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明天值班,所以今天又是拼了老命的更新了!亲亲大大们,一定要挺尾巴我啊^_^深夜荒无人烟的平川,一条蜿蜒的小径向着北方延伸,天地之间全是飘落的雪花,当真和鹅毛一样,轻轻地在风中打着旋儿。(wwW.K6UK.COM)天幕下,一匹尚未发育完全的小马,拖着一辆破旧不起眼的小车,载着安静地依偎着的两个人,缓缓地开始移动。
顾徽察觉到车舆的颠簸,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仰面张望了一下身边的沉蔼。入眼便是他难得柔和的脸庞。顾徽醒来就狠狠地陶醉了一把,然后笑嘻嘻地坐起来,冲他道:“你没睡?”
沉蔼半靠着,侧头望了望帘外,道:“刚醒。它好像睡醒了。”
顾徽倒无心关注外面那只有一搭没一搭上路的小马。她在意的是,沉蔼的胸膛隔得很近,看上去很温暖很可靠并且厚实地刚刚好的样子,那藏青色的衣衫虽然很简单,穿在他身上却是她很喜欢的样子。她讪笑起来,指着眼皮下沉蔼的心口,很期待很期待地问:“沉蔼,睡觉的时候头顶着木板是不是很难受?”
沉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想怎样?”
顾徽双手合十,笑道:“那个……诶……我可不可以借你的胸膛一用?”
“不行。”沉蔼悠闲地答道。
“为什么!?”顾徽叉腰“噌”地站起来。
沉蔼仰头微笑道:“手臂可以借给你。”
切!顾徽不屑地坐下来,盯着他伸出的手掌看了很久,那个看上去也很温暖很可靠的样子,虽然比起胸膛差了一点,她还是将就吧!于是,她气鼓鼓地拽过他的手臂,头故意狠狠地往上一靠,碎碎念着:“死沉蔼!小气!”
沉蔼只是微笑,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
顾徽赖在他身边,脸贴着他手臂,丝丝热气从他的衣料里渗了出来。望过去,见他的呼吸绵长安详,胸膛一起一伏,有十分干净的气息。风时不时吹起薄薄的车帘,帘外夜色深邃,茫茫天地间一片空旷,只得她和他,还有前面屁颠儿屁颠儿走着的小马。顾徽忽然就感动起来。
“山青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小小船儿撑过来,它一路摇呀摇。为了那心上人,睡呀睡不着,我只怕他找不到,那叫我怎么好?”顾徽开始声情并茂地唱起了小调。
沉蔼低眉看了看她,笑道:“你又怎么了?”
顾徽白了他一眼,继续自顾自地唱了下去:“山青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一心想着他呀他,我想得真心焦!为了那心上人,起呀起大早,也不管那路迢迢,我情愿多辛劳!”
沉蔼回视着她一点也不温柔反而是有些恶狠狠地瞪着他的样子,好笑地道:“你唱给谁听的?谁有这样大的本事,惹得你这样大的怨气?”
顾徽气得“噌”地跳起来,她这一跳车舆猛地一震,簌簌地就落下许多木屑,连蜗牛也停了脚步,往回望了望。顾徽气呼呼地冲到车舆前,大声地唱了起来:“山青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三脚两步跑呀跑,快赶到土地庙!我情愿陪着他!陪呀陪到老!!除了他我都不要!!他知道不知道!?”她拢着手做成喇叭的形状,对着静谧无人奠地,大声道:“他知道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
他知道不知道……嘹亮的歌声在辽阔空旷的夜空中不断地回荡……他知道不知道……
沉蔼在她身后微微怔了一下,眼里的颜色瞬间变得浓烈起来,他垂下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情绪,唯独胸口不平静地起伏着。片刻之后,他苍白着脸色,缓缓支起身来,走到顾徽身旁,轻柔地拍了拍她拧着的脑袋,轻声道:“我……知道。”
顾徽身子一僵,很快回过头来笑吟吟地看着他,愉快地道:“这样吼叫出来很舒服啊!沉蔼,你要不要试一试?”
沉蔼含笑看着她,道:“不必了。”
顾徽撅嘴道:“你就是这个样子。”说完这句话,马车又震动了一下,原来是蜗牛又开始走了。
顾徽拉着沉蔼的手臂窝回车舆里,对他道:“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过了京城,又什么时候才能北上到祁连山?”
沉蔼居然道:“要不我们在下个驿站换一匹马?”
顾徽立即道:“不要!我喜欢蜗牛!”
沉蔼笑而不答。顾徽知道自己的心思早就被他看穿,她盯着他,大咧咧地笑――就是赖定你了!你拿我怎样!?
两个人和蜗牛,就这样慢条斯理地走在前往京城,前往祁连山钓迢路上。蜗牛除了贪睡,贪吃,也确实懒得离奇,并且上路的时机和行走的时间都毫无规律可言――顾徽就此断定它是一匹很个性却很不上道的马。
这样其实也很不赖。有太阳的时候,原则上蜗牛是不上路的。而夜幕降临后,它即使上路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半调子。所以,每一个白天,顾徽就可以和沉蔼在每一处落脚的乡村也好,小镇也好,悠闲地这里逛一逛那里晃一晃。酒足饭饱之后,懒洋洋地再慢慢上路,在添置了不少装备的车舆里摇啊摇地,带着睡意,走向下一个新奇的地方。
若不是因为沉蔼越来越差的脸色,连一向大咧咧的她都可以轻易地一眼瞧出来,她倒是不介意这样的生活状态一直持续下去。然而,她心急的时候,沉蔼却偏偏任蜗牛不紧不慢地走。
终于,在一个月之后的某个清晨,在东方露出的五彩曙光中,他们看到了都城朝歌宏伟磅砣的城墙!
这应该是琅儇国内唯一一座三重城。见过了申县、七贤镇和蓟宁县之后,顾徽对于都城的城墙倒不是很吃惊,无非就是大一点高一点厚一点过城门时麻烦一点慢一点而已。
入城的盘问确实比他处更加罗嗦和严肃。幸好的是,守城的军士并未因为蜗牛的古怪和车舆的破旧扣留下两人。一过了城门,顾徽侧头问并肩坐在车舆前的沉蔼:“为什么要问那么久?”
沉蔼瞥了一眼四周,道:“不止我们,入城的人都盘问得紧。也许有什么大事罢。”
“大事?”
沉蔼道:“也许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到了。”他想了想,“好像是快除夕了罢。”
“哇!”顾徽顿时惊喜地道,“那不是又有热闹可看!?”
沉蔼点头。
一路走去,天色渐渐明朗。朦胧的晨光里,脚下笔直的青石路面铺了厚厚的一层雪,一直延伸到不可窥见的远处。前方,一名青衣的中年人在静静地扫着街道上昨夜积下的雪,渐渐露出黛色的石面。顾徽低头望了望,看见石块上竟然刻着栩栩如生的人物和风景。
“沉蔼,你看!”她惊喜地指给沉蔼瞧。
沉蔼低眉道:“这些景以前没有,也许是近些年添置的。”
顾徽得意地道:“看吧。一段光阴一段景,只要走下去,总会有新的惊喜,不是么?”
沿着黛色的街走去,路两旁是栉比粼立的高楼,有黛色飞檐朱红窗棂,亦可见梁上避邪的灵兽雕塑和檐下摇晃的各色铃铛。顾徽渐渐认得出那些铃铛代表的店家,饶有兴致地一路看过去。
清晨的坊间,弥漫着清新的空气。打扫干净的街道上,慢慢地,也有了越来越多的人形和声响,顾徽好奇地瞧着一扇一扇窗户打开,一个一个红艳艳的灯笼次第挂了出来。
太阳终于从地平线上露出喜洋洋的脸来。
顾徽也跟着觉得心情舒畅。而在这一刻,蜗牛准时地停下,呼呼睡死!
顾徽原本在满足地伸着懒腰,这时,车猛地一颠,又停了下来。顾徽瞧了瞧停在路当中的蜗牛,又瞧了瞧身边无动于衷的沉蔼,自己忽地跳下马车,揪了一下马耳朵,它不理她,然后,她绕到前方,使劲拽着缰绳把它往前拖,它还是不理她!顾徽忍不住抬脚要踢它,沉蔼在身后轻声叫住了她:“顾徽,由它罢。”
顾徽在大街上回头道:“那……我们怎么办?”
沉蔼缓缓下来,走到她身边,道:“天黑再来牵它罢。”说完,在她前方对着她缓缓伸出手来。
顾徽高高兴兴地跳过去,拉着他的手掌,乐呵呵地跟着他往前走。
还没走出多远,便见一架威风凛凛的四轭马车自前方疾驰而来!
顾徽瞥了一眼那马那车,顿生感慨:素黑的剽悍骏马,足不溅土,匹匹一般高大,动作一般整齐;素黑的乌木车舆,比自家蜗牛后面的那个要大上四五倍!而且,不只是大而已!
然后,顾徽相当不妙地想――自家睡在路中央的蜗牛怎么办!?它还没有发育完全,不懂事地停在转角过去就会遇见的地方!
果然!下一秒,就见那四匹大黑马嘶鸣着扬蹄停在蜗牛前!豪华的车舆猛地颠簸了一下,车夫差点被颠了下去!他涨红着脸,先是急忙和车里的人连连磕头,连连说着什么,然后气极败坏地跳下车来,高声叫道:“谁家马车如此挡道!?”
他这样大声,蜗牛竟然还是纹丝不动。顾徽拉了拉沉蔼衣袖,小声道:“你说,我们招不招供?”
沉蔼平视前方道:“不去认领的话,蜗牛会被拖去砍了。”
顾徽道:“如果过去认领的话,我们会不会被拖去砍了!?”
沉蔼微微一笑,道:“不会。”末了,补了一句,“有我在。”
顾徽顿时宽心。
这时,那车夫见无人应声,上前对着呼呼大睡尚不知大难临头的蜗牛,扬手就是一鞭!
“且慢。”沉蔼伸手轻易握住鞭子,仍旧是淡淡的沉稳不惊的语气。
顾徽跟在他身后,探出头去瞧了瞧脸色铁青的车夫。那是一个还算年轻的男人,身材比沉蔼不知健壮了多少,他看着沉蔼这样轻易地截住自己的鞭子,看着周围路人打量的眼神,很快恼怒道:“大胆刁民!那是你家马车么!?”
顾徽奇怪,沉蔼什么时候又成了大胆刁民?却见沉蔼淡淡道:“小马秉性奇特,挡了阁下去路,实非故意,还望阁下见谅。”
那男人听闻沉蔼如此客气的一番话后,不仅火气未消,反而更加嚣张地道:“见谅!?堂堂尚书府的马车是尔等可以唐突的!?若是有些微闪失,尔等一介草民可担待得起!?”
沉蔼看着他,懒得做声。
他又道:“你姓什名何,报上来!”见沉蔼不答,他居然对着沉蔼扬起鞭来!
那黑色的粗大马鞭呼呼带风,对着沉蔼直扑过去!沉蔼微微蹙眉,伸手一够,顺势便将马鞭带在手中,轻轻一拧,那小树一般粗细的鞭子便折成两段。
“你!”车夫恼羞成怒,身侧却突然多了数个人影!气氛一下子变成了剑拔弩张的样子。
顾徽笑呵呵地走出来,道:“你怎么比我还沉不住气啊?”
沉蔼侧过身来专注地看着她,像是完全不把那一拨人放在眼里,道:“你只有添乱的份,一边去。”
顾徽拧头对着他叫嚣道:“你不信我能搞定那些家伙么!?”
沉蔼望着她眉一挑,重复了一遍:“顾徽,一边去。”
“偏不!”顾徽一跺脚,就是不依他。
两人正在争辩,对恃的另一边却开始有点蠢蠢欲动。
“住手!”蓦地,响起一个果断的男声。
顾徽觉得有些耳熟,顺着声音找过去,见了一只干净的手利索地撩起丝线织就的车帘,露出四个隐约的人影,然后一道玄色衣衫银灰短袄的颀长身影走了出来。墨色的短发,金色的眼眸,嘴角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嚣张弧度。
“金眼?”顾徽不由惊讶道。然后,见了他身边紧跟着下来的盛装女子。顾徽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地盯着她瞧了瞧。
“顾徽。”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顾徽移过去一点点目光,看见车舆外青衫白袄的女子。她管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缓缓道:“涤素?”
然后她看见车舆内还有一道安静如水的近乎白色的身影。他似乎料到她的反应,对着她微微一笑,竟然道:“好久不见。”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和不经意的随意的慵懒。
顾徽抽了抽嘴角,开口前迟钝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你好。”
沉蔼在她身旁倒是一声不吭。
金眼看着她,她看着师宇,师宇看着涤素,涤素看着沉蔼,沉蔼也只看着她。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盛装女子的脸色,变了又变。
“你怎么来了京城?”毕竟是死党,苏涤素首先发话。
顾徽终于笑道:“这个……我路过。”
“是么?你要去哪里?”苏涤素接着问有人想问而没有机会问的问题。
“祁连山。”顾徽答得很直接。金眼却在这时皱了眉头。
“你去祁连山做什么?”
顾徽其实看见了金眼的脸色,道:“你干嘛跟审问我一样?你呢?你怎么在京城?”
苏涤素知道她的把戏,故意道:“我么?过新年啊,所以来京城凑凑热闹。说起来,还要多谢沈尚书的千金,要不是她费神张罗,我们初至京城,还不知怎么落脚呢!”说完,她更加故意地对着那个一直被忽略的盛装女子笑了笑。
原来那是尚书千金啊,顾徽心想,接下来涤素那个丫头要讲些什么,她大概猜得到了。
果然,苏涤素对着师宸道:“沈小姐虽然是名门闺秀,其实对我们很和气,和我们也很投机,对不对?”
顾徽白了苏涤素一眼――死丫头,做这么露骨!怕她不知道,那姑娘喜欢金眼么!?“是么?”她也故意好脾气地微笑。
接下来,金眼却深深地看着她,一直一言不发,不肯定也不解释什么。
说实话,他这个样子,顾徽反而很不自在。金眼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气氛一下子更加尴尬了起来。顾徽站在中间,一边是沉蔼,一边是金眼,两个人都要命地沉默着!顾徽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这时,金眼却忽然开了口。他走上前来,走到顾徽眼前,低眉看着她,金色的眼仍旧是一贯的耀眼,狭长的眼角亦仍旧是一贯的傲慢,他缓缓道:“你要去祁连山?”
顾徽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他就没有办法撒谎,她老实地道:“我要去找一种叫做‘云骥’的东西。”
他的眼霎那变成了那种深邃的暗金颜色,他不转眼地盯着她,道:“当真?”
“嗯。”顾徽老实地点头。
“你……你想好了么?”金眼居然停顿了一下。
顾徽硬着头皮道:“嗯。”
“好罢。”他说到这里却了唇角的弧度,低下腰去,隔着衣衫够了一下她脚踝的土牙,那里便有了一道漂亮的淡金色光芒。
顾徽好奇地看着他,“你做了什么?”
金眼却不答她的话,只道;“还记得我说过的么?”
顾徽仰头看见他的眼,点头道:“记得。”
“好。”金眼好看的眉目在此际越发舒展,他难得地柔声道,“我会等你。”当着若干人,他就这样毫不掩饰地、用这样微笑的表情和这样值得回味的语气,坚定而果断地说――我会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