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玫瑰对宋岩的感情已经超脱了单纯的爱情,她对他深深的依恋,如父如兄,她将整个一颗心都寄托在他身上,将所有的情感都安放在他身上。
上千年守着一具冰冷的尸体,守着一只不会说话不会画眉的王八,想必她的心是很痛苦很煎熬的,因此性格变得扭曲也算正常。
前朝有一个著名的宰相,叫做王良。
王良七岁那年,亲眼看到父母被仇家杀死,吓得几乎要变成一个傻子。后来被姨母一家收养,姨母善良温柔,对他极尽爱护,姨父正直宽厚,常与他讲理谈心。他渐渐忘记过去的悲痛,虽还有阴影,但还是长成了一个善良活泼的孩子,一个有用的国家栋梁。
由此可见,家人朋友给予的温暖跟创伤后及时的心理疏导是很必要的。
也因此,箬轻对花妖心怀愧疚,他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却没在她困难的时候给予相应的温暖与鼓励,而是沉浸在自己的纠结中。我也是,若是我在千年之前遇见她的那次,多给她一些温暖与鼓励,这世上大约也不会出现离人宫了。
花妖从袖袋里掏出混元珠,目光坚定又愤愤道:“我再也不想如此孤独度日了,我必须要救活他!”混元珠发出的柔和光芒比不过她的眼睛明亮,调温功能启动,室内开始变暖,冰块一点点融化,很快冰水漫过脚踝。
我冷声问:“宋岩已喝过三次孟婆汤,你这样强求,可知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
“雷霆之刑,永不超生。”花妖轻声念道。
“你还是坚决如此?”
“是,哪怕只能跟他相处一天,都比独自过活千万年要好。”
我内心震动,沉默了片刻后淡淡道:“我阻止不了你,却也帮不了你,混元珠的使用方法只有苏夜黎才知道。”
“什么?”花妖叫道,眼神将信将疑。
我摊摊手,无奈道:“若是我知道,我会是这副摸样吗?”
花妖显然难以接受,她哆嗦着嘴唇:“那我费尽心机盗来这珠子有何用?”说着,竟赌气将那混元珠用力一扔,混元珠砸到对面墙壁上又弹了回来,恰好落到宋岩的尸体上,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光芒消失后,冰棺里的宋岩竟悠悠转醒了,进而悠悠坐了起来。我跟花妖统统愣住了,就这样竟被她误打误撞启用了!她比我先反应过来,上前抱住宋岩哭道:“你终于活过来了。”
那哭声饱含无限深情,是一种委屈,喜悦,难过交织在一起的深情,听得人肝肠欲断。我正欲抹两滴眼泪,却听那宋岩恼怒道:“你是谁?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我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乌云。
花妖道:“我是玫瑰呀。”
宋岩叫道:“什么玫瑰牡丹,这是哪里,怎么这么冷,冻死本夫人了。”
本夫人......
心里那朵不详的乌云瞬间被闪电劈成两半,我见那只千年王八冻得将头缩进壳里直打哆嗦,推了推愣在原地的花妖:“喂,你的宋岩还在那里,快要冻死了。”
花妖茫然地俯身去将王八抱起,本来被她挡得严严实实的我彻底暴露在宋岩的视线里,那宋岩看了看我,惊恐地叫了声:“鬼啊!”然后一栽头晕了过去。
我讷讷地跟一脸雾水的花妖解释道:“宋岩身体里的那个人,应当就是我现在这副身体的主人。你若只是想跟宋岩的肉身相处,要么就将就将就......”
花妖一听,也晕了过去。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个人一只王八拖出了石洞。
花妖首先醒了过来,我劝她:“你也别太伤心了,宋岩的肉身,灵魂都在你手上,虽然不是灵肉合一,总归可以缓解一下思念之苦。”
花妖望了那王八一眼,咬了咬牙,一鼓作气爬起,拿了混元珠一阵狂扔猛砸,混元珠蹦来蹦去,却再也没有发出那样强烈的光芒。花妖癫狂地尝试数万遍后,才颓然地坐到地上,哑着嗓子,问:“夜黎神君在哪?”
我摇摇头,沮丧道:“我一直在等他来找我,可一直也没有等到,或许在天庭,或许在魔族,或许在凡间。”
花妖幽幽道:“您这不等于没说嘛!”
等我们吃了晚饭,宿在宋岩身体里的玉璃月才醒了过来,一醒就大声叫嚷:“这什么破被子,这么硬!”一旁伺候的侍女赶忙上前回道:“公子,这是西域羊毛被,您要是不喜欢,奴婢给您重新换一床来。”
“公什么子啊,你眼瞎啊?”
那侍女被骂的莫名其妙,花妖疲惫地挥挥手让她下去,硬着头皮上前,视线却不忍落在她心爱之人的那张脸上,只拿了枚镜子放在玉璃月面前,偏头道:“你的魂魄如今在我相公的身体里,我相公,是个如假包换的公子。”
玉璃月一把夺过镜子,才看一眼,便崩溃了,“啊”地一声尖叫起来,那粗哑的男高音差点刺破我耳膜。尖叫完了,她问:“我的脸呢?”
我不紧不慢地凑过去,道:“在我这呢。”
她伸手便来揪我的头发:“你还给我,还给我。”
花妖费力拉开她“相公”,道:“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必须同心协力想办法,尽快换回来才是。”
玉璃月捂着脸抽泣:“呜呜,我不要做男人,这样长安还怎么喜欢我,呜呜。”眼见高大魁梧的宋公子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动人,花妖的眼角抽了又抽。
我也有些看不下去,劝道:“你运气还算好的,好歹还是个人,若是不幸落到那王八身上,岂不是更惨?”
玉璃月哆嗦了一下,停了两声又嘤嘤地继续哭,我只好又劝道:“如今我占了你的身子,让纪长安喜欢我就行了,你归位后坐享其成,直接跟他生个小宝宝,岂不是少了很多恋爱中的烦恼?”
抖动的肩膀不抖了,宋岩那张刚毅的脸上挂着两行泪,露出娇媚无限的笑容:“那也成。”
花妖终于受不了了,“哇”地一声跑了出去。
玉璃月问:“她怎么了?”
我淡定答:“约莫有小宝宝了。”
玉璃月惊恐道:“我的?”
我愣了愣,含糊地点了两下头,含糊完了问她:“你当时是怎么落入莲花池的?”
提起这茬,宋岩那张英俊的脸上忽然露出扭曲狰狞的表情:“是秦如月那个贱婢,她知道我不会凫水,约我到莲花池饮茶,趁我不注意将我推了下去。”
果然跟幻儿猜想的一样。
我这好奇一问却激起了玉璃月急切的报仇之心,她一掀被子,跳下床杀气腾腾地叫道:“我要回青龙山庄,我要回去杀了那个贱婢。”
玉璃月自幼长在宫里,虽性子骄纵,但该学的礼仪却是一样不落,那走路姿势堪称教学典范,步伐轻盈,腰肢摆动。虽处在愤怒情绪下,那步子不过比原先大了一些,身姿依旧很妖娆。我挺新鲜地望着她,原文质彬彬的宋公子癫狂起来是这副摸样,真是大开了眼界。
花妖扶着门框,本来已将胃里吐了个干净,见状又捂住心口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