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郁起得有点儿晚。(WWW.k6UK.CoM)郁景生在书房等了又等,正准备去叫堂弟,就见堂弟染着两个黑眼圈晃进来。
郁元帅大惊:“这是怎么了?昨夜看书熏的?”
小皇帝板着脸道:“你看书能熏成这样?”
郁元帅沉吟道:“也是,要熏成这样的确比较有难度。”
小皇帝问:“你一大早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看我的黑眼圈吧。”
郁元帅被噎了一下,随即反击道:“难道不是因为担心季摇光也像慧姑姑那样喜欢上老男人所以不得安眠吗?”
小皇帝一震:“你说什么?”
郁元帅摇头叹息道:“为什么自古那么多老牛喜欢吃嫩草?嗳,其实是因为很多嫩草先看上了老牛哇!”
小皇帝昨天听了慧姑姑的事儿,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揣测面团娃娃身世上,根本就米有考虑什么老牛嫩草的问题,现在被他堂哥这么邪恶地一提醒,顿时懵了。
嫩草,真的倾向于被老牛吃么?嗷,那小牛怎么办啊怎么办?
邪恶的郁元帅继续火上浇油:“而且,现在就有只老牛想勾搭季摇光。”
小皇帝噌地跳起来,这一瞬间的脸色有点狰狞。他暗想:那是谁!我要把他凌迟处死,再诛他九族!
嗯,这是自古以来皇帝处置死敌的最常见刑罚。
郁元帅笑眯眯道:“此人就在五十里外,刚刚遣送了一封密信给季摇光。当然,被我的人截了。”
小皇帝这时觉得不对劲儿:“他究竟是谁?”
郁元帅不紧不慢道:“跟你一样,也是个皇帝。”
小皇帝一惊:“谢同辉来了偃城?”
郁元帅道:“也许皇帝都喜欢御驾亲征?御驾,还亲征,啧啧,多威风啊,把朝堂甩给臣子,啧啧,多潇洒啊!”
小皇帝皱眉:“咳……现在不是讽谏的时候。哥,你没弄错吧,真的是谢同辉?”
郁元帅点点头:“虽然我也觉得不可能,但你也知道,两军对垒,最不缺少不可能。本来西越军队最早今晚到偃城,可他们提前了一个白天,这就已经算是一个不可能了,那再多一个有什么稀奇?”
小皇帝沉思了一会儿,忽然一笑,轮廓逐渐硬朗的脸上涌现出一股豪气:“昭元帝既然来了,我少不得要去会他一会,这位搅乱了我明域半壁江山,不让他拿出点代价来,我就算白走这一趟。”
郁元帅点头称赞:“陛下英明神武,臣不胜钦佩。”
英明神武的小皇帝爪子一伸:“密信拿来我看。”
郁元帅嘴角一抽,装模作样在袖子里摸索一番,拈了一管三寸长的竹筒出来,递给郁。
小皇帝夺过竹筒,看着管壁上精致的龙凤呈祥花纹,哼了一声,两指一搓,把一管赏心悦目的竹筒碎成片片。
郁元帅嘴角愈发抽搐:这又不是谢同辉的脑袋,至于么……
小皇帝抖开手中剩下的那卷杏黄绫罗,只见上面写着一片工整秀丽的簪花小楷,他一行一行看下去,脸色也一寸一寸黑下去,看到最后,两只爪子抖啊抖啊犹如筛糠。
郁元帅忙按住堂弟的双爪:“这书信可撕不得,季摇光还没看呢。”
小皇帝重重哼了一声,忽然扫到“鸿雁传书”开头处那一句话,定住一般,脸色大变,震惊道:“……泽荣于偃城郊外书逐谢氏女桑君……泽荣……不是木兰表姐的字吗?”
郁元帅疑惑地凑过去看,沉吟道:“是谢木兰写的?不对啊,送信的使者说,这是他们西越皇帝陛下写给季摇光的,既是以君主的名义,必定不是托词,我也没有记错。”
小皇帝挪开手爪,去看信尾的落款,黑浓浓的眉毛一凑,轻轻呼了口气:“哥,西越变天了。”
郁元帅一惊:“你是说……”
小皇帝把一方杏黄绸缎重新卷好,缓缓道:“这的确是西越皇帝的书信,昭孝帝,谢木兰。”
郁元帅目瞪口呆:“你是说,那个疯丫头,她她她当女皇啦?”
小皇帝点点头:“这次苗疆之乱最大的赢家,目前看来,竟然是——”他忽的顿住,仿佛想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异事,继而目光有点呆滞地转向堂哥。
郁景生忙道:“你这是怎么了,大白天靥住了,还是遭了雷劈?”
小皇帝结结巴巴道:“她她她……她在信里向季摇光提亲!”
郁元帅下巴咔嚓一声摔下地:“什么?!”
原谅小皇帝和郁元帅的震惊吧,毕竟这不是千年以后那个男男、女女甚至人shou都见怪不怪的时代。
小皇帝重新将绸缎打开,刹那间觉得这封信简直……惨不忍睹。
郁元帅揉揉眼睛,将那封信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一个字一个字的都认识,可是连在一块儿之后,愣是把文采风流的郁元帅弄得晕头转向云里雾里不知今夕是何夕。末了,他迟疑着说:“谢木兰不是女的吗?她就算要成亲,也该是招个皇夫才对啊。呃,你说她是不是一时发昏把季苍苍错写成了季摇光?”
小皇帝嘴角抽搐:“通篇那么多季摇光,就算是误写也不能从头错到尾这么离谱吧,而且有好几处分分明明是季氏女,表姐她能连男女都分不清楚?”
郁元帅摸下巴:“谢木兰分不分得清男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有点儿分不清谢木兰是男是女。”
小皇帝抚额:“莫非,我应该叫他一声表哥?”
郁元帅“吧唧”一拍巴掌,下定论:“没错儿,就该是这样……啧啧,又是一出诡谲复杂风云变幻血色弥漫的的宫廷恩怨……啧啧……西越皇宫那些事儿,拿出来能编多少荡气回肠的话本传奇啊……啧啧……他们的秘辛真是和他们的子孙一样繁茂啊……啧啧……”
小皇帝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断然道:“谢木兰突然就成了昭孝帝,我们却未曾接到任何关于昭元帝驾崩或者立储的消息,那么此番必定是事出突然的政变……哥,派人去把季摇光找来。”
郁元帅看了看地上的竹筒碎片:“呃,那信你还给她看吗?”
小皇帝皱皱眉,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十万分不情愿。
“那是不是该先找个新竹筒?”郁元帅选择性失明。
小皇帝瞪眼道:“她又不知道信本来是在竹筒里的,你要是觉得这么一片布看起来忒寒碜,随便找个盒子装起来算了。”
郁元帅耸耸肩:“遵旨。”
等季摇光来的时候,地上的碎片早已收拾干净,她看着郁景生神色古怪地递过来一个精致的小方盒子,不由问道:“什么东西?”
郁元帅瞄了堂弟一眼,干笑道:“西越那边捎过来的信儿。”
战前双方首领书信来往并不稀奇,于是季摇光也没多想,随手接过来,然后随口问:“你们都看过了?”
郁元帅一抖:“指名道姓给你的,旁人自然看不着。”
季摇光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泰然自若的小皇帝,嗤笑一声,指着盒盖上的纹饰道:“这花样似乎是明域皇室御用的。”
郁元帅暗叫:这丫头真是贼精,包子要露馅儿!
小皇帝眨眨眼:“嗯,使者说这是表姐送过来的,她母妃是我慧姑姑,有明域的小物件儿不足为奇。”
郁元帅暗叫:呀,真是临危不乱!
季摇光似笑非笑道:“哦?是这样啊,那我先看看。”
小皇帝不甚在意地转过身,悄悄抹了把额头。嗷,跟小狐狸撒谎实在是太考验心志了,看看她那阴阳怪气的模样,还有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啧,不堪回首。
季摇光刚看了两眼,就忍不住笑了出来:“谢木兰想娶我?”
小皇帝哼哼道:“表姐一向不正经,是不是在开玩笑?”
郁元帅见状,也适当地表示震惊:“不会吧?她不是和你一样吗?女人怎么能娶女人?”
季摇光嘴角一勾:“也许,‘她’其实是个男人?”
小皇帝和郁元帅对视之后,纷纷表示不相信。
季摇光撇撇嘴:“你们不觉得,与其他女子相比,谢木兰的骨骼偏大,而且面部轮廓,也是英气多于柔和么?”
两人迟疑着点了点头,郁元帅还小心翼翼瞄了季摇光一眼,道:“也对,她似乎比你还要……咳咳……那什么……我是说她的举止动作非常接近于男子,以前以为是慧姑姑把她当男孩儿养了,现在想想,是有些可疑。”
季摇光没理会他那些弯弯绕,道:“西越虽然有女子登基的前例,但也就那么一两个,作为公主,受到的威胁要少很多。慧公主第一个儿子被害之后,肯定不愿意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所以谢木兰这个皇子一出世,为了避免曹皇后继续加害,就买通接生的人,谎称是个女孩儿,从小就把他当成女孩儿养。”
小皇帝问:“这又是你早就知道的?”
季摇光白了他一眼:“你当我神仙啊。”
小皇帝道:“那你口气还那么肯定。”
“这只根据已有的事实,进行最合理的推断。”
小皇帝:“……”说得那么有鼻子有眼,衬托得他好白痴╮(╯_╰)╭。
郁元帅赶紧救场:“这么猜测确实比较合理,只是,把儿子当女儿养,普通人家倒是有可能,但是在虎狼环伺的西越皇宫,真的能瞒住曹皇后的耳目吗?”
小皇帝立马点头,他之前也想过季摇光说的这种可能,可后来一联系西越皇宫的情况,觉得实际操作起来,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季摇光道:“郁慧妃曾经恳求过昭元帝,说她第一个孩子出生不久就夭折,许是自己没福,所以希望第二胎能在护国寺旁的行宫分娩,好得到佛祖的庇护。昭元帝同意了,当时就把郁慧妃送到了行宫。后来传出郁慧妃产下一个女婴,但是临产的时候动了胎气,婴儿的身子虚弱,三灾八难连着来。西越的皇族子嗣本来就不好养活,郁慧妃说怕回宫之后‘小公主’将病气过给弟妹,希望能在行宫久住,让‘小公主’养好身体以后再回皇宫,昭元帝也允了。郁慧妃‘母女’在行宫一住就是三年,曹皇后或许觉得一个丫头片子没什么威胁,或许是因为鞭长莫及,总之谢木兰安安生生长大了。经此三年,郁慧妃自己的势力也培养得差不多了,回宫之后,曹皇后虽然嫉恨她,却也不敢贸然寻衅滋事。”
郁景生沉思道:“好像是听父亲说过这回事儿……”看见小皇帝那副‘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的表情,他忙补救:“那时候你还没出世嘛,想告诉你也没门儿不是?”
小皇帝哼了一声:“如果真的是这样,姑姑想瞒天过海也并非不可能。”
季摇光道:“做母亲的为了保护儿女,别说是一个凶神恶煞的曹皇后,就是阎王老子来了,也必然不能让步。所以,不是‘并非不可能’,而是‘必须能’。”
郁元帅道:“不用这么绝对吧,你又没做过……咳咳……我是说……”
季摇光摆摆手,笑道:“我虽没做过娘,却当过姐,这是触类旁通。”
郁景生想到她为了苍苍那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默了。
小皇帝穴口道:“我们也别在这儿猜来猜去了,既然谢木兰已经来了,就去会他一会,是男是女,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郁景生点头支持堂弟:“是,我这就去点兵,准备随驾外出。至于城外那只口袋,早就张好了。”
季摇光嘴角一勾:“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看来,还真得亲自抓住看看,才能辨清木兰到底是雄是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