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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浅现

怒逍遥 漪露心 5839 2021-03-29 23:38

  “我嫁给皇上时,是十四岁,一晃已经过去这么多年。(wwW.321553.xyz)”那拉氏无限欷歔,“皇上年轻的时候注重修身养性,少有欲念,对府里的女眷也不在意。说到底,他一直是个寂寞的人。”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鬓边乌黑的头发。

  我坐在窗前,看着湖水。几片云彩在湖心投下倒影,盈盈脉脉。嗬,那寂寞的心。我恍恍惚惚,目光不经意地转到窗台上。似是在听,又似未听。斜处一面圆镜,清晰地映出她黯然的神情。

  “从我嫁给他的那天起,我就在想,如果得不到他的欢心,我该怎么办。可是,我还没有想好,就已经老了。”她缓缓地说,声音中带着鼻音。

  我不得不开口,“没有人能永远得到皇上的欢心,但是他一直敬重您。”

  那拉氏的笑容转为悲凉,“我宁可换他一时的欢心。”

  我们都沉默下来,只有水晶缸里的萨摩锦静静地散发着香气。

  那拉氏恢复了她惯常的威仪,“我下午回去后,就宣怡王妃进宫。她与你一向交好,廉亲王总要给她几分薄面。”

  我的指甲掐进手心,“我去写一封信,劳烦娘娘请怡王妃交给廉亲王。”

  那拉氏微微一笑,细长的眼睛高贵地眯了起来,“那再好不过了。”

  临走时,她的脸上有几分讶异,“我从未与人这样说话,不知何故,原来我们却很少讲话。”

  我也很少跟朝云和素心说话。甚至,我连想也不愿意想她们。我注视着窗外的湖水,淡淡地说:“我也希望能经常陪娘娘说话,只是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镜里闪过一道光芒。

  “廉亲王回来后,我们就会离开京城。”我从水中取出一朵萨摩锦,放在手中把玩,香气四溢。“娘娘多保重。”

  她握住我的手,不顾兀自下滴的水珠,“你也多保重。”随后,她加了一句,“皇上的病,还请妹妹多费心。”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关心胤禛。

  她走后,我困倦到极致,还未沾上枕头,眼睛就已闭上。醒来时,满天的星光沉入湖中,又溅进屋里,细碎灿烂。檐间铁马在晚风中清脆作响,似一首歌。

  我到厨房忙碌半响,换上宝珠的衣服,径直去了勤政殿。

  赵士林面色凝重地站在殿门口,见我端着食盘过来,低声喝道:“皇上没有传膳,这是哪里做来的?”

  我抬起头看他一眼。

  他一惊,趋上前来,“哟,奴才一时没认出来,您别见怪。您来的正好,这两天,皇上只喝了一碗粥。”

  “皇上的风寒好了没有?”

  “好了一些,但还是咳嗽。昨晚一直批改奏折到子时,若不是今天皇后娘娘来了,只怕还是不肯用膳。”他推开门,一股甘草味沿着烛光溢了出来。“奴才进去收拾收拾,您稍等片刻。”

  我站在檐下,看着他带着几个宫女太监鱼贯而出。过了一会,我轻轻走进去。

  胤禛坐在明间正中的蟠龙金漆宝座上,明亮的烛火在他额前投下一片阴影。他低着头专心写字,并没有注意到殿内少了一些人,多了一些人。

  有人说,他是中国历史上最勤奋的帝王。

  统治一个帝国,总是需要作出选择的。

  大人物和小人物一样,只是所处的位置不同。一个游离于圈外,一个处于轴心。车轮转动时,所受的压力不可同日而语。

  越是在轴心,越是身不由己。

  客观地说,他与胤禩的所作所为,很难裁定到底谁对谁错。

  我释然地微笑。

  时间果然能治愈一切伤口。

  他放下手中的笔,撑住头,低声说:“倒茶。”

  我把食盘搁在梅花几上,倒了一杯茶,递到他的手上。他接过的时候,手指触到我的手背,微微一怔,抬起眼睛,“是你?”

  我笑道:“听说皇上病了,我做了一道八珍豆腐,十分清淡,您随便吃一点。”

  “怎么穿成这样?”他眼角有一丝笑意。

  我一本正经地说:“难道还要灶下婢穿金缕玉衣不成?”

  他的笑意越发明显,“你已经好了?”

  我知道他所问何事,答道:“已经好了。”可是与他所想的却根本不一样。我借转身之机,掩去自己的面色。

  赵士林把一套珊瑚红彩龙纹碗筷放在西间的炕桌上。我盛上满满一碗,笑道:“好久没做这道菜,也不知手艺退步没有,您将就着吃两口。”

  他坐在炕上,神情喜悦。

  年轻时,他异常镇定,泰山崩于前也难以使他变色。年纪越大,脸上的表情反而越丰富,喜怒哀乐,一展无遗。我不愿再看,拿起早已变凉的中药,轻声说:“药凉了,药性就过了,我去让人再煎一碗。”

  他放下勺子,发出一声清脆的细响,“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喝无益。”

  我转过身,“对于病人来说,没有比药和健康更好的东西。今天我来做主,你喝完药就去休息,天大的事也要等到病好了以后再说。”

  他在烛光中凝视着我的眼睛,过了一会,低声说:“你呢?”

  我叹口气,扯扯袖子,无奈地说:“你说呢?”

  他眼睛里放出欣喜的光芒,“好,我把这几本批完了就喝药。”

  我微微一笑,坐在对面看着他。

  可是,只片刻的功夫,那微笑的脸就变了颜色。我只看见那两道浓眉几乎连成一片,正在猜测奏折的内容,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破空的利箭,直直扑射过来。

  我心中一惊,他的眼光太过凌厉,一时间竟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过了好半天,才勉强笑道:“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赵士林听见里面的动静,急忙端着药进来。我刚要接过,只听他沉声说:“你先出去,朕叫你再进来。”

  我一愣,低声说:“是。”

  我带上门,找到一开阔处抱膝坐下。我大致可以猜到他看见什么了。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告诉他胤禩在河北的事。

  夏日的夜晚并不宁静,远远蛙鸣如鼓,一**传入耳中,令我续加速。天空有一条银带,群星闪烁,寂寥高远,亘古不变。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一个声音说:“廉王妃,皇上请您进去。”

  我抬起头,赵士林站在我面前,神色依然恭敬。

  我微微一笑,“有劳赵公公。”

  胤禛坐在西间的炕上,桌上的东西已被人收去,不留一丝痕迹。我站在炕前,必恭必敬。

  “坐。”

  “谢皇上。”我屈膝行礼,斜坐在他对面。我们中间,隔着一张小炕桌。

  “你怕朕?”

  “皇上天威难测,灵犀不敢妄揣圣意。”

  他的声音缓和下来,“第一次见面,你的眼中就有恐惧……”他怔怔地看了烛火半响,自言自语道:“或许就是这个缘故,所以才会一直错过。”

  在天福楼与胤禩相遇的那一幕似乎就在眼前。我心中忽然温暖起来。我与他错过,无关害怕。即使我不怕他,我们也不会在一起。

  “如果我们第二次见面时,你回过头来,可能今天就是另外一番情景。”他的语气苍凉惆怅。

  我在记忆中搜寻——第二次见到他是在胤禩的府中。可是,何时错过一次蓦然回首?我想不起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淡淡地说:“朕第二次遇见你,是在西山的马场。你在那里学习骑马,同两个人吵架,口齿伶俐,令他们落荒而逃。你练习完以后,骑马离去,嘴里唱着一首歌。朕不由自主,循着歌声一直到京城。其间如果你回过一次头……”烛火随着穿窗而入的微风轻轻摇晃,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我的胸口似乎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如果回过头,如果回过头。这个世界上的“如果”,是永远不会成为现实的遗憾。

  因为时光不可能随心所欲地倒流。

  这就是缘分。

  我想了一会,开口说:“我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在你们眼中,三妻四妾是稀松平常的事;可是他纳妾时,我的心比被刀剐还要痛。如果当时不是已经怀孕,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后来他一直没有再纳妾,我们府上的那两个也始终只是侍妾。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忍受我。”我的声音很轻,“这样想来,我没有回头,对你对我,都是一件好事。”

  其实,即使我回头,我也不会爱上他。

  不管回头时,我会看见什么。

  他又咳嗽起来。

  我注视着窗外的夜色,继续说道:“刘伶坐在鹿车里喝酒时,身后的人需扛着铁锄步行。倘若那荷锄之人不是极其坚强,只怕还没来得及埋他,就已经丧命于半途。”

  看,即使他是刘伶,我也不是那荷锄葬他之人。

  他沉默下来,片刻后,伸手推开窗,烛火倏然熄灭。明间的光线穿过紫檀雕花屏风,在地上打出一格格怪异的阴影。

  黑暗中,他的眼睛里星月西沉。

  “我们认识多久了?”

  我有些恍惚,“好像很久了,有大半辈子这么久。”忍不住惊叫一声,“呀,已经变成老太婆了!”

  他失笑,“如果老太婆都象你这样,那朕明年选秀女时,全部挑老太婆。”

  他的心情似乎已经恢复了。

  “您决定了?”我问他。似乎是问选秀女的事。可是我们心里都明白,我问的到底是什么。

  “朕明天早上游湖后再告诉你。朕乏了,你先退下。”

  我在瑟瑟凉风中回到湖心岛,抬头仰望,天空星罗如棋盘。

  世事亦如棋。

  远处那条小船只余一个淡淡的影子。

  那就是明天的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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