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梦魇

　　在一个繁华的舞会里，灯光明艳，人山人海。一对夫妇贵为建筑界的精英，在台上就新城市的规划发言。舞台下，一个女孩在台下，焦急地寻找着，她听不到台上的夫妇所说的每一个字，她无意于那些高深的文字与宏图，她只知道，她的妈妈被人群挤散了。

　　女孩无助地站在人潮中央，眼泪徐徐而下，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地任由眼泪挥洒。她哭累了，就单单咬着嘴唇，嘟起小嘴，她仿佛看到了妈妈，但是推开人群，却发现那只是灯光将人的脸庞拉得变形。喧闹的人群中，没有人发现有这么一个孤弱无助的女孩，没有人听到她在细细地发出一丝又一丝的啜泣，更没有人在意她的悲伤。她感觉到她的孤独与无助，然而除了流泪，她却无法改变些什么。

　　女孩越想越难过，她的爸爸早逝，妈妈手把手地把她拉扯大，难得妈妈带她来到这样的舞会，自然十分高兴。然而，仅仅是转过头，人群却把她最爱的妈妈挤散了，仅仅在一瞬间，女孩感觉到自己是如此孤独与无助，难道妈妈也就这样离她而去……女孩流着眼泪，揉着眼睛，红肿的脸庞，一脸悲怆。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孩走过来，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糖果：“给你！”

　　女孩傻傻一笑，没有理会，继续流泪。

　　“我陪你玩，你不要哭了。”男孩轻声哄着。

　　“我只要妈妈陪我，你走，有人在我身边，我很心烦！”女孩眼角扫视了男孩一眼。

　　男孩又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娃娃：“这个是我最喜欢的！送给你！不要哭了，我妈妈平常都漂洋过海工作，一年也不见一次面，但是，每次我看不到她的时候，我都会看着这个娃娃，好像看到我妈妈一样温暖。你瞧，难道不像妈妈吗？”

　　女孩把娃娃扔到地上：“不像，一点都不像！我不要娃娃，我只要妈妈！”女孩大喊着，越哭越伤心。

　　男孩轻轻地伸出手，拍着女孩的肩膀，转而一副稳重的样子：“妈妈不见了，就站在原地，她一定――一定可以找到你的！”

　　男孩眨巴着眼睛，水灵灵的样子，眼睛里闪满单纯。

　　到底是他的手传来了温度，还是他的话语如此动人，抑或是他的眼神让人安心，女孩静静地停止了哭声，嘴角依然嘟起来，安静地注视着男孩的侧脸，他的轮廓，他的弧度。

　　男孩从地上捡起娃娃，拍拍娃娃身上的尘土：“你――千万不要做扔娃娃的事情。这样野蛮，不适合由你这么善良的人来做，你也不适合做这样的人。”

　　女孩傻傻地看着男孩，擦擦眼泪，心疼地接过娃娃，口中呢喃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谢谢你，把娃娃送给我。”

　　男孩嘴角微微一笑，娓娓而谈：“我的父母就在台上――”男孩指了指台上演讲的夫妇，“他们是建筑界的精英，但是，他们从来就不在意我的喜怒哀乐。每当我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总是不在。但是，不管怎样，我是一个男子汉，不应该让他们担心。我――余舒嘉绝对不是那种只会流泪的男人，我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只有这样，我才对得起父母的身份，才能对得起自己的人生！”

　　女孩注视着男孩的侧脸，满是坚毅的神色，一时失神。女孩沉浸在甜蜜的幸福当中，突然，在人声鼎沸之中，在人群的又一次拥挤之中，男孩的影像渐渐模糊，在尽头消逝无踪……

　　女孩伸出手，想要抓住男孩，谁知男孩被迷雾包围，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再也看不见踪影……

　　“余舒嘉！”女孩大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夜凉如水，女孩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看着天上的月光，那么圆，那么清净，心里期盼着遥遥无期的相聚，似乎如此遥远。女孩抱着双腿，将头埋在膝盖之中，静静地哭泣。余舒嘉，你到底在哪里呢？余舒嘉，如果连你都将我抛下，那我该怎么办呢？

　　女孩紧紧地蜷缩着，这么多年以来，依靠着“余舒嘉”三个字，安琪挺过了生命中的所有困难，因为那个十二年前让她变得勇敢的男孩，安琪的生命才显得更加完整。

　　女孩就这样靠在床板边上，泪光溢出，呆呆地坐至天明。十二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足以让一个真心真意的女孩肝肠寸断地思念着……

　　清晨。

　　女孩伸出颤抖的手，拨打了好友郭晓晴的电话。

　　“安琪，什么事呢？”晓晴的声音透露着朦胧的睡意。

　　“晓晴，那个梦……”安琪的声音哽咽了，轻轻抽搐了一下。

　　“你又想起余舒嘉了？”晓晴的声音柔柔的，那么温和，却充满着温存的责备。“怎么还是忘不了他呢？就因为当初那场舞会，值得你惦记到此时此刻吗？这么多年以来，你日日夜夜思念着他，谁知道他现在到底变成怎样呢？安琪，不要再想了，难得高考结束，我们一起去散心吧！”

　　安琪握住话筒：“我不知道，只是，每当我孤单难过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看看他的侧脸，听听他的声音。但是，我却除了他叫余舒嘉，父母是建筑界的精英人员以外，对他一无所知。”

　　“那就不要再等他了，这样无穷尽地等待，太冒险了！放手，也是一种释怀。”晓晴安慰着自己的好友，希望她能够从往昔的感情中解脱出来。

　　“可是，我忘不了。他在我心里深处，我真的忘不了。”安琪的泪水如潮水爆发，难以抑制。在黑夜中，她落寞地拿起床头上的娃娃，紧紧抱在怀中，它还是像当年一样，没有褪色，也没有任何一丝污秽。安琪的心里始终弥漫着一个久远的影子，虽然飘渺，但是她尽力地想要让这个娃娃保持最初的模样。哪怕十二年来，余舒嘉已经渺无音讯，可是安琪只要看着这个娃娃，她就能重温那张清秀而充满坚毅的脸庞，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替代……

　　晓晴长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吐出一句话，如丝一般缠绵：“安琪，你知道吗？喜欢一个人，可以藏在心底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