便又笑起来,清瘦的面容顿时如春花初放,令紫鹃雪雁大觉意外,却也高兴不已。
雪雁半忧半喜的道:“姑娘,梦见老爷夫人了么?老爷夫人可好?跟姑娘说什么了?”
黛玉摇摇头,又点点头,笑道:“傻丫头,只记得他们都登仙界了,别的记不清了。”
紫鹃笑道:“咱们也别问姑娘梦见什么了,只看着姑娘高兴就开心了!姑娘几时睡过这样长的觉了?幸而今儿老太太、太太赶早儿进宫看娘娘去了,姑娘不用去请安的。”
黛玉看看窗外,笑道:“太阳已这样高了,这会子怕已过了巳正时刻了吧,我可要起来了!”
紫鹃笑着吩咐雪雁道:“我服侍姑娘起来,你去把早起炖着的燕窝粥端来给姑娘用!”
雪雁笑着答应了,紫鹃服侍着黛玉穿衣梳洗,因看着黛玉双眉舒展,双目清亮有神,梨窝时现,大异素日愁眉嗟叹之态,心下不解,却又欢喜。因笑道:“姑娘今儿气色可与往日很不同呢!”
黛玉笑颜如花,道:“怎么不同了?是变好了,还是更坏了?”
紫鹃笑道:“当然是变好了!怎么不同我也说不清楚,只觉姑娘象换了个人似的,让人看着就高兴呢!”
黛玉调皮的笑道:“既然紫鹃姐姐说好那就好,我以后就总这么着,让紫鹃姐姐永远高兴!”
紫鹃笑道:“果真如此,便是姑娘疼我们了,也是我们的造化了。”
黛玉才梳洗毕,雪雁已打起帘子端着燕窝粥进来了。
紫鹃雪雁见黛玉很快就吃完了一碗燕窝粥,俱又感意外,互相对看了一眼,高兴的拿水给黛玉漱口。
黛玉才要同紫鹃出去找探春姐妹说话,就听见小丫头报:“宝二爷来了。”
黛玉忙吩咐道:“紫鹃,叫二爷不必进来了,就在外头等着,我这就出去。”
紫鹃诧异,忙应了一声出去了。
黛玉拿了一方手帕,携雪雁往外走去。
宝玉果然正在窗外竹林边侯着,满脸喜气地同紫鹃说话,见了黛玉出来,忙笑着迎上来道:“妹妹,老祖宗刚从宫里回来了,咱们快去瞧瞧!”
黛玉略一停足,嫣然笑道:“宝二爷早,我也正想去给老祖宗请安呢!”便又往前走去。
宝玉惊艳于黛玉的嫣然一笑,呆怔在那里。待到黛玉已走至潇湘馆门口,宝玉方回过神来,一边嚷着:“妹妹,等等我!”一边拔腿追去。
黛玉也不理宝玉在身边叽叽呱呱,只留心赏那园中的景致。境由心生,但见芳林红叶翩翩,香溪清流涓涓。篱畔黄花增野趣,廊边白柳添柔情。虹桥临波,曲径通幽。西风乍起,莺声犹闻。满园秋色,甚为可赏。
待二人来至贾母上房时,但见众女眷俱已喜气盈盈的围着贾母王夫人了。因是今天大装进宫,此时只卸去了凤冠,二人均是衣着光鲜,喜气盈面。贾母自不必说是喜难自禁,王夫人却越发显出高人一等旁若无人的尊贵气派来。一旁的刑夫人看在眼里,心中虽不服却也无奈,还得强堆笑脸说好话来应承,不过片刻便指着大老爷有事先回了。
贾母见了宝黛二人进来,眼神稍暗,便满脸含笑的要黛玉坐到身边去,一边搂着黛玉,一边笑问:“玉儿,今儿看你气色倒好,昨儿睡的可好?”
黛玉倚着贾母莞尔笑道:“回老祖宗,玉儿不但睡的好,早饭也吃的香呢。想是因为元妃娘娘大喜,连带儿玉儿心情也大好呢!”
贾母高兴的连连点头笑道:“那就好!娘娘有喜自然是天大的喜讯,我昨儿睡的虽晚,却十分的香甜。如今只盼着娘娘顺顺利利的诞下龙子,再等你们姊妹们都寻得好归宿嫁个好人家,我也就能放心的闭眼去了。”说着笑眯着眼睛有意无意的扫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挂着骄矜笑容,也不搭话。倒是黛玉探春姐妹都羞红了脸。
黛玉更倚在贾母怀里撒娇道:“老祖宗,玉儿只愿一辈子陪着老祖宗。”探春、惜春也笑着附合。
正说着,听外头丫头报:“姨太太、宝姑娘来了!”
贾母仿若没听见,搂着黛玉笑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们的孝心是好的,只这是天理伦常违不得,我也不能被人骂的。”
薛姨妈和宝钗、宝琴已笑吟吟的进来了,探春早迎了过去,黛玉惜春便也站起来见礼,姊妹们站在一起说笑。
薛姨妈笑道:“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老太太就要抱上皇家的外孙子了!这样大的福气,几世才能修来呢!”
贾母笑道:“姨太太多日不见,精神越发好了。娶了新媳妇就嫌我老了,也不过来陪我说话解闷了。”
薛姨妈一听提到薛蟠,面上就有点发讪,红着脸叹道:“让老太太见笑了,他们少在家作怪,就是菩萨保佑了。比不得老太太儿孙满堂,又都孝顺,尽享福呢!别人也羡慕不来的!”
贾母看看王夫人笑笑道:“姨太太说的倒不错,别看你姐姐素来话少,心里头却是极孝顺的。不象那些虚情假意的不过是在婆婆跟前应景儿!”
众人听了都以为贾母说的是刑夫人,刑夫人才刚已指着大老爷有事先走了,便皆不以为意,不过跟着笑笑。王夫人眼光中流露出一丝不满,低头用帕子掩嘴笑了笑。
薛姨妈笑道:“所以说老太太是个有福气的呢,不但儿子媳妇孝顺,连孙子孙女个个都是拔尖的。”
贾母笑道:“母凭子贵!真真有福气的倒是你姐姐呢!到底是娘娘的亲娘,谁能比得了呢!我们也不过跟着欢喜一场罢了!”
薛姨妈忙笑道:“谁不知道娘娘打小是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娘娘能有今日是,功劳最大不就是老太太么!”
贾母笑道:“什么功劳苦劳的!一家子亲骨肉,谁还争这个不成!只盼着儿孙们争气,日后到地下也好有脸见祖宗罢了!”说到末了,虽还笑着,却不由微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