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风雪飘摇花藏语（中）

　　“快走，看来这个冰峰马上要崩塌了。”龙阳高声道。

　　大块冰石滑落，不时碎落在身边，四人艰难地往山下走去。被飞落的随时包围，小叶子也无法停在龙葵身上，只得自己勉强地在碎石空隙里扇动翅膀飞翔。

　　可是这时候，清沫发觉，自己的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慌忙地往前走着，龙葵突然发现清沫时时没有走过来，向后看看，却看见她依旧站在原地。于是她冲过不断落下的冰石，跑到她身边。拉起她，“快走啊！”

　　可是立刻发觉了她的脸色异样，“怎么了？你的眼睛……”

　　转瞬间，一块巨大的冰石从峰顶上滑落，眼看着就要用力地砸在清沫身上，电光火石之间，龙葵迅速地拉过了清沫，但是巨石所带来的冲击力，和四周不断崩陷的山体，将龙葵和清沫一起冲了下去，直到冲到一处山崖边。龙葵被四周丛生的灌木挡住，趴在了山崖前，但是一只手拉住的清沫却挂在山崖边上，只要龙葵一松手便会掉下去。

　　龙葵使尽了力气拉住清沫，只是山上依旧有冰石滑落，打在她身上生生的疼，而她依然不能变为红色，只有靠着自己微薄的力量，拽着清沫不放手。

　　可是这时候，清沫发现龙葵的头顶之上，正有一块庞大的落冰滚下来，不用多少时间，就会压到龙葵身上。

　　“你快放手！拉着我你也会死的！”

　　“不！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掉下去的。”

　　“放手吧！我死了，就没有人妨碍你和你哥哥了。”

　　“不，你一定要撑住。你和哥哥都有月老的姻缘玉佩，你们才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一对。龙葵绝对不会放手的！”

　　危急时刻，龙阳已经从冰峰上冲了下来，发现即将砸在龙葵身上的落冰，他飞身抱住龙葵闪到了一边，并且伸出右手想要抓起清沫，可是没想到未等自己使上力气，清沫已经松开了手。

　　等到龙阳和龙葵向山崖下望去，只看见清沫闭紧了双眼，挂着凄楚的笑容，衣袂飘飞，犹如翩翩蝶一般坠落，直到她的脸庞渐渐模糊，身影渐渐隐没……

　　却有一个幽冥的声音传来，“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所有误入阿修罗之境的人，如果不是被自己深爱的人对等的爱着，就一定会在看见阿修罗的根茎以后，死于非命……山精灵的这句预言，犹在耳边。

　　妃骑和小叶子也已经从冰峰上下来了，只是眼前的场景，让她们定住了脚步。

　　龙葵趴在山崖边泪如雨下，龙阳睁大着眼睛，恍惚地看着山崖之下，崖边还挂着清沫被树枝撕下来的衣襟一角。不用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虽说一开始妃骑对清沫的所作所为很是看不过去，但是在慢慢了解她以后，发现她也只不过是行为处事比较极端而已，还有她对龙阳的感情，分分毫毫都是刻骨的真心，甚至为了他连性命和自尊都可以不顾。一路相伴的伙伴掉入万丈深渊，妃骑也忍不住悲从中来。

　　大家还在悲痛之中，却发觉山体的崩裂仍在继续。

　　妃骑第一个反应过来。对龙葵和龙阳说，“快点离开这里！要不然我们会被活埋的！”

　　龙葵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她伸出的手仍然挂在崖边，仿佛想要挽回清沫的性命，可是，回应她的只有耳边激荡的落石声。

　　“清沫姐姐……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快点走啊！”妃骑拉起龙葵，“龙葵！”

　　又推推一旁的龙阳，“难道你想龙葵陪你死在这里？！”

　　听妃骑一言，龙阳晃过神来，用力地拉起了龙葵，和妃骑一起往山下而去。

　　身后的山体瞬间塌陷了，碎落的石块掉入清沫摔下的那处山崖，渐渐地将其掩埋起来。掉下深渊的清沫，如非有神力相助，否则必然尸骨无存。然而，龙阳和龙葵他们不可能看到的是，在落入山崖的那一刻，一阵黑影飞过，将坠落中的清沫瞬间带离了莫轮山。

　　龙阳他们终于逃离了莫轮山。

　　回首时，看着满目疮痍的莫轮山，想起埋葬在里面的清沫。龙阳想起她受伤那次，哭着向自己表白的情形，想起她问自己“我只是想要你心里小小的一个位置，这样都不可以吗？”

　　“我的心里真的一点她的位置都没有嘛？”龙阳自问。

　　这个问题，其实他从来未曾想过。

　　很久很久以前，当龙阳第一次遇到清沫，是在双井镇外的树林里。那个衣衫飘飞，即使形势危急仍然面不改色的女子，让他不由地出手去帮她。第二次，在长安，依旧是面对强敌，依旧是镇定自若，他也依旧挡在她身边，为她摆平敌人。然后在尚书府，听到她说出自己的身世，还有和两个哥哥之间左右为难的亲情，他感动并且怜惜过这个倔强逞强却渴望被保护的女子。

　　曾经有那么一刻，他希望可以陪伴她，帮她，保护她。那个时候，他的心里真切的有过一个叫做清沫的女孩子。

　　但是，当他看到龙葵的记忆，看到她千年以来为自己所受的痛苦，发现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情感。他决定将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最爱的那个人。于是，他将自己心里那被清沫占据的小小的一部分也写上了龙葵的名字。

　　最终，因为保护龙葵，他放弃了清沫。为了保护龙葵而牺牲了她，等同于亲手将她推向了死路。

　　“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掉在山崖那一刻，清沫清楚地问出最后一句。

　　我将会用一辈子的内疚和自责，永远地记住你。

　　而龙葵呢，她还在哭着。短短的时间，她真的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眼睁睁看着清沫摔下山崖，而自己却救不了她。自从发现清沫拥有玉佩开始，龙葵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从清沫那里抢占了龙阳。所有过去犯下的错误都告诉她，凡是逆天而行的，一定会受到上天的惩罚，但是她不在乎，无论老天要如何惩罚她，她都愿意承担。可是如今，她的执念和不愿放手，却要由别人来承担后果。

　　她要求的不多，只想和哥哥在一起，为此，她等待了千年，只身跳了两次火海。她甚至准备好了接受哥哥爱上别人，而自己一直默默跟随他的结果，直到龙阳把近在咫尺的幸福送到她手里，告诉她用力握紧，她以为，上天终于肯成全她的幸福了。可是，清沫的死让她明白，要用伤害别人，要用别人的性命来交换的幸福，她承受不起。

　　龙葵觉得，清沫是因她而死的，因为龙阳一心保护着她，而牵连了本该置身事外的清沫。是自己亲手将她推向了死路。

　　静静地，龙葵、龙阳、妃骑，还有小叶子，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处塌陷的山体，烟尘四溢，冰雪横飞。

　　站在龙阳身边，龙葵感到，自己和哥哥的距离，拉得好远好远……

　　乘坐着仙船离开莫轮山，天色已经漆黑了。前面的路，模模糊糊得看不清楚。龙阳在船头驾驭着仙船，龙葵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船尾处，看见自己一步步地远离了莫轮山，可是却好像有什么东西丢在了那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黑色阿修罗象征着无法预知的劫数，颠沛流离的爱和无间的爱，复仇以及通向命运之门的不归路。你们，就是背负着这样的命运来到这里的……”

　　命运之门，才刚刚打开而已……

　　回到蜀山的第一夜。

　　秋波起，花零落，月光寒，风满袖。

　　跟长卿和愁风交代完在莫轮山的事，把九天冰魄交给长卿，龙阳和龙葵，各自满怀心事的走在蜀山之境。

　　龙葵在蜀山故道旁遇到处理完山下妖邪的长卿，“徐大哥……”

　　“龙葵姑娘，你还在为清沫姑娘的死而难过吗？”长卿转过身，“所谓天意难违，一切因果，皆有自生。个中万物总有时。清沫姑娘此生的因果已尽，他日转生轮回，忘记今世的一切，对她而言，未免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可是清沫姐姐却是因为龙葵而死……”

　　“龙葵姑娘，这本就不是你的错。情急之下，龙兄弟一心要保护你未免难以估计其他事物。相信清沫姑娘也会明白。无论是你、龙兄弟还是清沫姑娘，都是为了爱。”

　　“徐大哥，你有想念紫萱姐姐吗？”龙葵突然问道。

　　“长卿身为蜀山掌门，身系蜀山一派和天下苍生的安危，蜀山奉神降大任，护佑人间，铲除妖孽，身在其位，必尽其责。总日的种种，都已随风而逝，永留于心……”

　　“徐大哥，龙葵是不是也应该像你和紫萱姐姐一样，放手了？”

　　“龙葵姑娘，前世和今生的结，都需要自己亲手去解开，若不是全部经历过，又岂能真正的放下。你和龙兄弟的尘缘未尽，又如何能够就此了却呢？所谓知天命，尽人事，不到最后，谁也无法预知上天的安排是怎样的。”

　　“可是龙葵不想连累其他人，也不想看哥哥受到伤害。”

　　“一切的因缘际会尽在因果轮回之中。每个人每个时候都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你和龙兄弟也不例外，所有的波折和反复只不过是过程而已。”长卿对龙葵意味深长地一笑，“而且长卿知道，龙兄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你的。而你也一定会陪他走下去的吧？”

　　“龙葵明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龙葵都会和哥哥站在一起。”龙葵也轻轻地笑了。

　　“天色已晚，龙葵姑娘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

　　“谢谢徐大哥。”

　　“龙葵姑娘若是看到龙兄弟，告诉他长卿有事和他商量。”徐长卿朝掌门内室走去。

　　“龙葵知道了。”

　　龙葵站在原地，想着刚才长卿对她说的话。

　　也许，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由安排，如果真像山精灵所说，那么我们的命运早就被写就了，既然改变不了，何不顺其自然。

　　所以，哥哥，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小葵都会支持你的。

　　转身离开，发现天空居然开始下雨了。在蜀山这样的地方，常感觉自己置身仙境一般，多少人都希望自己修炼成仙呢。而此时天空下起的细雨，却她突然很想念在长安和哥哥分别前的那个夜晚，那次的离别，那刻的低语，那时的心念，都是因为有那个人，才让她流连那样的人间。

　　顺着蜀山绵延的小路回到自己的房间，离开在门外遇到了龙阳。

　　抬目望他，发现他此刻的眼神，复杂难解。于是，两个人，相对无言。

　　小叶子刚好飞过，看到依依凝望的二人，无奈的摇摇头，施展起了读心术。

　　“小葵，你哥哥说，因为清沫的死他很难过。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她。”小叶子飞到离开身边说。

　　然后它又转而飞到龙阳那边，“小葵说，他知道你会很难过，如果要说错误，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无论怎样她都会和你一起承担。所以无论你打算怎么做，她都不会怪你的。”

　　正当它又拍拍翅膀飞到离开龙葵肩上，准备开口的时候，却被清沫拉住翅膀抓到了手里，“你捣什么乱啊？”

　　“我哪有捣乱？小叶子只不过是帮他们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让你一个人说完了，他们说什么？”抓着小叶子离开，“从莫轮山回来，他们就一直避着，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一起，你夹在中间干什么？跟我走！”

　　小叶子和妃骑走远了。龙葵开口说，“哥哥，徐大哥有事和你商量，你去找他吧。”说完，推门准备进房间。

　　“小葵。”龙阳叫住她。

　　等到龙葵转身，发现龙阳渐渐走近了，朦胧灯火照过来，他的轮廓清晰分明。

　　用指腹拭去沾在龙葵脸颊上的雨丝，龙阳说道，“被九尾狐吸食过精气，你有没有让徐掌门给你看看？”那声音，让龙葵感觉犹如春风拂面。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泪突然含在了眼里，“我没事的，真的。”

　　被他一如既往的细心呵护，龙葵的眼泪滴落，“哥哥，对不起……”

　　龙阳伸手拭去那些泪珠，将她拥入怀中。

　　龙阳以一个轻轻的拥抱向龙葵宣告，他不会放弃她，永远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