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的刺杀事件,满城人闻之惶然不已,坊间流言四起。(www.321553.xyz)戌时已至,西风楼内全无平日的笙歌笑语,显得格外萧索冷清。只零星坐着三五桌刚登岸的外来商人。
招呼完客人,两个跑堂小二和三个伙夫见无事可做,便坐在一旁闲聊解闷。几人小声议论着日后各自的打算,心下都不愿离开西风楼。西风楼的工钱高老板好,若一旦离开,还真不知去哪里寻这么好的活路。慕大少爷在西风楼中被刺,慕府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俗话说树倒猕猴散,也怪不得那些急着讨了银两离开的人。
“陈伯,你可会离去?”其中一个小二看起来最多十五六岁,望着身旁年龄最长的一个伙夫。
被唤作陈伯的伙夫冷哼了一声,不悦道:“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平日里待我们不薄,不念旧情的事,陈伯我做不出来!”
“如今这般景象,不出几日,西风楼的生意就会垮了。”另一个伙夫出言道。
“你们想走就走吧,陈伯我一把年纪也没地方可去,只要大当家的不嫌弃,我会一直留在这里,总有一日西风楼会再度座无虚席。”陈伯『摸』着胡子,眼神坚定。
正当五人争论不休之时,苏烟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裹走了出来,微微欠了欠身,低声道:“苏烟在此一一别过,诸位保重!”
陈伯瞪了苏烟一眼,挖苦道:“山高水远,苏烟姑娘这一身钱财可要留意些,莫让他人瞧了去。”
苏烟一听,慌忙用袖子掩住包裹,虚情假意地寒暄了几句,见外面车夫催促,便告别众人向门外走去。
“姑娘,请留步!”一个阴冷含笑的声音令苏烟止住脚步。
“啊!”苏烟大声惊呼,立在她面前的人浑身裹在一块黑布里,只『露』出一双眼和半张脸。那眼中泛着嗜血的红光,眼角下的脸颊上全是冒着脓水的密密麻麻的凹孔,还有,还有一个拇指般大的物体在蠕动。是红『色』的蝎子,正趴在那人的脸上吸取着脓水,苏烟恶心欲吐,更多的是那双眼带来的莫名恐惧,仿佛要将她的血『液』吸食干尽。
“你是谁?”苏烟身子往后一缩,害怕地吼道。那双眼一眨,红蝎子瞬间飞扑到苏烟素白的颈上,猛地扎了一口。苏烟拼命地跳动,想要甩掉红蝎子。
小二和伙夫离苏烟最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快步冲了过来。楼中的客人也侧目望着门口处。
“走开!快走开!”苏烟闭着眼大声哭喊,包裹掉落在地,金钗玉饰散了一地。
年纪最幼的小二见苏烟发疯似的『乱』跳,冲那人厉声吼道:“你对苏烟姑娘做了什么?”
那人未作回应,只见肩膀微动,小二瞬间向后倒地。陈伯众人见小二倒地,咽喉处『穴』着一根银针,瞬间愤怒不已,都向那人扑了去。
“自寻死路。”那人淡淡吐出四个字,银针封喉,剩余四人未发出呼喊便断了气。
跨过尸体,黑衣人蹲下吹了个口哨,苏烟颈上的红蝎子慢慢爬上那人的手心,只留下一个深凹的血窟窿。苏烟不再挣扎,整个身子瘫软在地上,眼中的光芒渐渐消散。
“好孩子,别急,今日让你大吃一顿!”红蝎子在那人手上爬来爬去,显得躁动不安。
坐中的商人早已扔下碗筷,趴在桌子下面,浑身瑟瑟发抖。这黑衣人周身散发这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犹如来自修罗殿的恶魔。
“老叟鬼,你下手总是这么恶心!跟你合作,真让我极不舒服!”声音刚落,一缕红锦从门外飘了入,直向黑衣人袭来。黑衣人侧身一招兔起鹘落,向门外『射』出一枚银针。红锦倏然收回,一个体态丰盈的红衣『妇』人走了进来,胸前系着流苏挂饰,举手投足间尽是妩媚风情。那女子捂着鼻子,凝目皱眉。
“张寡『妇』,你怎么来了?”老叟鬼板着脸道。
“老爷子怕你办事不力,特地让我来帮帮你!”红衣『妇』人一颦一笑地向老叟鬼走来,语气中透着轻蔑和嘲弄。
老叟鬼愠怒不言,将手心的蝎子扔向桌下。桌上卷缩在一处的商人连滚带爬地匍匐在黑衣人脚下,哭声哀求着放他们一条生路。
“好吵!”张寡『妇』秀眉微皱,腰间的红锦如巨蛇出洞,缠住了众人的脖子,正欲使力,只闻哗地一声,红锦断成两截。
“哪个混蛋坏老娘的事?”红锦落地,张寡『妇』撑腰怒骂。
夜阑手持长剑,挡在众商人身前,回头道:“入后门,快走!”众商人起身拔腿冲向夜阑右侧的小门。
“一个都别想走!”老叟鬼银针出手,声『色』俱厉地吼道。夜阑剑如疾风,挡下了一发银针,横剑封住了老叟鬼的去路。
老叟鬼一掌向夜阑劈来,惊鸿无影,一道剑弧划过,老叟鬼右肩上的红蝎子被刺穿,一股脓血『射』了出来。
“我的儿!”老叟鬼凄然一吼,握着冒血的红蝎子,凛然抬头,双目血光流转,咬牙切齿道:“杀我儿者,死!”
“死”字刚出,老叟鬼扯下周身的黑布,黑布下是一副干瘪如柴的身躯,身躯上结满了疤痕,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短衫,一股腐烂的气息扑了出来。
“阑儿,屏息!”苍黛飞身落在夜阑身前,袖间一挥,洒出一把白『色』粉末。
“可好?”夜阑捂住口鼻,闷闷地发出声音。
苍黛点头肯定,飞起一脚将老鬼叟踹向张寡『妇』,张寡『妇』嫌恶地避开身,让老鬼叟倒在桌角上。
“你这婆娘,怎么还不动手?”老叟鬼吃痛恨恨道。
“好臭!”张寡『妇』厌恶地瞪了一眼,解开腰枝上的束衣结,赫然化成三尺红锦,向夜阑和苍黛飞来。
“阑儿,退后!”苍黛双手被缚,顺势飞向张寡『妇』。
且说夜阑身形未定,手上的长剑和右手手臂都被红锦包裹缠绕住。
夜阑、苍黛、张寡『妇』三人将红锦扯成三角形。苍黛双脚踏在红锦上,不时躲闪张寡『妇』打出的暗器。
“去死!”老叟鬼落在夜阑身后,一掌蓄力打向夜阑。
红锦那头苍黛正与张寡『妇』缠斗在一起,若夜阑手中的红锦拉扯用力,苍黛便会失去平衡落了下去。
夜阑硬生生挨住这一掌,左手趁机从老叟鬼腰间拔下一枚银针,向张寡『妇』眉心打去。
那张寡『妇』转身欲躲,正好让夜阑手中死缠的红锦松了些。清冷的剑光,好刺眼!红锦倾然成灰,落了一地。夜阑右手持剑左手揽住苍黛,稳稳地站着。
苍黛见夜阑嘴角沁血,立刻伸手把脉,担忧道:“阑儿!”
“二师姐,我无事!”夜阑摇头笑道,暗暗强撑住身子。此刻不宜持久缠斗,当务之急是要设法摆脱这二人。
“上楼。”夜阑附在苍黛耳边低语,两人随即跳上桌子,借力飞身跃上二楼。夜阑抓起一把筷子,向下打去。
“走!”苍黛扶着夜阑,趁楼下二人未留神,挑了个屋子躲藏。这间屋子面朝陌南水岸,正好伸出一个『露』台。
夜阑和苍黛隐在『露』台上,耳畔一片风浪声。
“二师姐,你绕过西风楼去龙岩山。”夜阑掏出一本裹着羊皮的本子,神『色』凝重道:“二师姐,你带着账本赶快走,若一直无法抽身离开陌南城,就将这账本送到朱榭大街顾园。”
“阑儿~~~”苍黛接过账本收好,紧紧握住夜阑的手不愿放开。
此刻屋外不远处传来张寡『妇』和老叟鬼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正向这屋子靠近。
“二师姐,快走!阑儿时日无多,早晚都是一死,只有你才能守住穗芳阁,守护大师姐和云浮姐姐。”夜阑狠下心,推开苍黛的手,提剑起身。
“老叟鬼,她们躲在这呢!”张寡『妇』立在屋外高声喊道,老叟鬼在另一间屋子应了声。
夜阑横剑而立,扭头急切道:“二师姐,快走!”
苍黛深深地望了夜阑一眼,想哭却流不出泪水,心头满是刺猬,很痛却说不出口来。
走,快走。阑儿的大仇未报,这账本必需带走,它是阑儿多年的心血。再看一看,再好好看一眼,阑儿,保重!
苍黛握拳转身,飞身跳下了『露』台,消失在了夜空里。
望着空『荡』的『露』台,夜阑大声地笑了出来。屋外的张寡『妇』莫名地望着夜『色』下的白衣少年,不,应该是名女子,笑得比寒风还冷。
笑声忽然凝结在空气里,凌厉的剑意扑面而来,这一剑不快不慢,张寡『妇』却立在原地忘了躲闪,心被刺穿的一瞬,张寡『妇』无声地笑了。
她笑的,是夜阑眼中的绝望和凄然。死亡,在某些时候是一种奢望,而眼前这人,是生不如死的活人。
原来,她比烟花还寂寞。
冬风袭来,猛地望衣缝里钻。
夜阑握剑的手在发抖,看似手起剑落的短短一瞬,已耗尽了夜阑的力气。她没有注意到张寡『妇』颓然落下时的笑容,她低着头,瞥见剑身上沾染的鲜血,胸口一闷,哇地吐出了郁结在心肺中的浓血,浓得发黑的血。
老叟鬼的那一掌,有毒!
夜阑深吸一口气,神经刚一放松,锥心的痛立刻涌向全身,不断冲击着夜阑的大脑,神识开始模糊。
老叟鬼慢慢靠近夜阑,贼眉鼠眼地笑着。如今夜阑体内毒发,在老叟鬼眼中夜阑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今日就用你的人头祭奠我的孩儿!”老叟鬼凶光毕『露』,在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向夜阑头部砍去。
夜阑心知不妙,却无法移动身躯。脑海中有一股强大的磁力拉扯着自己,她的双眼已经无法抵住滔天的困倦之意。
不能睡,不能睡。残留的理智不停地呼喊着自己。
夜阑提剑刺向左手,所谓十指连心,剧烈的疼痛让夜阑恢复了些许神识。
双手握剑,如孤鹰扑食,侧身俯冲而去,只闻一声凄厉惨叫,夜阑松开剑柄,身子如落叶坠地。
隐隐听见轰隆隆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周身的一切便没有知觉。
且说老叟鬼见夜阑骤然狠绝的剑意,来不及躲闪,谁知身后涌来一大群官兵,老叟鬼反手提了一人做肉盾,自己便趁机逃了去。
那把剑直『穴』薛正仁的胸口,薛正仁还未喊出半个字,就立马断了气。
戌时三刻,一名马夫到太守府惊惶报案,声称西风楼内有人行凶。当时,太守正在后院设宴款待陌南城富商薛正仁,薛正仁与西风楼休戚相关,便随着官兵一道赶了过来。
众官兵们手足无措,薛正仁之死他们也逃脱不了薛府的追责,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罪名彻底归在一个快死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