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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枝下

碧水摇光 武陵渔人 5582 2021-03-29 23:38

  按说像收尸这种事儿,对于常年服侍一国之君的内侍来说,实在算不得难,毕竟宫里长年累月都会有非正常死亡且需要毁尸灭迹的人,要不怎么说熟能生巧。(www.k6Uk.Xyz)可惜收尸这苦差是人都不愿意干,于是当时留下的那两个内侍都是被人排挤的新手,所以,此事就留下了后患。

  关于定康帝寻花问柳事件的大结局,明域极少数知情的贵族间悄悄流传着两个版本。

  版本一:那死节的姑娘被卷了席筒扔到乱葬岗,就此了账,她本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又没有出嫁,被她常年不曾谋面的父亲一句话打发在乱葬岗埋了。

  版本二:那姑娘其实没死透,被乱葬岗风一吹又活转过来,叫家里寻了回去。后来此女产下一个男婴便撒手人寰,这家人查明真相后,将男婴看成可居的奇货,就这么囤了……呃……养了下来。

  两个版本虽然大相径庭,却有一个致命的共同之处:两个版本里出现的那户人家,都姓陆,乃长平的名门望族——浩信侯府。

  郁景生长长叹了口气,心中一片阴霾:如果,那个不幸的姑娘真的是陆英的庶女;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陆嘉……

  郁世子顿时心有千千纠成结,直想呕出一口鲜血。他想,我都这样了,只怕更难受,如果给银屏知道了……恐怕她非死即疯。

  郁世子怀着一颗沉重的心,慢慢走远了。

  定康帝四十大寿风月案的真相,版本一pk版本二,究竟那个更接近事实?

  答案是版本二,因为版本一不够狗血,而美好的生活,她永远都是狗血淋漓的。

  陆姑娘被家仆寻回去以后,她大哥陆源看出仆人呈上来的那块玉是皇族之物,又顺藤摸瓜一打探,乖噻,竟然是真龙天子的手笔。陆源同他父亲陆英一商量,本欲借势将陆姑娘送进宫,奈何天子也许是被烈女殉节事件所惊,一回宫就郁闷地发了怪疾,日日与病榻。

  这种皇帝病重的情况下,朝堂事问太子允真,后宫事问椒房皇后,而那些个风流事怎么看怎么不合时宜,所以陆姑娘被进宫事件就这么耽搁下来。夜长梦多易生变,没多久,陆姑娘竟然有了怀孕的迹象。定康帝不惑之年只得了两子一女,就一个皇帝的身份来说,子嗣不可谓不单薄。晓得陆姑娘怀了龙种,陆源自然大喜,谓之奇货可居,把陆姑娘严严实实藏在后院待产。毕竟皇宫不及自家后院安全,有了皇族血脉,家族地位更上一层楼,指日可待。

  可惜,天公不作美,有时候人还真是不得不感叹一句“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定康帝的身体自四十大寿往后,就没有什么起色,这里没起色的指的是:没有好的起色,同时,也没有坏的起色。换句话说,皇帝陛下就那么不好不孬地躺在床上,吃得不多不少,睡得不长不短,就是对吃喝拉撒睡以外的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且,这样的定康帝,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在病榻上下了一道圣旨,命令皇后务必不遗余力遣散后宫女子,除了那些非留不可或者死活不走的,其他人通通送出去。此情此景,陆源虽然颇有些心焦,但想到陆姑娘的肚子,他决定在皇帝身体好转前按兵不动。

  明域史上有很多特立独行的皇帝,后世的生物学家推测说这是某段神秘的家族基因在作怪,这段基因时而表达,时而沉默。按照这种推测,就定康帝而言,他身体里的那段基因很活跃的表达了。他生命的最后九年时间,绝大部分是在病床上度过的,且是以一个单身皇帝的身份。

  这位“病床皇帝”将国事完全托给了太子允真即后来的敬德帝,可他却并不是退位去当太上皇享清福,这让很多史学家不解,不明白他为什么占着oo不xx,甚至有人一度怀疑他是被当时权倾朝野但子软禁了。当然这种说法为主流诟病,因为详实的史料表明,定康帝在位或者说“在床”的最后九年里,行动是非常自由的,他曾多次召见朝臣和宗亲纯领,这些人中最受皇帝陛下欢迎的一个是“美姿仪、晓兵事”的季轩;一个是仁孝的大皇子允陶,即后来的安阳公;还有一个是太子允真的儿子,定康帝的嫡长孙连海。一个被软禁的皇帝,不可能经常见到这些在朝堂和宗室里举足轻重的人。

  至于单身,指的是在这九年里,定康帝没有招幸过坚守后宫的任何妃嫔,连皇后见他都得隔着百帘千账。在他身边伺候的只有内宦没有宫女,无论是谁,只要在他面前提起有关雌性的话题,都会被乱棍打出去。有些野史甚至记载,那会儿定康帝寝宫里连老鼠都只能是公的。这对于一个当皇帝的男人来说,真是极度虐身虐心。

  可想而知,在这种形势下,陆姑娘是不可能被进宫了。事实也确实如此,她早产生下一个男婴,因为分娩时大出血,短暂的一生到此结束。降临人世的不恰当时机和明域朝堂的情况,令这个血统高贵的婴儿变得不尴不尬,陆源顺应时势,说服了父亲陆英,给身份特殊的外甥安排了一个陆氏嫡孙的身份。

  这个孩子被他名义上的父亲血缘上的舅舅取名为嘉,字祖华,因为他的长辈希望他有一天能够因着高贵的血统,给陆氏先祖带去无上荣华。

  祖华,祖华,就这样成了一个吞噬人的噩梦。

  陆嘉坐在的小河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水中红艳艳的残阳。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是一个甜蜜蜜的声音:“驸马爷,夕阳有什么好看的?”

  树丛里走出个苗族打扮的妙龄女子,是那个当初在落雁塔刺杀郁银屏的小美人。陆嘉看也不看她一眼,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小美女不能容忍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忽略,于是她细腰一扭,直直向陆嘉怀里仰卧过去。

  就在投怀送抱即将成功的当儿,本来静止的陆嘉突然一跃而起,表情嫌恶地抛弃了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机会。小美女眼里一片阴鸷闪烁而过,不过她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在茵茵草地上就势摆了个“卧佛”的造型,眼波横向陆嘉,甜甜而笑:“这么快就嫌弃人家了?”

  陆嘉站在河边,声音和脸色一样阴沉:“虞美人,你不要得寸进尺。”

  原来这姑娘本名虞美人,真是,特立独行的名字。

  “切,没意思,你现在没意思透了,不就是叔侄女相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苗人关于祖先的传说吗?据说,他们的祖先,是一对兄妹,这对兄妹结合繁衍生息,才有了今天的苗族。你想开点,别这样视女人如猛虎,除非,你这辈子打算做个彻头彻尾的断袖。”虞美人坐了起来,慵懒的表情充满挑逗的暗示,直勾勾瞧着陆嘉。

  陆嘉盯了她一会儿,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低声道:“你说的对,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然后走过去将她摁在地上,刺啦一声撕开蜡染的筒裙,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在碧草的映衬下,本色纯洁的雪白竟然有一种冶艳的美丽。

  虞美人吃吃笑着,嘟囔了一句“好粗鲁哦”,却主动伸腿去蹭陆嘉的腰。陆嘉不理会她,自顾自从袖袋里摸出一根长长的金色绸带,约莫一指宽,眨眼间将虞美人两只脚腕绑做一处。

  虞美人眨眨眼,眼波横流:“咦,不是应该绑手——啊——”她话未说完,忽然尖叫一声。

  那条金色的绸带一头绑着衣衫凌乱的虞美人,一头被陆嘉扯着往里走。虞美人身体被草地一,多少还是有些疼的,不禁叫道:“停下停下嘛,我又不是不会走。”

  陆嘉还真的停下来,他停在一棵高大的根深叶茂的大树下,然后拔地而起,蹭蹭上了树,将绸带绕过一个结实的枝桠,就这么将虞美人倒吊起来。

  虞美人尖叫道:“你发什么疯,快放我下来,姑不伺候了!”

  陆嘉面无表情,口无语,手上十分利索地将绸带另一端系在枝桠上,轻飘飘落了地。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

  倒吊女虞美人在后面破口大骂,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侮辱,陆嘉却竟然如此狠毒地否决了她女人的魅力,她真恨不得杀了他。可惜任她如何叫骂,陆嘉都若无其事地走远了,独留她离地三尺光着两条腿倒挂古树,像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虞美人骂了半天,夜色渐渐深重,夕阳换成月亮,她也渐渐没了力气,失重的感觉让她脑袋充血,头晕目眩,不禁开始恐慌,就在她猜测陆嘉会不会是想吊死她的时候,林子某处响起一阵脚步声。她费力地凝目望去,看见一个纤细模糊的影子,似乎是个女人。

  来人借着月色看见了古树下的倒吊女,惊讶地“咦”了一声,走近几步一看,愈发惊讶地“咦”了第二声,并且迅速捂住双眼,连连惊叫:“啊呀呀,要长针眼!”

  虞美人听到这个声音,心里顿时冰凉。

  季摇光!

  她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仅次于郁银屏的可恨女人!

  “这位苗家姑娘是不小心踩到捕兽的陷阱了么,且等等,我这就将你解下来。”这是什么陷阱啊,竟然还会剥人家姑娘的裙子,季摇光一边无厘头地猜测,一边走上前来。

  虞美人迅速思量了一番,现在天色暗,她又是苗族打扮,更兼这倒吊的形象,只见过她一次的季摇光肯定是没认出她来,这真是天公作美啊!虞美人顺势拉过头发遮一遮自己的脸,想说什么,却发现方才骂陆嘉骂得太狠,嗓子哑了,只得冲着季摇光焦急地张牙舞爪。

  季摇光跃上绑着绸带的那个枝桠,正待动手,林子不远处又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似乎就是冲着眼前这奇怪的倒吊女来的,她眼珠一转,轻轻往树冠高处跃去,隐藏在茂盛的枝叶后。

  现在月色氤氲,季摇光又穿着深色衣衫,藏在浓密的树冠中,不靠近了仔细看根本辨别不出。然而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和过人的良好目力,她瞧别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当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她差点一个跟头翻下树去。

  陆嘉的声音经过夜色过滤,愈发显得冰冷:“居然还活着,看来还是要脏我的手。”

  他居然是来灭口的!虞美人跟着陆嘉也有一些时日了,知道他素来言出必践,不由惊慌地挣扎起来。她想大叫,干涸的嗓子却一阵冒火似地疼痛,根本发不了声。

  陆嘉走到虞美人身前,道:“不是总说自己跟你姐姐感情多好么,那就早早陪她去吧。等将来我重回长平,自然会以郁氏血祭你姐姐,你就不必理会报仇的事了。放心,我出手一向利落,不会让你受罪。”

  虞美人晃荡着扑过去对陆嘉又掐又咬,在心里叫骂:我x你x,把我吊在这儿的禽兽不是你啊!季摇光,季摇光你快出来啊,你出来这疯子就顾不上我了!

  树冠上却没有一丝动静,陆嘉腰一弯,手中一线亮光没入虞美人心窝,然后慢慢的,倒吊着的虞美人不动了。陆嘉走到河边洗了洗手,又慢慢走回来停在倒吊女身边,月色下他那冰冷的脸上浮出一个模糊的笑容,低沉的声音有种毛骨悚然的味道:

  “阁下竟然就这么看着,真是令人齿寒。”

  这话当然不是对已经渐渐僵硬的虞美人说的,他仰起脸,冲着上方的树冠笑得温文尔雅。

  月色映照下,宛如陌上寻芳贪看晚的如玉郎君。

  仿佛身畔那如花美人的凋零,全不在他眼中,也跟他全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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