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开始也懵了,等她看清了那个已经满脸皱纹的女人时,忽然就把麦克风掉在了地上。
“杨柳,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那个女人尖声狂笑:“你当然想我死了,你偷了我的淩轩还不算,连我的儿子也给偷去,你这个坏女人!”
江逾白挡在江夫人身前,冲那个女人严肃的说:“这位女士,请你下去,我们这里是严肃的工作场合,不能胡闹。”
女人看着江逾白,用一种贪婪的眼神儿一寸寸的描摹着他,然后瑟瑟缩缩的举起手,颤抖着,想要摸摸江逾白的脸,“孩子,你是我的孩子。”
江逾白本能的退后,他皱起眉头,目光冷厉的扫过会场,他大概懂了,这是有人要砸场子。
江夫人当然也知道,她勉强从见到女人的震惊里回过神来,想要板起一张脸做出陌然的样子,却不知道由于前期的感情投入的太真实太饱满,现在那张假脸却摆不出来。
江逾白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他再次冷厉的对女人说:“女士 ,请离开这里,否则我就报警了?”
“报警?你要抓我吗?抓你的亲妈吗?”女人的声音陡然提高,甚至有些尖锐的效果,纵然江逾白已经把他们的扩音设备全关了,但是那声音的效果依然强烈的要命,至少对他简直是天雷滚滚。
略一愣神,他眼尾扫过江夫人惨白的脸却对眼前的女人笑了:“你是来认亲戚的吗?那更该去警察局了。”
女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她哆哆嗦嗦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张纸,“我知道你不信,这是你的出生证明,你是我生的,我可以和你去做亲子鉴定。”
“简直是无稽之谈,女士,请不要随便认亲戚,我母亲就站在那里。”江逾白目光淡淡的扫过那张发黄的纸,他在想到此是谁导演了这场闹剧。
女人把目光转向江夫人,“你说,江荷心你说,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江夫人似乎受的震动太大,更或许这个女人的出现勾起了她的仇恨,她压低声音说:“杨柳,你当年做下那么不要脸的事情还有脸当着这么多人说起?这孩子是我和淩轩的,你的孩子早就死了。”
“你这个魔鬼!”杨柳扑上前撕打江夫人,江逾白去拦,却给她狠狠的抓伤手背。
现场一时混乱,江培风愣愣的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忽然觉得很疲惫,报应终于还是来了!
忽然,江培风从他身边经过,甚至还给了他一个微笑。
江培风脊背发寒,他对身边的韩晴说:“快,把我推上去,快。”
他的轮椅比不过陆湛的脚步快,他稳稳走到江夫人面前,江夫人见了他忙说:“阿湛,把这个女人给弄下去。”
陆湛对她微微一笑,“母亲,您不用担心,这些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他挡在江夫人面前然后对江逾白说:“先把这个女人弄下去,你想让江家的名声荡然无存吗?”
江逾白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以他现在的身份又不能对杨柳做什么,只好大声喊:“保安,保安,把这位女士带下去。”
“我不同意,我也想知道你的真实来历。”会场里又有人作怪,循着声音望过去,竟然是一个须发皆白但中气十足的老头儿,他身后领着一帮吊儿郎当的男男女女,什么时候混进会场的竟然都不知道。
江培风和江夫人都是一愣,带头的人他们认识,也算是江家大族里的老人,人称三叔公,算来和江逾白的外公也算是堂兄弟,只是他那一支很早就没落了,所以分外眼红江家的财产,总觉得追根溯源,江家的钱里有他的一份。
江逾白的外公只有一个女儿,三叔公就想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江家,可是江老先生宁可收一个朋友的孩子做干儿子也不要他的儿子,为这,他记恨了江逾白一家几十年,今天,看样子是想来算旧账的。
江培风低头对身边的助理说:“去查查什么情况,找人把他们弄走,还有,查清楚今天的会场到底是谁在捣鬼?”
江夫人一向是不怕三叔公这帮穷亲戚的,她勉强笑笑:“三叔公,大老远来了怕是没吃饭吧,带着孩子去酒店的餐厅,想吃什么点什么,都记在我账上。”
老头子气的吹胡子瞪眼,“心丫头,我可不是来吃饭的,我听说你的那个小子不是江家的血脉,本来也不是,但好歹还有一半你的血我老头子也不说什么,现在弄了个冒牌货来挑大梁,你是不是想把老祖宗百年创下的基业都要送出去?”
这些年,没有人敢这样对江夫人说话,她顿时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陆湛赶紧挡她前面:“三叔公,您有事我们回家再说,这还做活动呢。”
老头眼睛一斜毫不客气的说:“你是谁?哪来的脸和我这么说话?”
江夫人大声说:“三叔公,这是清苒的丈夫,我的女婿,上次他们结婚你不是见过的吗?”
“都是外人。”老头冷冷的哼着,“别转移话题,正好当着这么多年今天这事儿一定要掰扯清楚,他,江逾白要想让我们相信他是江家的人必须去做亲子鉴定。”
江逾白从小就讨厌这个老头儿,他怒目相向,“三叔公,你这么闹也不怕丢人吗?”
“猴崽子,我是为了我们江家血统的纯正,你这个山寨货好吃好喝的骗了我们这么多年休想再骗下去。”
“你?”江逾白气的额上青筋乱跳,他知道此时不宜激动,可是他的心安静不下来,从江夫人的态度他隐隐看出事情并不是有人找个女人来砸场子那么简单。
江逾白不过是上前一步,三叔公身后的年轻人们却炸了锅,他们一起嚷着江逾白要打人,上前就把他给围起来。
那个叫杨柳的女人此时反倒傻了眼,当她看到那些人要对江逾白动手的时候猛地扑过去,像只老母鸡一样张开瘦弱的手臂乱挥,“谁敢伤害我的孩子,我就和他拼命。”
江逾白头好痛,有这么添乱的吗?可是看着女人消瘦的背影,他心头却隐隐作痛,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却让他焦躁难受。
那些人当然不敢真动江逾白动手,再加上江培风的助理已经拉来人,呼啦啦一群保安拥上去,虽然现场是控制住了,但是那个乱呀。
混乱中,瘦弱的女人杨柳也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眼看着就要倒在桌子的犄角上,江逾白拉了她一把。
有力的大手接触到杨柳皮包着骨头的手腕,他不禁有些迟疑,竟然没有放开手。
女人的眼睛大而空洞,从眼睛里就可以看到她颤抖的灵魂,她紧紧握着江逾白的手,嘴唇哆哆嗦嗦,也不知道有多少苦说不出来。
江逾白只觉得满眼酸苦,不自觉得垂下眼睛。
他们以为混乱中没人注意,却不知道早有有心人拍下了这一幕。
混乱一时压制不住,也不知道怎么了,捣乱的人乱来越多,很多重要人士一看这种情形都皱眉走了,好端端的会场竟然像岛国国会选举一样,上演全武行。
主持人早不知道躲到哪里,江夫人拍着麦说:“对不起大家,今天先散了。”
记者们却不肯走,他们兴致正浓,都想看着闹剧如何收场。
还是江培风,他终于报了警,警察来了这一切才结束,三叔公等人也给带到了派出所。
潸潸赶来的时候现场一片狼藉,她从清洁工津津有味的八卦中已经听出了端倪。
江逾白的电话还是不通,她茫然四顾,揣测着江逾白的心情。
那些如果是真的,他那么骄傲的人该怎么办?
几次辗转打听,她终于找到了派出所,她刚下出租车,隔着一条街,她看到江逾白满脸疲惫的从派出所里走出来。
她刚想要叫他,却发现一大群记者像疯狗一样围上去,一根根话筒递到他面前,一盏盏灯光闪烁,他们叽叽呱呱,又像鸭子一样响成一片。
“江总,请问你到底是不是那位女士的孩子?”
“江总,你会去做亲子鉴定吗?”
“江总,如果你是你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会不会被扫地出门失去现在的一切?”
“江总……”
“江总……”
潸潸头头痛了,她简直不能忍受他们对江逾白那么恶意的询问,放眼四周,她身边的店铺门口正晾着一根拖把,她拿起来就跑过马路,一声怒吼就冲着记者们一顿乱挥。
拖把是刚洗过,*的滴着水,所以战斗力也格外强大,很多记者都给这么大的八卦烧红了眼睛,猛然被*的东西甩身上都吓了一跳,加上他们职业的危险性,也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是硫酸,吓得这些人都嗷嗷的,作鸟兽散。
当然还有顽固的,潸潸手里的拖把挥舞着像张飞的丈八蛇矛,而她也颇有断喝当阳桥的气魄,霍霍呵呵几下,几个顽固的人也吓跑了。
她脱了劲,手腕抽筋,扔了拖把蹲在地上喘的像头牛。
从乱发里抬起头,她看到那个本该一身狼狈的人手插在裤兜里正含笑看着他,似乎---很悠闲的样子。
潸潸生气了,有你这样的吗,我拼死拼活的保护你,你却把我当猴戏看,不理你了!
潸潸站起来,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没有声音,没有脚步声,他不追上来吗?是不是给刺激傻了?
潸潸还是不能淡定转身,她脚步一顿就想转头。
没等她转头,身后的人就猛地冲上来,他从背后抱住她,紧紧的把她纤细的身子嵌在胸膛里,滚烫的声音再也不掩饰自己的痛苦,喃喃唤着“潸潸,潸潸,你终于来了。”
那是江逾白的软弱,多少年难得见一会儿,作为有仇必报的潸潸必定要趁他病要他命,狠狠的奚落他一番。
于是她弯起嘴角,一根根捏着他的指头掐他,“要我来干什么,看你和那个足球宝贝发骚吗?”
江逾白把下巴搁在她肩头,脸轻轻蹭着她柔滑的长发,“她再骚也没用,我就喜欢你的骚劲儿,刚够火候儿。”
“江逾白你这个王…..”后面的字忽然卡壳,潸潸张着嘴,她感觉到脖子那里的湿润,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江逾白竟然哭了!
潸潸一动也不敢动,虽然她觉得日头很晒,虽然她看到很多人都在看他们,虽然她觉得嘴很干人很累,可是她一动也不动。
江逾白,我虽然不能干,但起码你累的时候我还站着,给你依靠。
日光旋转,转出七彩的圆形光晕;人来人往,也不知谁踏过谁的岁月年华。此时,江南一天潋滟的秋光,有风拂面,裹着幽幽淡淡的桂花暗香,是个适合去爱被爱相爱的季节。
良久,潸潸浅浅的说:“我们回家吧,大街上搂搂抱抱脸都被你丢光了。”
江逾白被没有动,刚刚哭过,他的鼻音浓浓的,声音又点哑,“我没家了,活了30年我才知道原来那根本不是我的家。”
“胡说,我不还是你老婆吗?有老婆的人哪能没有家?你、我还有宝宝,我们是一个完整的家。”
潸潸的声音很软糯,在这个秋日的午后听来格外让人心动,此后很多年江逾白都一直觉得他老婆就是那个温柔似水的姑娘,而不是眼前这个掐腰训人的恶婆娘。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江逾白终于抬起头来,他把潸潸转到他身前,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然后用自己红红的眼睛深深的看着她。
“潸潸,我以后恐怕要让你来养了。”
潸潸笑的眉眼弯弯,“那好呀,我很期待让你给我做牛做马的日子。”
“这么狠?”
“必须狠,我想好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司机、保姆、搬运工、维修工,总之你要做很多事,而且不准领薪水,听到没?”
江逾白点点头,他用手指点着她干裂的嘴唇,“有一项你还忘了说。”
“有吗?”
“嗯,暖牀。”
“你….”潸潸一口咬在他手指上,却没舍得用力。
江逾白低笑一声,把她的脑袋又搂怀里。
根本不用问,他毫不怀疑的知道,这个时候她会收留他。
潸潸捏着他的手说:“我们走吧,否则一会儿警察都会出来了。”
江逾白说:“那正好,我们借他们的审讯室开个房。”
“啊,你个讨厌的家伙,审讯室里有监控。”潸潸觉得自己越来越没脸没皮了,顺着他什么都能说。
江逾白给她逗乐,“是呀,我可不舍得给那帮男人看我老婆的身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只有我能看。”
江逾白并没动手,他只是把目光沿着潸潸的脖子往下看,潸潸觉得也许是太阳底下晒久了,头皮都酥酥的痒。
江逾白牵着她的手站在阴凉的地方,“我们现在先不能回家,你和我一起去见一个人。”
“谁?”潸潸不自觉的紧张。
江逾白的眼睛看着前方,“大概是我的亲生母亲。”
可没等他们走出去,一辆车停在他们面前,车窗玻璃降下来,江培风露出脸说:“逾白,上车。”
“走吧。”江逾白握住潸潸的手,他的指尖冰凉,唯有手心才有一点温度,潸潸无声的挠了挠他的掌心,希望他能放松下来。
江培风打趣他们,“我可在这里等了半天了,小俩口*够了吗?”
潸潸脸上一红,手却被江逾白握的更紧。
“风叔,我母---亲她没事吧?”
“受了点刺激,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能好才怪,逾白,对于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江逾白倒是有些疑问:“风叔,难道你现在不该问我到底要怎么样吗?毕竟我母亲已经亲口承认我不是他儿子,而且都已经承诺撤销我在公司的一切职务,以后我和江家没有关系了。”
江培风虽然神色凝重但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你母亲她也是被逼无奈,毕竟最后矛头对准的是她,这么做,她也是迫不得已。逾白,毕竟她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不会怪她的,对吗?”
江逾白叹了一口气,“风叔,其实我不在乎我是不是江家的继承人,我只在乎我是不是江荷心的儿子?”
“我知道瞒不住了,走吧,我带你揭开真相。”
真相,总是很残忍的。
就好像在派出所里的时候,三叔公还是步步威逼,甚至拿着江夫人诱 拐婴儿来说事儿,非要逼着江逾白去做亲子鉴定,也许是被三叔他们给吓到了,也许是被杨柳的出现刺激到了,更或许是被今天的突发情况给刺激了,反正江夫人崩溃了,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江逾白不是她儿子,和她江家没有一点关系。”
当时江逾白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掉到地上被踩碎的声音。
这太狗血了,也太荒谬了,可这种狗血荒谬的事情就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此这样,江荷心从小对自己冷淡疏离的态度也解释的通了,可自己真的是父亲和杨柳*生下的吗?那父亲的遗书又作何解释,他在遗书里明明说是江夫人和江培风*,怎么*的又成了他?
这一切像一团火一样煎熬着江逾白,可就在见到潸潸之后,她为他带来一阵清凉的雨露,那种焦灼感因为她的出现变得已经不那么难以忍受。
江培风把他们带到自己的房子里,一进门就看到韩晴和小宝,小宝今天很乖,安静的玩自己的汽车人,不吵也不闹。
见到江培风他们回来,韩晴忙站起来,“你们谈,我带小宝上楼。”
江培风指着沙发对江逾白说:“坐。”
江逾白坐下,却始终不曾放开潸潸的手。
“我以为在你这里我会见到杨柳。”江逾白看了一圈儿都没有见到那个据说是自己妈妈的女人,他有点失望又有点放心。
“很奇怪,事发后我马上派人去找她,却发现她不见了,这种行径倒是像个骗子。”
“可我知道她不是,风叔,说吧,什么都别瞒着我。”江逾白看到桌子上有烟,他抽出闻了闻,却又放回原处。
潸潸轻声说:“难受就抽一根吧,我不要紧。”
江逾白摇摇头:“不行,为了孩子不能抽烟。”
潸潸拍拍他的手背,站起来客随主便给两个人泡茶。
江培风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干燥的嗓子,这才说起了那段往事。
江荷心上大学的时候是校花,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很多人都喜欢她,可是任性骄傲的她却偏偏看上了好闺蜜杨柳的男朋友,莫淩轩。
那时候莫淩轩已经毕业,他留校做助教,清清雅雅的一个人,对江荷心很冷淡。
那时候的江荷心和清苒一样任性,她不懂莫淩轩为什么会喜欢瘦瘦弱弱的杨柳而不喜欢自己,因为年轻好胜她义无返顾的追求莫淩轩,不但伤害了杨柳也伤害了一直暗恋她的江培风。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更何况被这么美丽热情的女神追求,莫淩轩很快就招架不住,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他们很快就结了婚,婚后才发现他们并不合适,家庭门第性格很多方面的差异让他们之间争吵不断,直到江荷心怀孕他们的关系才缓和了些。
却不知,江家那样大肆庆祝的一件喜事竟然成为这场悲剧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