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山,大指峰。(www.321553.xYz)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抹细微的烛光还在跳跃。青纱帐内,莫为微微睁了眼,又翻了个身。
这般心浮气躁,乃是修仙之人的大忌。只是近来总是睡不踏实,真不知是因为什么……他顿了顿,只觉得身旁的秋静呼吸也不甚平稳,只怕她却比他想得更多。
他又闭上眼,准备静下心来。
蓦地,空气突然有如水一样的波荡开来,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一般,莫为与秋静同时坐起,对视一眼,秋静急道:“有人闯进了天衍结界!”
莫为不待她说完,早已下地披上衣衫,从墙上拿下佩剑,将秋静的那柄抛了过去,低声道:“我先去看看。”
他推开门,还未看清,几道剑光便落在眼前,赫然是陆修一行人。
“陆师弟!”莫为大喜,见莫轻远与云霄都跟在他身后,虽是面色疲惫,但却俱无大碍,这几日不安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索萦从后面奔出来,直接扑进了秋静的怀里。傅烨文也走上前去,与云霄一起向莫为行礼。
“掌门师兄,秋师姐。”陆修抱拳:“我回来了。”
秋静也掩饰不住满面喜色:“怎地耽搁了这许多日?”
所有人皆是脸色一凝,秋静感觉到索萦僵了身子,这才仔细向弟子中间看去,没有古小蘑的影子。
她的脸上霎时惨白一片。
莫为的心又提了起来,只是维持着师尊肃严,装作若无其事的才刚发现一般。
“……小蘑呢?”
阿尼玛德山,哦不,是阿尼玛德勒山。
古小蘑在半山腰翻起了白眼,累得几乎要昏过去。
“还没有么?”她环顾四周,没想到这啊你妈的山还挺大,出了那个恐怖的洞,还要往上爬这么久。
前面的红色身影一僵,天尧鄙夷的转过身来:“你以为……血栖草满地都是么?”
是啊,怎么不是,当初郁琉说起的时候,那表情便是上了山就能到手。而且……
“若不是遍地都是,你我为何不飞上去!非要在这里辛辛苦苦的爬……”
天尧瞬间无力了,指着遥远的山尖道:“看到了么?”
“嗯。”她眼力一向不错,乖乖的点头。
“那山尖便是血栖草的所在。”天尧不羁的神色不再,反而多了一丝凝重:“一千年才生一次的草,且有神灵护卫。”
“还有护卫?”古小蘑傻了:“不是魔草么……”
“就因为是魔草,每到这时候妖物争抢得凶,才更要护卫。”
“还有来抢的?”她瞬间惊恐的表情就好像她不是来抢的一样:“那快快,咱也冲上去吧。”
“我若腾云,不说那神灵会降天雷攻击……”天尧的勾起唇角:“我在这山上动法,他就会知道……带你来拿这草,本就有违诺言,还做的这样光明正大便不好了……”
“他?”古小蘑终于注意起天尧反复提起的人:“你欠了玄阴教谁的人情么?”
天尧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许久,终于道:“告诉你也没什么……我自小被族人遗弃,是天狗把我捡回来的。”
他说完,仿佛只是说了“天气真好”一般,转身又向山上走去。古小蘑怔了许久,紧紧跟上,把脸皱成一团,道:“是总这个德行的那个天狗?”
天尧一回头,差点摔倒:“……你别学得那么像好不好?”
“真的是他?”古小蘑震惊了:“没想到他也会做好事……”
“大哥是我见过最棒的妖。”天尧轻哼一声:“你们这群无知的凡人,便是鼠目寸光。”
凡人?古小蘑苦笑一声:“你觉得我像人吗?”
天尧一怔,侧头看她:“对哦,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更像鬼……”
……
“不是这个。”她黑线的道:“我是妖……”
天尧傻了,凑近她抽抽鼻子:“胡说,你一点妖气都没有……”
这回换她闷头向山上走去,淡淡的道:“无所谓啦,是人是妖,反正我都是形影单只,没有人会在乎的……”
天尧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她回过头,已经笑了起来:“说起来,你又为何被抛弃?家里穷么?”
……
天尧黑线的道:“自然不是,我身子骨太弱,狐族向来只看重强者,我还未有人身的时候,就被我娘丢了出来。”
她沉默半晌,却笑得更加开心了:“啊啊,看来你我果然是天生的一对儿。”
“对你个头,跟你说清楚,老子只管带你去,不帮你抢的。”
古小蘑垮下脸,刚要说话,却见天尧比出一根手指,一股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心中一紧,向前看去,却见树上挂了许多腐尸,有的是人身,还有的却是动物,只是已经都烂得分辨不清了。
“这便是去抢血栖草的妖物,”天尧皱起眉:“被神灵丢下来了,烂在这里。”
古小蘑咽了下口水:“神灵的脾气看来不太好。”
“我也没见过,”天尧道:“这山上本就妖魔四起,只一个神灵,便这样厉害?”
他还未说完,便觉身边一空,古小蘑的身体已凌空而起。
“喂!”他急道:“你做什么?”
“你难道没听过,抢东西要趁早?!”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眼见她已经飞远,且不是常人的御剑,天尧心中一动,难道……她真的是妖?!
这样看去,只觉她身影瘦弱,姿态却倔强。天尧怔了怔,这个女子……从第一次见便摸不透她在想什么,满脸漫不经心,偶尔眼中却是晶亮,在某个瞬间,便是那么让人想要相信。
他无奈的摇头,本也见过不少女人女妖,怎么偏生对她没办法。
为何要帮她?
在腾空追上去的一瞬,他分明听到他在问自己,为何宁愿负了天狗也要帮她?被她宁可死也要救出朋友的勇气所打动么?
或许……是吧。
在曾经的某个时候,他也曾那么羡慕的……想要这样一个朋友。
“泽虚。”十八身着红衣,脸上一片素净,却仍是艳光四射:“你来找郁公子么?”
自她跟孟泽虚回了玄阴教,在厢房住得不习惯,便搬来别苑与郁琉做了邻居。其实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她不过是为了每日能见孟泽虚一面而已。
黑衣男子眉目温润,负手站在荷花池边,轻道:“十八姑娘可还喜欢这里?”
十八脸上一红,点了点头,蓦地像是突然想起一般,喜道:“我做了点心,你来尝尝。”
她转身扑进屋内,拿出一盘细致的糕点,满盘摆着茶花,样子极是精美,一看便用了不少心思。只听对面一个慵懒的声音道:“十八姑娘今天好心情啊,我天天在这里,怎不见你要拿给我吃?”
郁琉端着酒杯,倚在窗前,笑意正浓。
十八顿时红潮上涌,孟泽虚却面不改色,温和的道:“有劳十八姑娘了。”
他伸手拿了一块,放入口中咀嚼,甜香细腻,仿佛融进了她的情意。他侧目,见她急切的望着他,满目炽热。端着盘子的手却布满了小块堤伤,一看便是做点心时弄的。他心中一酸,再难安然。
这样拖下去,总有更伤心的一天。
“很好吃。”他轻笑着赞道,见她仿佛瞬间绽放的绝色容颜,轻轻摇了摇头:“只是,人妖有别,孟某自问配不起姑娘错爱。”
他这样直接,连郁琉都是一怔。
可十八却仍是笑着,一点也没有惊讶,直过了许久,端着点心盘子的手都有些僵硬。
“……可她也是妖。”
她低低的道,嘴角一直弯起,声音却携着难以掩饰的委屈。
她也是妖。
她……
孟泽虚一怔,似乎都有些忘了,那是什么时候,他开始没办法只是站在角落微笑,看她跟在莫轻远与索萦身后,满不在乎没心没肺。
好像已经很久远了呢……那种心情,想要她眼中不再有失望,想要她不再故作坚强,想要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伤,想要将这世上所有的快乐都摆在她面前,只要她别再难过。
他曾想就这样一辈子都站在她身后。
可后来,他死了。
因为有人对他说,她是妖,还是魔神,你没办法再保护她。
不可能,只要他能做到,便是选择这样激烈而决绝的方式,他都会去做。
只是……她会伤心吧?
……没关系的。
因为她是古小蘑啊。
那个并不是那么坚强,却一直很勇敢的女子。
孟泽虚眼中一片黯然,他怔了许久,只是缓缓走了出去。
起风了,吹皱了一池碧水。
十八呆了许久,却似突然反应过来一般。走到对面窗前,将盘子放在窗台上,轻道:“既是人妖有别,我们便妖和妖来吃吧。”
郁琉悠然的坐在那里,没有束发,只着贴身中衣,更添清丽。
“只怕……是妖鬼有别呢。”
他淡然道,十八一怔,随即了然的也拿起一块糕点:“我知道他已非活人了。”
“他受人利用,只怕也做鬼也做不长了。”
十八浑身一颤,望着郁琉清冷的墨绿眼眸,低下头,像是在积蓄勇气一般,低低的道:“……可有办法么?”
冷风又起,秋末的荒凉突然浓郁,最后一片枯叶从树上打着转儿落下。
是真的要入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