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阴郁的牢房。(Www.K6UK.CoM)
几近窒息的安静,只有轻微的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
清源岛遭此大劫,逐仙会的那种热烈的气息早已散去。一些门派早早的便告辞离去,不过大部分却留下来表示邪不压正,誓要与越洋一同讨伐魔教。
这些教派有的死了弟子,帮助上清派是假,想要报仇才是真的。此番上清派死伤弟子更是不计其数,魔教去而复返的可能性极高。天衍派与灵宝派都同上清派素来交好,此番莫为识人不清,引狼入室,更是脱不了干系。他虽已在数日前当着众掌门的面负荆请罪,众人也一致说此事怪不得他,可莫为心里却清楚,天衍派自此,别想安宁了。
郁琉出现在这里,再加上傅烨文离去前的那一句话,若是传了开来,人界还不天翻地覆?清源岛和天衍派,势必重蹈蛟族覆辙。这几日他与秋静都凭空添了几根白发,可却毫无应对之策,唯今之计,只好先留在清源岛,走一步看一步。
秋静跟在莫为身后,心中有几分期盼,又有些难过,只是低着头。倒是古小蘑走在最后,觉得这牢房太过潮湿,嘟囔道:“怎地给我六师兄关到这鬼地方来……”
前方有身影顿了顿,几个掌门都停了下来,莫为低声责备道:“小蘑。”
古小蘑撇撇嘴,她却不知,孟泽虚已非活人,乃是傅烨文用转魂石做出的魔煞,实在是凶厉无比的存在,再加上他玄阴教主的身份,无论他有无苦衷,即便立时将他斩杀,也无人会有异议。越洋早已打好主意,这个孟泽虚,放了那是万万不可,杀了……却又不知莫为的意思,最好放手任凭莫为处置。
可若论私心,除了莫为,其它派都是恨极了孟泽虚的。若不是他,何来魔教侵入清源岛这场灾祸?可自那日他被山茶花妖救下,醒来也没有说话,几个弟子盘问了他许久,只是什么也不说,直到今日才微微有些反应。
他要见古小蘑。
牢房在地下,一路无光。
铁门拉开,腐烂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秋静身子微微晃了晃,突然不肯再往前走。古小蘑心中一惊,几步冲上前去,睁大眼睛想看个清楚。
有人点亮了烛台,角落里便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他身上几乎都是伤口,手中不知执着的握着什么,只是分外小心,见有了光亮,便微微侧过脸,安静又温润。
“你们……”古小蘑扑在牢门上,心中痛成一片:“你们竟折磨他!”
“他不肯说出玄阴教的所在和目的。”越洋沉声道:“我们也不想如此,只是他实在嘴硬……”
他瞧着莫为的脸色,只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也就住嘴不说了。
“师兄……”牢门一开,古小蘑便冲了进去,跪在黑衣男子身前:“师兄!”
孟泽虚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抚着她的乌发,轻轻的道:“……小蘑。”
她眼中突然是抑制不住的酸意,只是哽咽道:“师兄,你这又是何苦。”
“没什么,”他轻道:“师兄做错事,总是要受点惩罚。”
他说的清淡,却将古小蘑的眼泪引了出来:“十八她……”
孟泽虚轻轻叹了口气,左手抬起,突然现出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来。古小蘑霎时瞪大了眼,结巴道:“这……这是……”
“我想她还留有一魄。”他缓缓的道,突然抬起头,雅致的双眼映着她哭泣的样子,似是要将她整个印在心底一般。
那样深重的目光,有些炙热,有些烫人,不似他往日温文的模样。可他就只是这么看着,什么也不说。
古小蘑脸上还有些新添的伤痕,已经结了痂。腰间别着那把锈剑,手上也磨出了许多剑茧,整个人仍是灰突突的,似是更加不起眼了。
可是……
这半年来,决计不全是伤痛。
他一直那么想,无论是生是死,是对是错,只要是为她,他就会奋不顾身。只是造化弄人,那些磨难,即便他如何力挽狂澜,却仍然斗不过命运。
可却她受住了,那个满不在乎的古小蘑,如今她的手已经有了握剑的力量,她瘦弱的背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她能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她的眼睛那样黑,像是璀璨的黑珍珠。
还有她发间那根碧绿的玉簪。
孟泽虚伸出手,似是想要触碰,却终是颤了颤,只停在了半空。
纵然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克制自己不去拥抱她。
是不是那红衣女子望着他的时候,也是这样铺天盖地的痛?他放下手,突然弯起嘴角,轻轻的笑了起来。
总要有人痛苦。
总要有人,去试着爱,去试着放弃,再试着让所有人幸福。
古小蘑握住了他的手,轻道:“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孟泽虚点点头,也是温柔的一笑。
即便他笑得泪也流了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这么决绝,不要告诉我你很好,让我失去所有心里可以有你的理由。
虽然我一直希望你很好,可是我很自私。
即使放弃……也想要拖延时间。
我只是在拖延放弃你的时间,而已。
冬是要过去了。
即便清源岛历此一劫,却仍挡不住春的气息。似是只在一夜之间,绿衣便悄然弥漫,首先侵袭了岛上唯一一个浅湖。说那湖水浅,只到人的膝盖,清澈见底。越洋也是见了这处浑然天成的好地貌,才在其中栽了许多海风花,花呈浅紫,无根无叶,只是随风在水上一捧一捧的游荡。此花生性奇特,天气一热便会枯萎,所以此时便开得十分繁茂,加上湖边景色宜人,便吸引了大批弟子来此畅游。
警戒了这许多天,还不让人放松一下?近日这湖边的土都被踏低了一层,因为有些女弟子们……嘿嘿,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是了。
其中以塔最为明显,她们清一色的女弟子,清一色的粉色纱衣,连女掌门要派一个弟子回去报平安夜派不走,敢情她们热情的全员留下,是来这湖边看海风花了。
于是,近来郁琉过得很不清净。
难得发现这个岛有这么一处清净雅致的地方,自从被一个粉衣女子发现后,突然来了十多个粉衣女子,又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各派女弟子,娇羞的,彪悍的,活泼的,文静的,各种样貌,应有尽有,只是隔了湖远远的观望。他在湖中亭内静*,偶尔吹吹箫曲,但被这些女子一打扰,便完全没了兴致,实是讨厌之至。
古小蘑被越洋唤了去,到此时仍是没有回来。郁琉蹙眉,只想自己要不要去看看,忽然听得水中一声闷响,几个粉衣女子扬声娇笑,原来是在向湖中撇石子。
的,撇个石子有什么好玩?要笑这么大声?!郁琉不爽的别过头,想起古小蘑那一句“湖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便隐忍了下来。
“啊――”
“好凉!”
“别泼人家……”
“姐姐你坏!”
几声尖叫传来,郁琉眉角抽了抽,浑身上下都在努力自我控制。
粉衣女子们笑闹着,不远有个女弟子撇了撇嘴,心中念了一声“不知羞”,便又摆出了大家闺秀的姿势,淡定的望向亭中,却突然骇得差点跳起来。
那那那那那……那个青衫男子,可是在看着她们?
塔的女弟子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笑闹得更加张扬,其中一个女子一抬头,正看到郁琉远远的瞧着她,过了许久,突然弯起了嘴角。
这一笑,几乎模糊了天色。无边山水,良辰美景,立时便成了陪衬。粼粼湖水只是为了映出他眼中的波光潋滟,重重海风花也只是为了熏染他身边的清雅香气。好似这湖边景致,静立了许多年,只不过为了他一笑的风姿而亘永流长。
立时,一切声音统统消失不见。
郁琉微微笑着,走出那个孤立湖中的小亭,飘然立于水上。他踏着湖光,缓缓向一个粉衣女子走去。
这这这这简直……太刺激了。
那女子已经傻了,脑中只是青衫男子绝世的身影。她想起那日与玄阴教恶战,他便独立云端,头发衣衫都飞进了风里,怀中抱着那个灰衣女子,神仙只怕也不过如此。
不过是被九重魔莲烧了吧?那一刻,她宁愿自己被烧成灰,只盼能在他怀里,被他用那种眼神看着,就算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那双墨绿色狄花眼……像是设了魔障。
看见了,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终于,他站在她身前,倾下身子,嘴角的笑容没有散去。
“你叫什么名字?”郁琉低低的道。
粉衣女子只是瞪着眼,喉中颤动着,说不出话来。
“不说么?那便算了。”他自顾自的道,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把你的同门都带走……好么?”
粉衣女子双腿一软,直直的便坐了下去。同时,一柄锈剑也□了她与郁琉之间,若她再软得晚一些,便免不了要被刺个窟窿。
这场景诡异得很,一群粉衣女子,几个别派弟子远远的围看。郁琉淡定的站着,粉衣女子软软的坐着,中间偏生多了个不应景的身影来。
“你们……”古小蘑从牙缝里憋出这几个字:“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