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理我,又沉默地剥菱子去了,好像是一个好脾气的小学生在学习。(Www.k6Uk.CoM)
我咳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同圣上说说,让小彧做南嘉世子伴读,这样就能到上面去,你觉得怎样?”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五秒钟,然后仰天大笑。我往后躲了躲,看看屋顶抖落的粉尘,心想:得问候一下他的主治大夫。
他却一下子止了笑,目光晶晶亮地看着我,“你果然没有放弃。”
真恐怖,我再向后退一步,咽了一口唾沫,“确实,贼心不死。”
他的眼神却淡淡地忧郁起来,轻轻地握住我的手,“你……”我吓得抽出了手。这小子连孕妇也要调戏,“我还是先回去了,我怕非白要找我。”
不管怎么样,我度过了极美好的一下午,司马遽差点被我逼疯了。我走的时候,他帮我拎着一大袋嫩菱,我左右看了看,问司马遽道:“咦,瑶姬夫人呢?我想同她道别。”
“母后想是在照顾先生,昨天先生还在咳血。”司马遽皱眉道,“怎么,你不知道吗?奉定兄欲挟持母后逃出暗宫,先生虽阻止奉定,却被他一掌击伤,从那日起身体便不太好。母后一直亲自照顾着先生,她不敢说出来,怕皇上对奉定不利。”
司马遽说孕妇最好不要去温泉室,因为对孩子不利,建议我生完孩子再说,我心下也很惋惜,又想到奉定这样在此处囚禁,也不是办法,再出什么妖蛾子,又会连累锦绣和非流,心下又焦急起来。
司马遽宽慰我道:“你且放心,我绝不会让圣上伤害原奉定的。圣上重情之人,想是锦太皇贵妃只要能安心皈依佛门,倒也不会怎么奈何她。”
我担心地点点头,回到了地面上。非白还在朝上。别人做孕妇总想吐,老想睡,老想吃,可我除了偶尔有点想吐,偏老想走,正餐一想起来就腻歪,只想吃水果。而且自从上次吃了司马遽采的嫩菱,现在一想起来就流口水。
宫里的太液池里也有菱,可味道就是比不上司马遽摘来的,我便暗中求了司马遽。他好像很高兴,总算发现我们有共同之处了,便为我送了很多来,就是苦了非白,天天陪着我啃菱子。
三月初一,非白正在上朝,我看完账,齐放跑货去了,就我一个人也太闲了,我便拉上小玉、薇薇去找孕友珍珠玩。
我不想声张,便让姽婳找了一乘青布小轿,偷偷从西角门出去。刚来到大街上,经过运河沿街时,就听街上有人在惊呼,有尸首浮上来了。
我便差薇薇去打听,结果白着小脸,捂着鼻子回来,报说那人面目已经腐烂,只依稀下巴处仍见那颗大痦子,我心中一惊,难道是陈玉娇,当下一阵作呕,薇薇说:“是一位上了岁数的女子,听仵作说应该是前几天失足掉进河里淹死的。这几日渭水上涨,把尸首给冲上来了,手里还抓着一个大金锭,倒像是内务府定制的金锭,皇后快走吧,免得沾上晦气。”
我强忍恶心,嘱她们把陈玉娇随着金锭一起安葬了。果然身世之谜都是很难揭开的。也罢,我现在很幸福,就让一切随风而去吧。
我这样想着,来到珍珠府上,不想却见大着肚子的珍珠泪水涟涟,于飞燕正在安慰她。
“这是怎么了,大嫂?”真稀奇,珍珠也有哭成这样的时候。前几天她还对我说育儿经,什么要少见风、少流泪。难不成于飞燕要娶小的了?
不想珍珠看到我泪水更多,她拉着我流泪道:“我大哥不知怎么的买通了侍卫,要逃出暗宫,那日里父王当值,大哥把父王打伤了。昨日里他又想越狱,这次竟把母后打伤了,暗神出手制止,竟被他一刀刺伤,方才不治身亡了,父王也气急攻心而亡了。”
我大惊,奉定,你好糊涂啊!
我同珍珠来到暗宫,却见司马瑶姬一身素缟,不饰一钗,呆呆坐在两具棺淳前,小彧紧紧拉着瑶姬的手,睡在她膝上,雀儿在一边陪着。瑶姬看见珍珠,立时泪流满面,母女两人抱头痛哭。
这是珍珠第一次回娘家,却不想是来参加父兄的葬礼,我怕珍珠过度悲伤,对孩子不好,便努力劝了半天。
我为原青江和司马遽上了香,心中暗叹,原氏老祖宗到底前世造了多少孽,为何一个个终是难逃轼父杀母的逆伦之命?
想起几天前司马遽还在为我和小彧剥菱子,一心想着解放司马家族,心上不由涌上一丝悲伤,特地在他的牌位前深深鞠了一躬,暗中对他说,司马遽,我一直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你安心去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彧。
我匆忙回到宫中,果然齐放发来不好的消息,原奉定果真到法门寺劫了锦太皇贵妃,又纠结旧部自秦岭带走了非流。我脑子嗡地一下就大了。原奉定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等于是逼非白杀了锦绣和非流啊。
我回到西枫苑,非白早已等候多时了,无奈道:“你身子要紧,不要到处去跑。”
我不悦地诘问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瞒我?锦绣和非流怎么样了?”
非白摇了摇头,“我已派昌宗前往查探,可是原奉定已带着他们不知去向了。”
三月初五,齐放回来了,进宫前来密报,“回主子,我本想查查陈玉娇的死因,但是有人早一步秘密把陈玉娇给挖出来烧了,一点渣子也不剩,随葬的金锭也不见了,我派人查了半天,才有暗人传话说是刑部直接下的命令,理由是怕传然疫症,这事儿我看有些蹊跷,陈玉娇不像是溺毙那么简单,凶手这是毁尸灭迹。”
为什么会有人会看不顺眼陈玉娇?我这样想着,齐放却低声地说出了我的想法:“可能有人不想让主子查到身世。”
这个人是谁呢?
不好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自从司马遽去世后,我本想遵守同司马遽的约定,以重阳的伴读为名接小彧上来,可是非白为难地说现在瑶姬夫人的情绪很不稳定,一时半刻都离不开小彧,珍珠也确认了这种说法,我只得暂时作罢。然后孕妇的本能苏醒了,我开始嗜睡起来,一天里倒有大半是睡的。林毕延越来越沉默,只对我说因我身子本就弱,怀孕初期又遇上明风卿的毒杀案,胎儿受到惊吓,又经故人离世之痛,情绪也需调整,必须得好好静养。我只得将生意全交给小放打理了,一门心思睡大觉。
四月初二,春风扑面,百花盛放,一片姹紫嫣红,犹以樱花最是绚烂繁盛,非白着人在麟德殿的两行大樱树底下开樱宴。那最大的一颗樱树正在大风亭边上,大风亭中有活水机关,正好可用来曲水流觞。
那日我比较清醒,听说最近一直在家中作画的大诗人蔡敏也给非白面子出窝了,我便欣然前往,席间我仍是哈欠不停,但听非白与十八学士还有齐放他们斗诗倒也别致。不亏是大诗人的蔡敏,不一会儿又赢了,这回还把少年成名的圣上也斗倒了,我看非白倒是越挫越勇,只笑着让冯伟丛把一个花样儿的金锭赏给蔡敏。
蔡敏向来孤傲,倒也不急吼吼地把金锭子收起来,只放在一边,微笑着拱首谢恩。
这时一片樱花飘在我的鼻尖,非白拉着我,笑着亲自替我拈下那片嫣红。
非白脉脉地看了我一阵,要求以“花颜”为题,以“瓣”字为韵作七言律,誓与蔡敏斗到底。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不好意思地起身更衣,走过蔡敏时,不小心踢到了他那枚宝贝金锭,便着小玉拾起来,还给蔡敏。我们走出麟德殿,一路上小玉咕哝道:“圣上最近也忒大方了,这颂莲金锭,内务府统共就御制了十锭,好家伙,今日里,一口气就便送了五锭。”
我打趣道:“小玉的眼神可真够好的,隔那么老远看得够清楚啊,确定全是颂莲金锭?”
薇薇也撅着嘴笑道:“你就吹吧,离那么远我连蔡先生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呢。”
小玉高高地扬起头,傲然道:“那是,先生忘记啦,那可是我亲自设计的,一准没错。自打进了国库,上回先生说样子好看,顺手取了一两,结果赏给陈玉娇,剩下的全交给冯伟丛了。”
她略有些气鼓鼓道:“上回我想给夕颜公主,这冯伟丛小气得也只拿出四锭来。”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时没留心,肚子笑抽筋了,便痛得站不稳,小玉和薇薇吓得忙送我到就近的宫房殿休息,等我躺下,才发现我们竟然进了非白天天同韩先生约会的地方,崇元殿。
崇元殿的奴婢们急忙伺候着,薇薇趾高气扬地让奴婢们送上花密水。
我喝了些花蜜水,便让人出去,躺在湘妃塌小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感觉肚子不痛了,正想叫人进来,看到非白的书桌上一堆折子,有点儿乱,就站起来,亲自帮他收拾一下,一抬头看到对面墙上正挂着一幅他当年为我作的春闺赏荷图,不由心中一热,难为他时时刻刻把我记挂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