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渐渐喧闹起来,匆忙的上班族也渐渐多了起来,他和一个又一个人擦肩而过,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
一个人一生中总会和无数的陌生人擦肩而过,也许其中有的后来成为了你的朋友,有的成为了你的同事,有的成为了你的爱人,但绝大多数人恐怕擦肩而过后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无意中在别人成为你身边的过客时,你同时也成了别人的过客。
冥冥中,仿佛被某个方向指引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走了多远,等他悠悠抬头时,才发现那座熟悉的铁塔在眼前巍巍矗立。
他的眉头忽然一紧,心有点儿疼,但很快又被温暖的阳光包裹。
随着游览的人流,他走进了高速电梯,很快便来到了观光平台。
这里还是和从前来过时一模一样,有的人在拥抱,有的人在接吻,有的人在许诺,有的人在用观鸟镜看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点相同之处,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温暖的幸福。
叶承欢一个人来到窗前,两手照样插在口袋里,脸上同样挂着温暖的幸福,默默的看着这座繁华美丽的城市。
此时此刻,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周围的一切喧闹和嘈杂都无法打扰到他,他沉浸在属于自己编制的美好世界里。
如果说他此时的世界只是一个一碰即破的泡沫,那么他只奢求不要有人来碰碎他的泡沫,哪怕再多给他一分钟也好。
这一天,对他实在有着特殊的意义,两年前的这一天,他最后一次在这里见到她,那一天也是他们契约到期、约定结婚的日子,可是在那一天他却不能娶她,甚至只能用冻结时间的方式最后看她一眼,最后抱她一下,最后亲吻她一下,然后,默默离开。
这两年里,他以众神之神的姿态高调回归黑暗森林,经历了封神并且重修了轮回之门。
他本可以留给自己一个至尊神位,从此做万物主宰,可他却放弃了一切宁愿回到神州,从众神之神做回一条生活狗,从此麻木单调、平庸无为。
他就像一杯烈酒,在一夜之间蒸发了所有酒精后,变成了一杯普普通通的水。
两年里,他已经感觉不到什么叫痛苦,因为他的心早已麻木,早已褪去了一切激情。
两年的时间,仿佛过了二百年,他的心也老了二百岁。
两年的等待只为这一天能来到他最怀念的地方站一站,看一看,最后一次让自己任性的、奢侈的想想她,然后永远离开,去到一个无人知道的世界边缘,从此把自己变成一块不会说话的石头,永远孤独的看日升日落、潮涨潮息。
泡沫总是会破的,幸福永远是短暂的。
不知不觉间,清晨已经到了黄昏,夕阳下的城市蒙上了一层淡淡金色,越发神秘幽静而美丽。
不知不觉间,周围那些游客越来越少,直到整个观光台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知不觉间,他嘴边尝到了一丝咸咸的味道,才发觉眼里流出的东西已被无数次风干。
眼看最美好的一天就要过去了,该过去的总会过去。
他的脸色也如同天色一般黯然神伤,该走的总是要走,走吧,永远的离开这里,只有把这片风景留在心里才是永恒。
他仰面长长的叹息一声,才发现这里只剩他一个人,正打算转身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电梯“叮”的一声。
他心里一动,这种时候还有人会来吗,难道世上也有像他一样的伤心人?
他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虽然很轻,在他听来却异常清晰。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突然莫名的一阵狂跳,也不知是他自己的幻觉还是什么,他只觉得那个脚步声好熟悉,真的好熟悉。
脚步很慢,很慢,但他可以确定,那个人正冲着自己这个方向慢慢走来。
他心跳的更加厉害,神色间的平静被什么打乱了,简直无法自已。
每一声都敲在他的心上,每一声都让他的灵魂震颤一下。
他想要回过身去看一眼,但他不敢,这一刻他竟然一下子变得无比懦弱,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可冥冥中又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他,硬是逼着他去看一眼。
两种力量相互纠结,仿佛要把他的心都撕碎!
下一刻,他猛地转过身去,只见不远处正有一个素雅的女人,穿着神白色长裙,一头墨染似的长发很自然的搭在肩上,两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闪闪犹在说话,正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
他的脑子里“嗡”了一声,整个人仿佛骤然处在核弹的引爆中心,眼前的画面快速推拉,一会儿远了,一会儿近了,一会儿清晰了,一会儿模糊了
这一刻,他没有冻结时间,但他的人却仿佛已被时间冻结!
这是真的吗?
这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这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哪怕诸神的黄昏来临,诸神的诅咒降临,千万年冰封的煎熬,也比不上他此时此刻来的那般震烁古今。
人总是会被自己的眼睛欺骗,因为人的眼睛本就是会说谎的,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确定他此刻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如果自己没有看错,如果自己没有看错,如果自己没有看错,面前站着的难道真的是她?
离合总有时,聚散本无常。
冥冥中有个声音仿佛在他的耳边说话:你真的忘得了她吗?
假如有一天
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突然出现。
那真的就是她吗?
这是命运的宽容,还是上天又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
叶承欢全身已经僵硬,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淡淡的女子一步步来到自己面前,随后春风拂面般的一笑,“原来你也在这里。”
叶承欢还恍如在梦中,可女人的音容笑貌竟是那般清晰那般明朗。
一个人在彻底绝望之后突然被灌进一丝阳光,就算再笃定的人也无法泰然处之。
叶承欢更不例外。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话,可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女人微微讶异的稍稍蹙眉笑道:“你怎么了?”
“我”一切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根本都没有做好任何准备。
杀人的时候他从来不需要准备,泡妞的时候他从来不需要准备,灾难降临的时候他也不需要准备,可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没有准备的他却比狗还要狼狈。
女人明艳的一笑,大大眼睛便弯成了月牙,“你不会是变哑巴了吧?”
“你是”
“难道你把我忘了么,我是谁你也不记得了么。”
“你是林佩珊?”
“你说呢?”
“我我不知道。”
女人凝望着他,他的脸颊、他的眉眼、他的发丝、他的鬓角,一字字道:“你的头发怎么变白了?”
叶承欢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子东西让他的喉咙骤然一阵哽咽,“我我”
林佩珊轻轻伸出温润的小手,轻轻抚摸着他黑白掺杂的头发:“不过我更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林佩珊还是他心中的那个林佩珊的样貌,只不过看上去好像她并没有任何变化,相反地好像还返老还童变得更加年轻了一样。
以往在她身上那些冷漠、心机、城府一下子统统看不见了,她仿佛成了一块未经打磨便无比晶莹剔透的美玉,沉淀得只剩下无暇的纯白。
某个时段,那个老和尚的警语一下子在叶承欢脑中炸响,“你已变化因果,从此你们尘缘已尽。除非你们有足以逆天的大造化,除非她还能记起你,还能叫出你的名字,否则你们永生不要再见,再见只会徒增一场因果劫难”
叶承欢心里反复在问的一句话是,难道她真的记起了自己,难道所谓逆天的大造化真的出现了么?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可他一下子又不敢去触碰那个未知的答案,“你还记得我?”
女人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往前一步凭栏远眺,看着夜色中那个美丽的城市,“你还好吗?”
叶承欢苦笑一下:“嗯,还好。”
“这些时间你去了哪里?”
“我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情,恐怕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你想听吗?”叶承欢的声音在颤抖。
林佩珊回过头来看着他:“就因为你去了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事情,所以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你却一点儿没变,甚至还更年轻了,咱们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儿像两代人?”叶承欢苦笑。
女人抿嘴一笑:“说真的,我都想要叫你大叔了。”
“随便你怎么叫都行,只要你能开心就行。”
这时见到的林佩珊与从前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她看上去也不过还在青春期的女孩子那般单纯,如水晶般透明,可给叶承欢的感觉,总觉得她比那个时期的女孩子多了很多内涵。
说实话,这两年的时间里,他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两人见面时的场景,幻想着她能想起自己那一刻的场景,在他一厢情愿的幻想中,他们一定激烈的拥抱、亲吻、流泪,然后说着各自的经历去最近的旅馆以最最激情的方式燃烧自己。
但那对他来说也仅仅是幻想罢了,骤然相见之后,他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白痴,连说话都不利索,而对方则与从前那个聪明而又有些尖酸冷漠的女人变成了如此清澈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