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番外：卑微的爱

　　冷梵出了医院后，温淡的眉眼突然蹙紧，修长的睫毛覆盖了那一泓惊鸷四起的眼波。

　　他回到尘夜，没有直接去向堂主复命，反而径直走向另一个方向。他想，堂主应该不可能那么快对冰隳动手，知道事情的真相后，血旖更是不可能把徽章交出来，而且冰隳并不是小人物，加上邵炎殁有派人暗中保护他，他的安全倒是不必担心。

　　让他忧愁的，是另外一件事。

　　顿下脚步。

　　他俊眉紧蹙，但随即想到血旖继续呆在尘夜的处境，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拦住走廊上的萘娜，问道：“悲月呢？”

　　“咦？”萘娜有些吃惊，对上冷梵有些不耐的神情，她才开口道：“在‘囿园’里，她说去走走。”

　　望着冷梵仓促离去的身影，萘娜嘴唇一撇，“他居然会主动找悲月？真奇……”

　　囿园是平时尘夜的训练生们休息的地方，他们以往也有去过。对于尘夜来说，那个地方可能也是唯一的光源地，像与世隔绝的地方，种着成片的花朵和香樟树，有涟漪动荡的碧湖和蔚蓝如洗的天空。

　　唯一的不足，便是那里的鸟声，格外的惨烈犀利。

　　像是尘夜里冤魂的嘶叫，日日夜夜盘旋在上空。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只去过几次的原因。

　　以往都是和血旖一起去的，可是血旖不喜欢那些鸟叫声，听多了，她的脸色会渐渐发白，他知道，她会害怕。即便装作什么都打不倒的麻木身躯，但是她的心，是异常弱小。

　　算起来，平时他们都是忙于执行任务，很久很久没有来过囿园了。

　　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清幽。一月份，梅花开得最繁盛的时候。大片大片的梅花肆意绽放，红色染上了天空，花瓣随风飞舞飘荡。

　　今日的这里格外寂静，甚至没有了那些刺耳尖锐的鸟鸣。

　　而视线中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伫立在成片的梅花树中，像是坠落凡间的精灵，长发随风飞舞，与花瓣纠结在一起。她的笑靥浅然，蓝眸冰灵而动人。她摊开手心，梅花瓣掉落在她手心上，她抿着红唇，似在回忆什么，眼中的水晶却突然被浓重的悲伤尽数融化。

　　冷梵突然有些怔然，这幅画面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

　　“悲月。”他很少跟她说话，以前总是因为执行任务才会偶尔说几句，之后直到她喜欢自己后，直到那次她意气地往车上撞后，直到现在，他们似乎更少说话了。

　　其实他也担心过她的伤好一些没有，那次车祸给他的震撼也很大，只是……知道她父亲毁了血旖一家后，知道她帮着悲墨郇扭曲血旖的身世后，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把那些关怀说出口。

　　悲月无疑很震惊，她从不奢望冷梵会主动对她开口或找她。

　　“嗯？”她突然变得像普通女孩子一样，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会拘谨，会期待，会紧张。

　　冷梵却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此时他心里只在意血旖的痛苦忧愁，于是直言道：“旖已经知道她的身世了。”

　　悲月有所惊吓，但还是逼迫自己淡然下来，“那又怎么样？”

　　“你觉得她知道这些后，还可能留在尘夜为悲墨郇杀人办事吗？”看到她事不关己的态度，甚至没有半分愧疚羞耻，冷梵的语气也一下森冷了下来。

　　悲月仿佛猜到了他的来意，眼中的期待霎时熄灭，随之被满满的讽嘲代替，她像以往的悲月一样，再也没有了刚刚的柔和。

　　“所以，你是来帮她求我的？让我说服我爸，放了血旖，取消她杀手的身份？”

　　冷梵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是求，是交易。”

　　“交易？”她的眼神愈发冰冷。

　　“如果你能说服悲墨郇放了血旖，取消她杀手的身份。”他微微一顿，眼眸深沉得什么也捕捉不到，“我娶你。”

　　我娶你……

　　三个字刺入悲月的耳膜。

　　她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有这三字，在胸腔里围绕，撞击，心脏纠痛。

　　为了血旖，他可以娶自己。

　　为了血旖。

　　为了血旖……

　　――我娶你。――

　　“哈哈……呵呵……呵……”悲月大笑，笑出了眼泪。

　　而他只是冷冷看着她，仿佛只是在等她的一个答案。

　　“冷梵……”她的眼泪不断蔓延，仿佛悲伤在一瞬间得以释放，“你为什么……从来不肯看我一眼。”

　　还有什么是比她的爱更卑微，无奈，屈辱的？

　　“为什么？即便我一直护着你，我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不准暗长因为你训练的失误而责罚你，你从来不会因此看我一眼。即便我放下自尊，放下高傲，告诉你我的心，我违背自己的原则爱你，你也从来不会因此看我一眼。”

　　她看着梅花纷飞。

　　“我记得，十岁那年，你第一次对我笑。在这个囿园里，同样的梅花开得肆虐，你侧过头，第一次对我露出笑容。你知道那时的我有多开心吗？傻瓜一样因为你的一个笑容欣喜不已，可是我一回头，看见血旖站在那里，摊开手心，接着花瓣。她像一个从不属于凡间的精灵，你是因为她笑了是吗？全都是因为血旖？只有血旖！凭什么？凭什么你从来不看我一眼？”

　　她哭得悲恸欲绝。

　　“你越在意她，我就越要毁了她。她训练一出错，暗长就会狠狠责罚她；她像不属凡间的精灵，我就要折了她的翅膀，我要让她亲手杀了自己的朋友，我要让她堕落到黑暗中，永远折磨自己。我以为这样，你就不会再看她了……可是，为了她，你娶我……还是因为她，还是为了她……你可以做到……娶我……”

　　“哈哈哈……”她崩溃的笑声比以往在囿园上空盘旋的鸟鸣更尖锐。

　　冷梵怔然地看着她，他突然想起为什么看到悲月摊手接花瓣的时候，会觉得熟悉了。因为这是血旖曾经的影子，当时他看着血旖，微笑了。

　　他忽略了中间注视着他微笑的，悲月。

　　他看着如此的悲月，想开口说些什么。

　　悲月却突然止住哭泣。

　　她扬起美丽的脸庞，湛蓝的眼眸仿若碎落的水晶，眼神尽是悲切和苦涩。

　　她说：“我答应你。”

　　他一愣。

　　她又说了一句：“我接受你的交易。”

　　爱情，她的爱情，一直被埋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她放下自尊和傲气的真心，他从来不屑一顾。即便是为了血旖，她也答应了。

　　他想做的。

　　她一直都帮着他。

　　她爱他，这句话，一文不值吧。

　　或许只有帮助血旖，他对她，才会愿意稍微的，稍微的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