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黎目光闪了闪。
墙角的昙花忽然开了,月出皎兮,脱下外衣的月下美人伸肢弄腰,一片片花瓣逐个展颜,绽放出此生最美的光华。只听苏夜黎缓缓道:“混元珠如今不在你手上,青龙山庄这边总要安置好才行。我已安排莫离去寻花妖,待找到混元珠,立即将你们换回来。”
天婈眼里望着昙花,脑中却觉得苏夜黎这番解释有些牵强。
据她所知,除了混元珠,还有一种方法可以互换魂魄,便是引灵术。修习此术之人需要极其浑厚的修为,跟强大的定力,四海八荒练成此术的一共不超过三人。
苏夜黎恰好是其中之一。
她本来并不知苏夜黎练成了引灵术,是夙媚儿无意中透露给她的。说是无意,实则也是有意,以显苏夜黎跟她的关系比较亲密。这样的事常有发生,夙媚儿近水楼台先得月,苏夜黎的许多事她都是第一个知晓,甚至是唯一知晓之人。
譬如,天婈有次在书上看了一句话,欲想抓心,先抓其胃。她心血来潮,半夜起床和面、剁馅、做包子,哐次哐次蒸熟后,脚不沾地地送到华琼殿,结果被仪态万方的夙媚儿伸手拦下:“神君近日清修,早上只喝一杯水,水是桃花瓣上收集的露水。”
仙族无人知晓苏夜黎默默练成了上古秘术,若不是夙媚儿故意刺激天婈,天婈亦不会知晓。
苏夜黎并不知道天婈已知晓他练成了引灵术,也从未对她提起过。如今他既不主动提出使用引灵术助她回归,她自不好开口要求,毕竟那是件需要耗费大量体力跟灵力的事。
况且玉璃月这边却是真的要安置好才行,她一向不习惯让人替她收拾烂摊子。
索性,就再等等吧。
苏夜黎临走时,说了句:“天玑跟羽衣仙君,我已让他们回天庭了。”
天婈随口接道:“回了也好,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反正有你在。”
苏夜黎不知为何,脚步顿了顿,才踩着一地落叶沙沙离去。随着他的离去,昙花转瞬闭合,须臾便凋萎。
不得不说,秦如月是个命格非常奇异之人,人生丰富多彩,比那被风卷起的逐浪还要跌宕起伏。先是以农家女身份嫁进了赫赫有名的青龙山庄,这一生本可尽享富贵,可她偏偏又与魔界蛇妖有染。单这两点,就够其回味一生、够其私下与小姐们炫耀、够令闻者心潮澎湃的了。
如今还日日享受九重天上翩翩神君的细心照料,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那日秦如月晕过去后,苏夜黎甚好心地在她身上下了昏睡诀,借着替她问诊的机会,隐藏了她的部分记忆。那部分记忆自然是关于蛇妖的。
原秦如月在认识纪长安之前就与蛇妖有染,不过却不是自愿的。
上元节那晚,纪长安虽与秦如月互换了名帖,却没有送她回家。她怀着如小鹿乱撞的少女心,毫不畏惧地走进黑夜里,却被一阵阴风卷进了林子里。
丑陋的脸埋在她胸前,腥臭味弥漫在她鼻尖,她吓得几欲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却在听到一句话后放弃了抵抗。
“你若从了我,我可以帮你嫁给那个小白脸。”
秦如月出身农家,家境贫寒,除了弱母老父,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嗜酒,一个好赌。
她深知,以她这样的出身,想要嫁给那样临风如玉的公子,几乎比登天还难。几日前,她无意中听到,大哥怂恿父亲将她许配给桥头张家的二儿子。那张家做着香料生意,家境殷实,只不过那二儿子是个麻子,生的又胖又矮,一直未讨到媳妇。老父懦弱,惧怕儿子的拳头,多半会依了他,秦如月心有不甘,偷偷从家中跑了出来。她听说过祁城的悦诗会,便想来碰碰运气。
结果她的运气好到家了,全场最出色的男儿对她另眼相看。他身上的衣料是那么华贵,他的眉宇是那样的高傲,他的动作是那样的优雅。他的一切都令她着迷,溶溶如酒的明月下,他与她交换了名帖。她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甚至暗自希望他能将她带走,寻个僻静之处一夜露水。
可是嫁给他,她却是不敢妄想的。
蛇妖的话诱惑了她,深深扒开了她内心深处的欲望,其实就算不放弃抵抗,她也逃不了。
玉璃月设计将纪长安骗上床不过是做的一出戏,秦如月倒是真真切切将纪长安骗上了床,用的是白依兰。白依兰与普通迷情药物不同,摄入之人头脑清醒,并不糊涂,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会想到是受了药物控制,只会以为是情动所致。
纪长安家教严明,在男女之事上素来克制,可与秦如月在一起,只觉眼前之人出色娇姿,总忍不住想一亲芳泽,终有一天,同赴了云雨。
两个月后,秦如月如愿嫁进青龙山庄。
嫁给如意郎君的秦如月并未摆脱蛇妖的控制,将纪长安骗上床之前,她肚子里就有了孩子,只不过被蛇妖压制了生长。秦如月一心爱慕纪长安,自是非常讨厌这个孩子,可却怕激怒蛇妖,不敢妄动他。只能借着玉璃月不断的挑衅,试图造成意外,使胎儿自然滑落。可惜这胎儿命硬得很,尽管多次落红,却总是安然无恙。
天婈起初以为秦如月的恶毒是沾染了蛇妖的妖性,扰乱了本来心性,可瞧着忘记蛇妖后的秦如月看她的眼神丝毫未变,她便晓得她错了。
原她并非沾染了妖性,而是心魔所致,太执着于想得到的,忘了初心。
与她相反的,青龙山庄倒来了个简单通透的人儿,钟灵。
钟灵自那日与天婈相识后,三天两头便来胧月阁找她戏耍,起初天婈甚不习惯,因着年龄问题,她俩不晓得隔了多少代,其实并无什么共同话题可交流的。天婈也不大爱跟年轻女孩交好,因总叽叽喳喳,大多烦神,纵是她那些个妹妹,也不是三天两头就见面。
可无论她如何冷淡,钟灵总能自己找到乐子,也不多话,只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自玩自的。若是天婈来了兴致,与她多说几句,她便很开心。若是见天婈捧着书,她也不打扰她。
与她渐渐相熟了,天婈觉得这是个惹人疼的女孩儿,有好吃的好玩的便总想着请她过来一起享用。
这日,她得了一个鲁班锁,甚是精巧,便差幻儿去请钟灵过来。
幻儿去了许久,才急匆匆地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门框,拿手指着门外,一脸慌张。天婈疾步走过去,向外探头问:“怎么了,有刺客?”
她把头摇成拨浪鼓,喘着粗气,道:“钟......钟姑娘被带去怡畅院了。”
天婈心下一沉,提步跨出门槛:“边走边说。”
听幻儿断断续续讲完,她才知晓,原秦如月故技重施,又诬赖人偷东西。这次被诬赖的人是钟灵,说她偷了一株什么药草。
幻儿气愤道:“约莫她抓不到小姐的把柄,便将目光转到与我们交好之人身上了。”
天婈觉得,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