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写的重点是顾徽,所以会情不自禁地希望她和沉蔼终成眷属,所以把沉蔼设定成也只是一个普通男子,不会动心是假的,但最后的选择却是十分艰难的!对沉蔼来说,对顾徽他虽有勇气去爱,却如何去面对和玉珠一模一样的女子共度余生?两个人相似又迥然相异,爱上这两个人,对学不会洒脱的他来说,其实应该是一种折磨吧!
沉蔼坐在火堆旁原本很久没有动,这时却起身在庙里转悠起来。(WWw.k6UK.xYz)紫皮不解地望着他,见他一会儿便不知从哪里弄出一只铺满灰尘的锅来,于是问道:“你要做什么?做饭么?”
沉蔼看他一眼,并不回答,径自走到门外雪地,捧了雪细细地擦拭着那口脏得已看不出颜色和质地的破锅,一双手迅速泛红起来。紫皮忍不住又道:“你当真要给那个女人做饭么?你好歹是修行了千年的狐精,怎么会甘愿给人类做这种事情!?”
沉蔼还是选择了沉默,拭净了锅,就用它盛了雪,折身回到火堆旁,把那口锅架在火上。一双沉暗的碧眸一动不动地盯着白色的雪渐渐融化。紫皮掏出一只老鼠,砰地丢入微微沸腾的水中,道:“正好我还剩一只耗子。”
滚烫的水顿时溅起,沉蔼的双手上落了几滴,他眉头轻轻一蹙,又满不在乎地拂去,然后什么也不说,直接用手端了锅将水泼在门外,重新装了雪又折回来,同样的程序只是再无声地重复一次。紫皮抱臂,斜了他一眼。
沉蔼见水重新沸腾之后,又起身换了一次雪。紫皮终于嘲笑道:“你不会这么讲究罢?还是,那个女人这么麻烦!?”
沉蔼这一次却并未待水沸,过了一会便将锅取下,然后低眉见了见顾徽一脸睡死的样子,轻轻地撩起她的裙角,那原本是漂亮活泼的鹅黄颜色却沾满了泥泞的裙角。于是,便露出一处一处挂着血迹的擦伤,又红又肿。沉蔼取了温水,耐心而轻柔地洗净每一处伤口。第一次碰触时,她□了一声,脚下意识地回缩,沉蔼便伸手过去,莹绿色的淡淡光芒渐渐亮起,她又安静了下来,那红肿的伤口很快只剩下浅浅的一条痕迹。
紫皮道:“干嘛要故意留下痕迹?你对她好,难道还要遮遮掩掩地怕她知道么?”见沉蔼不语,他又道:“为什么不能让她知道?”
沉蔼这一次虽未抬头看他,却反问道:“你不是希望我永不会忘记了玉珠么?”紫皮原本不懂,后来才猜到,也许是沉蔼不愿见顾徽因他对她的好而陷得太深。那么,他既不爱她,却又待她这样好,这样为她着想,到底又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情?他不明白!
他思来想去之际,沉蔼已经处理妥当,将物件收拾得不留痕迹之后,才又坐了下来。紫皮突然上前,道:“你为了什么,我弄不懂。什么时候,你也学得像人类那样复杂?”说着一手触上了沉蔼颈项上的血痕,又道:“这又是什么?你也是会这样纵容她任性妄为的人么!?”
沉蔼只浅浅一笑,并不解释什么。紫皮道:“你爱玉珠么?”
颈项上有一丝极其轻微的刺麻,很容易让人忽略的不适感觉。沉蔼却不动声色地直视着紫皮的双眼,淡淡道:“我需要向你证明什么么?”
紫皮怒道:“死了就得被遗忘么?如果被忘记的是你呢?你又会怎样!?”而后却又冷笑,“你当然不需要向我证明什么!不过,你清楚背叛的代价有多大!”
他的情绪太激动,因此声音太大,大得惊醒了原本睡得和死猪一样的顾徽,她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吓地睁大了双眼,劈头就问:“谁死了?”说着,一脸紧张地四下张望,终于在看见沉蔼的身影后缓了口气。
沉蔼不是不知道,却只是道:“醒了就走罢。”
“哦。”顾徽乖乖地起身穿袜子穿鞋。然后紫皮意料中地听见她蓦地大叫道:“噫!我的脚怎么好了?”说完,愣头愣脑地看了看沉蔼。
这女人的直觉真准!紫皮忽然想到这一点,接着往沉蔼那儿看去,见他平静地回视她,一脸漠然。紫皮指了指她脚上的金链道:“死女人,是你脚上的东西。”
顾徽低头看了脚踝上幽然的金色光华,沉默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却笑道:“哦,原来真的是个好东西呢。”说罢,喜滋滋地站起来,对沉蔼道:“走吧。”
沉蔼起身。顾徽却对紫皮道:“不管怎样,谢谢你的照顾,再见!”
紫皮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丢给她一记冷眼,拧开头不搭理她的笑脸――这个女人,真的很蠢!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她虽然远不及玉珠优雅,也不及玉珠美好,但是,那张笑颜却拥有一种让人放松的力量。头一次,他开始怀疑,这个女人,究竟是真笨呢,还是聪明地在用自己的方式缓缓渗入一颗心里?
然后他就笑了,唇边是一抹嘲弄的表情――无论如何,她和沉蔼注定只能是路人!
申县是位于琅儇国西南面的一座小镇,据沉蔼的说法,这里盛产黄金,住了一户大户人家,是琅儇国内唯一一户经钦定许可有金矿开采权的人家,当家的男主人叫做师宇,御赐的安宁侯。
“师宇?”顾徽有不好的预感,“他可有一个叫做师宸的兄弟?”
沉蔼不急不徐地走在雪地里,望着远处渐渐开阔的景致,依稀的人声渐渐入耳,答道:“嗯。”
顾徽一下子赖在原地嚷嚷起来:“可不可以不去那个地方?”
沉蔼回头道:“你要离开雪域,这是必经之路。”
顾徽撅着嘴,不甘心地斗争了很久,然后默不作声地气鼓鼓地继续往前走去。很快便见到了沉蔼口中人类城镇的模样。这哪里是一个小镇!?顾徽和沉蔼混在入城的人群中,她仰望着大块的青色条石垒就的巍峨城墙,惊叹不已。
近身处是一条结了冰的河面,约摸五丈宽,冰层下隐约可以望见青色的数行石墩,不算大,仅供两人侧身而过的样子。河面后便是完全用大块条石垒成的坚固城墙。最外层是一道两丈高的羊马墙,城墙上挂有收起不用的吊桥。羊马墙后则是高亦五丈有余的真正城墙,东西绵延,其尽头不可窥见,正中突起的一处是一道圆弧形的瓮城,上有一座五层的箭楼,每一层均有十来个箭窗。瓮城后的城墙上亦有一座更为高大的箭楼,并且转角处葺有角楼,间断可见稍显低矮的女垣。而最外层的城门开在瓮城两侧,并不显眼之处。
青石累累,冰雪皑皑,三个暗金的斑驳大字:南华门。
顾徽和沉蔼随着人群缓缓经过瓮城,经由官兵的盘问,顺利到第二道瓮城下。顾徽望着脚下结冰的第二道护城河和眼前耸立的第二道城墙,惊叹原来是一座二重城。而内城仅正中的城门开着,其余的均不易查见。
终于过了城门,顾徽叹道:“这里很要紧么?城墙修得这样好?”
沉蔼道:“琅儇最大的金矿就在申县。”
“哦。”顾徽笑了笑,“难怪刚才有许多商贾打扮的人呢。”
入城后,便见远处白雪皑皑的崇山峻岭,山下便是繁嚣的城池。青石大街宽阔笔直,像是常常有人打扫,在雪后仍然露出光洁的地面,走上去并不觉得湿滑。街道两旁皆是黛色飞翘的屋檐,檐下竟然挂着各色陶制的风铃。青石筑就的高楼,色彩艳丽的风铃,各式各样的招幡,熙来攘往的人流,构成一幅盛世繁华的画面不说,其中还有悦耳的铃声叮叮咚咚高低错落地不断入耳而来。
顾徽拉了一下沉蔼的袖子,仰头笑道:“这个地方很美呢!”说着,指了指屋檐下的风铃,“我喜欢那个!”
沉蔼瞥了一眼道:“那是各店所属的标志。”
“什么标志?”顾徽觉得这种标志不仅新奇而且好看极了。
沉蔼道:“不同的样式表示不同的商号,而颜色则代表了店家主营的项目,红色为食,橙色为宿,白色为医,绿色为药,银色是衣饰,褐色是钱庄,金色是……”
不待沉蔼讲完,顾徽立即答道:“金色我知道,是金子,对不对?”
沉蔼淡淡道:“不对。”
“嘎?”顾徽愣住。
沉蔼道:“金色是烬,如果有人要除妖,来这里请他即可。”
顾徽憋了憋嘴,“这个我不爱听。还有,怎么好像很多店铺的风铃样式很像呢?”
“嗯。”沉蔼道,“你看到的,师氏名下所属的最多。”
“耶!?”顾徽两眼放光道,“那就是说,那个人其实很有钱,对不对!?”
沉蔼点头:“他不是你要的那一型?”
顾徽笑,“目前不是。”沉蔼表情一滞,不再说话。顾徽又道:“你很担心我嫁不掉么?”“没有。”沉蔼答了一句,却不看她。
顾徽道:“沉蔼,我一直想问你,如果玉珠回不来呢?即使是我不在,她也回不来了呢?你会怎么办?”大街上人来人往,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沉蔼显然是听到了,只是没有立即做答。
“你其实没有想好么?也许,不曾想过玉珠会回不来吧?”顾徽叹了口气,“总不明白我是为了什么才会被上天选中来到这里,是玩儿我么?”
“总有原因的。”沉蔼忽然答了一句,“你不必想太多,也许是还没有遇见该遇见的人。”
顾徽望着他,一双眼睛深邃起来,却又别过头去笑道:“沉蔼,你比较狡猾啊。”
“嗯?”末了微微上扬的迷糊声调。
“你装糊涂呢!”顾徽粲然一笑。沉蔼是真的不知道她到底要怎样,瞧着她答不了话。顾徽却道:“你不知道么?我以为你早明白了,我说过只为遇见你,难道是我表现得太过隐晦么?”
沉蔼望着她一脸灿烂的笑意,仿佛他们之间从不曾发生过任何不好的事情,他也未曾给过她任何伤害,她就那样知足且愉快地笑着,于是,连他自己都禁不住怀疑起来――爱上他,当真是这么快乐的事情么?千年的时光里,遇见的女子无数,除了玉珠,他不曾留意过任何一个,而眼前的女子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总是不自觉地牵引着他的视线。
“顾徽……”他不知该说什么,这是头一次在面对女子的表白时,自己有些惘然。
顾徽却笑道:“我知道你现在要的不是我,至少不是我这个脑子。可是,活着多不容易啊,人生又那么短暂,我既然有幸遇见了你,就不想自己日后后悔。如果有一天,我又回到我原来的世界,至少回忆起来,可以拍拍胸膛骄傲地告诉自己,”说着,她仰起头乐呵呵地真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又道,“我努力过了,做了我能做的所有事情,在可以选择窝在角落里自己伤感自己逃避的时候,我努力地站出来努力地试过了,这不是很好的事情么?而沉蔼,不管你最后会不会再喜欢上谁,至少对自己好一点,过得快活一点。没有一个人生下来的目的,就只是为谁活着的。”
说了一大通话,顾徽自己一手抚着胸口喘了口气,一手扶着沉蔼的肩头,道:“不要觉得我罗嗦得像欧巴桑啊。我是真的这样想的,你很好,应该要过得更加快活一点。我没了你,也不会寻死寻活的,说不定还会爱上别的什么人呢!”
沉蔼漂亮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复杂,心里涌动的感觉弄得他竟然烦闷起来,玉珠的脸,和眼前女子的脸不断地交错,他不由闭上了眼。心中渐渐混乱起来,他喃喃道:“不可能的……不会忘记……”
顾徽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也是隐隐做痛,她并不希望他不快乐,所以拍拍他的肩膀,温言笑道:“不会就不会吧。我可没有逼你的意思啊。不行就算了,你别往心里去。”说完,她自己也惊叹一度视自我如命的顾徽,竟然也会妥协到这个地步――虽然嘴上如此宽慰沉蔼,可自己却明白,她还是会偷偷努力,因为眼前的人,眼前自己喜欢的人,永远是值得第一珍惜,第一努力的!
顾徽笑着拉了拉他的手臂,道:“你也真是的,我这样留着,你也会快乐么?”
沉蔼一直听她絮絮叨叨地讲着,心却突然久违地痛了起来,他只好握紧双拳,待自己平静下来,那一瞬,唇边陡然升起一朵近乎凄凉的笑花――紫皮当时留在他体内的咒居然这样快就历现了,快得让他自己也措手不及。
然后他想了想,望着她只道:“你留下吧。”
“好。”顾徽直点头,“听你的就是。”
沉蔼低眉补充道:“在遇见合适的人之前,先留下吧。”
顾徽斜眼瞟着他有些黯然的样子,问道:“你不舒服么?”
沉蔼摇头,却又轻轻笑了,“你说的对,我的确不曾想过玉珠不会再回来。其实,也许是真的不可能再见到她。而以后的路,我尚未想好……”
顾徽立即警惕道:“你不会寻死吧!?”
沉蔼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微笑道:“不会。”
“呼。”顾徽吹出一口气来,复又讪笑着腻了上去,“那我呢――”拖长了尾音地等着。
沉蔼道:“找别的男人去罢。我不行。”
“哼!”顾徽拧过头去,赌气走得虎虎生风。沉蔼跟在她身后,安静温柔的脸上有复杂的表情,连目光也变得愈发深沉浓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