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哭哭……”昏昏沉沉中有只小手抚过她的脸,知返睁开眼,对上的是小游水汪汪的大眼,他蹙着眉头,嘴里还在唤着,“妈咪哭――”
她先是一怔,随即错愕地望着儿子,不争气的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却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只好拥住他小小的身子,任自己的泪水无声地落在他的衣服里。
妈咪不哭,稚嫩的声音哄着她。
可她竟越发悲伤得难以自已,这么年幼的孩子,如何能懂她的泪水,是因为梦中那个人绝情的模样?
“怎么了?”静淑听到了动静,跑进屋看见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你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自霍远家回来,她就生了一场大病,毫无预兆地发烧,呕吐,虚弱无力。
原来心可以骗人,身体却是无法骗人的。她自以为能将那些刻骨的悲伤和痛苦强行抑下,却不知身体背叛了她,以另一种途径发泄出来。
“没事。”她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将床头柜上的体温计放进嘴里,也成功阻止静淑进一步的追问。
37度半,热度退了。
她披衣下床,将电脑拿过来打开,查阅邮件,整理设计图。
而静淑终于是生气了,气她总是回避的样子,气她丝毫不顾惜自己身体的态度,她从厨房捧了一碗粥过来,只是轻声吩咐一句“喝掉”,转身就要离开。
“我遇见了小游的父亲,”知返抬头,淡淡陈述,对上她错愕的双眼,“他姓霍。”
一旁的小游已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车模上,完全没有留意大人之间的对话。
“你是说――”静淑因为极度惊讶而瞪大眼望着她,“你们那个新上司?”
“我告诉你,是我一个人已经承受不住,”知返的脸色有种疲惫的苍白,眼神却格外坚定,“但不要告诉Chris,一个字也不许说。”
静淑沉默良久,望着她点了点头――她知道她是认真的。
“他――负心?不承认小游?”
“他没有负心,也不知道我们有一个儿子,他只是出了场车祸,忘记了我这个人。”知返微笑,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如在心上划下一刀。
“你说他失忆?”静淑再次目瞪口呆,再望向她时,目光中已充满了怜悯。
可是,别人的怜悯又有什么用?对于她而言,人生不是一场电影,不是一部小说,再痛苦再难熬散场了结束了一切就会过去,而是每一个孤单的夜晚,午夜梦回时泪湿枕巾,往事一幕幕清晰在心却再也无法携手相聚。
“为什么不告诉他?”
“告诉他?”知返自嘲一笑,“怎么告诉?带着小游走到他面前说,霍先生,我,孟知返,是你的爱人,这个孩子是你儿子……”话音骤然消失,她侧过脸仰起头,不想让突然涌出的眼泪掉在人前。
她清楚霍远的为人,他绝对不是一个会逃避责任的男人。如果亲子鉴定的结果证明了小游和他是父子,他完全可能会娶她,给她和小游一个完整的家庭。可是,那又如何,往后的日子,即使在同一屋檐下,也不过是相敬如宾的生活。她宁可守着过往的回忆独自生活下去,也不愿清晨醒来时面对的是爱人陌生的目光。
“你这样……真的好辛苦。”静淑红着眼走到她身边,紧紧地抱住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还是忍不住地掉下来――
遇见你,之后爱上你,然后狠透你,原来爱是回不去的旅行。
亲爱的,让我忘记你。那些事情,我终于看仔细。
下雨的清晨,却因为一首歌,心忽然间就潮湿起来。
泊好车往电梯走,听到后面有脚步声,清晰有力,身体尚未痊愈,头依然有点昏沉的,知返也懒得回头去看是谁,门缓缓打开,身后的人紧跟着她跨入电梯,闻入鼻息的熟悉味道让她惊讶地抬起头,才发现霍远正静静地瞅着她,黑眸深不见底。
垂下眼睫,她不由地往角落里退了退。
“听说,你病了?”低沉而慵懒的声音缓缓响起,他明明在电梯的另一边,可却给了她无形的压力。
“嗯。”知返淡淡地应了一声。
七、八――她偷眼瞧着不断变换的红色数字,快到她的楼层了。
十一。
正当她松了一口气时,一只手忽然按住关闭键,电梯直直地往上升。
她盯着紧闭的电梯门,几乎不敢置信,猛地回头,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欺近了她,健硕的手臂撑在墙上,牢牢地将她困在角落里。
“你在怕我?”称得上是轻柔的语气,听在耳里,却有危险的错觉。
“没有。”她的声音几乎是软弱无力的。
“没有?”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那你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嗯?”
知返的脸微微发烫,深吸了口气,她缓缓抬起头,视线对上了他的。
就在那一瞬,黑眸露出一丝迷茫,霍远有片刻失神。
就是这双眼睛,这样的眼神,让他每每撞见,都禁不住心悸,却找不出缘由。
猜不透,也弄不懂,她凝视他时的眼眸深处,为何常常会有一闪而过的失望?那抹失落,总是不经意地揪住他的胸口,反复纠结,不时抽痛。仿佛,他对她有所亏欠。可他却不明白,他亏欠了她什么?
并不是因为那一夜后他撇清的态度才如此的,早在之前,她看着他时,就是那样的眼神。而如今,她似乎对他越发不满了。这个认知,竟让他有些不痛快。
“你多心了。”知返偏过头冷冷地回答,不愿与他对视下去。
霍远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淡然出声:“你在生我的气,为了那天的事?”
“怎么会?”知返克制住内心的激荡,“那晚很愉快,谢谢你。”
望着她的双黑眸微微眯起,仿佛在窥视她话语的真实性。
“所以,我怎么会生气?”知返微笑,水眸里一片沉静,“反正,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不对?”
是她错看吗――那一瞬间,那张总是镇静从容的俊颜上,似乎闪过沉沉的阴霾。
可是,他又怎会在意?低下头,知返自嘲地一笑――事到如今,连她都开始学习不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