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就听到外面的一片忙碌声。
我翻了个身起来了,候在床榻边的四个侍女训练有素地跪在了地上,我挥了下手让她们起来。站起身,侍女开始为我换装,一袭锦缎华白长裙。
“……昭华夫人。”宇文世良在房外敲了下门,小心地喊了一句。
我挑了个眼色给站在最远的侍女,她转过身去打开了门。
宇文世良弓着腰走进了房里,到了我脚边就要跪下。“草民宇文世良拜见昭华夫人。”
“行了,起来吧。”我看了他一眼,便让他起身,侍女已经为我穿戴整齐,就差梳妆了,我却示意她们先停下,“你们先出去侯着,本宫与二叔有话要说。”
侍女犹豫了一下,宇文世良起身,警告了句,“还不出去。”
四个侍女这才欠身退出房外。
宇文世良回过神来,谄媚地候上前来,“昭华夫人还有何要吩咐的?”
“长渊何在?”我问了一句,因我知道,侯越他断然不会如此不负责的擅离守卫,这个时间他不可能还在睡。
“倒是听下人说了句,大将军天亮之前就出去了。可能这会儿觉得这周围的一切都很新鲜,所以出去玩儿了吧。”宇文世良想了想,才回说,“您找大将军吗?要不然我现在派点儿人,去村里找找吧。”
“不必了。”我出口阻拦,侯越几年前就开始行军作战,他什么没见过,怎么会这个村子有兴趣呢。“二叔找我,不知为了何事?”
“夫人,不敢当不敢当……”宇文世良吓了一跳,又要跪。
“你无须怕我,今日祭祖以后,我与弟弟便当真是宇文家的人了。理应喊你一声二叔的,你且受着就好。”我并未主动去搀扶他,只是交代了这么一句。
“唉,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宇文世良并不敢反驳我,连连点头。“我这来,就只是为了提醒您一句,再有一个时辰,咱们就向着祖庙出发。”
“对了。”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这家里只有您知道我和长渊的真正身份吗?”
他一惊,忙解释。“只有我一个知道,我大哥去世那年,桂兰还小。淑华又刚嫁过来,她们都不知道大哥的情况。我跟她们说,大哥以前为了给大嫂治病,拖家带口的进了城,结果病没治好,大嫂死在了城里,大哥的一双儿子也都被拐走了,大哥回来就病倒了,没多久就去了。”
“她们可信?”这件事,我不敢有一点差错。
“信,她们都信了,您就放心吧。这苦日子过够了,家里遇见您这么位大佛,高兴还来不及呢。”宇文世良弓着腰颤颤巍巍地回道。
“其实,我倒还有一件事。”我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坐在了梳妆镜前。
“您说。”他悄声抬起头,生怕错过了我说的每一个字。
“按理说,这当家管事的人,不该是嫡子嫡孙相传么?早前父亲因故而逝,宇文家不可无管事之人,可以体谅二叔担负一家的良苦用心。如今我与弟弟回来了,祭祖以后,都会知道我与弟弟才是嫡系血脉,若二叔此时还不肯将当家管事之责,交给作为嫡系长子的弟弟,莫不是摆明要天下人怀疑我们的身份么。”我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漫不经心地说。
“这……”宇文世良犹豫了一番,“昭华夫人说得没错,我这就去和大将军商量,将当家的位子交给大将军。”
透过铜镜,我将他不自在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笑道,“二叔无须介意,弟弟在禹宫任大将军,本就没时间来回跑。无非是个名号而已,说白了,宇文家的管事大权还不是要二叔来胜任的吗。”
宇文世良又想了想,才松了口气。“都好,都好,都听昭华夫人的,夫人说怎样就是怎样。”
我轻笑。
“只是,”宇文世良好像在打什么主意一样,“昭华夫人和大将军都是朝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依在宇文家族谱下,也是让我宇文家门楣光耀了。可……”
“二叔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你我又不是外人。”我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所以说道。
宇文世良憨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就是想问问您,您看,既然我们跟您都是一家人了。那是不是可以让我们也搬到木城去呢。”
“这是自然的。”我早已看穿他的用意,“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您看,我和弟弟这刚认了亲,才祭祖回去就把您带到城里去,难免落人闲话不是。说我们不要紧,万一扯上了您,怕您的老脸挂不住。”
“是是是……”宇文世良忙应道。
“更何况,刚盖好的宅子,这也太浪费了。”我才又委婉说道,“不过您放心,我知道您的意思,我和弟弟断然不会亏待了宇文家。待弟弟在宫外有了私宅以后,便会将您老人家接过去养老,即便是现在,这逢年过节您也可以带着家里人去宫里走动走动不是吗。”
“哎呦,还是昭华夫人的心思细腻,我这,我这全听夫人的。”宇文世良笑开了花。
“那个,”我抬手点了一下,想了想,“夏臻对吧?二叔的那个闺女,是叫夏臻吗?”
“是,是是。”宇文世良应道。
“眉清目秀,沉稳大方,我倒是有些喜欢她。多大了?”我问了句。
“回夫人的话,夏臻那丫头今年九岁了。”宇文世良见我喜欢夏臻,也是得意洋洋地。
我点了点头。“嗯,年龄也刚好。像她这样的,留在这村子里等着嫁个寻常村野粗人也实在可惜了。”顿了顿,又说,“此前来的时候,我的贴身侍女不幸遇难,我见着夏臻不错,如果二叔舍得,祭祖以后我便将夏臻一同带走如何?”
宇文世良自然高兴,“成,成!夏臻那丫头如果跟您一起进了宫,怎么的也比留在这里好得多。”
“阿姐!”正说着,侯越推门进来。
宇文世良转过身向侯越见礼,“大将军!”
侯越扶他起身,然后走了过来,疑惑地看着宇文世良问道,“为什么,二叔在这里?”
“二叔来提醒我,要快点准备了。你呢?都准备好了吗。”我看了看侯越。
侯越一拍自己,向我说明,然后靠在了梳妆台上。
我回过身对宇文世良说,“既然没有别的事了,就烦请二叔让侍女进来为我梳妆吧。”
“是。”宇文世良道,然后走出房外去。
“你刚刚去哪儿了?”我问了侯越一句。
“这……”侯越为难,倒不好意思说了。见我轻笑一声,知道我并没有要追问到底的意思,松了口气,他才说,“他到底来做什么?”
“我让他把宇文家的当家大权交给你。”我看侯越疑惑要问,拉了他一下,让他小声些。“你想想,如果当家大权还在他手里,不知他又要怎样残害这里的村民了。”
侯越没有反驳。
这时,侍女走了进来,侯越才从梳妆台前让开,我从铜镜看到,宇文世良将侯越喊了过去。
……
说是祭祖,倒比我想象得要简单多了。只是从出了宇文家大门开始,这一句竟然都有村民陪同,像是连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跟在队伍后面一起到了宇文家祖庙。
侯越上前,在指示下打开庙门。
一众人跪在祖庙里,让开了最中的两个位置。我与侯越一前一后进入祖庙,跪了下来。
在村里老辈的主持下,举着香开始祭拜。
“姐姐,我出去一下。”后面有人半蹲着挪了过来,在侯越耳边说了几句话,侯越小声对我说了句。
我继续持香听着老辈念着祭词,点了下头。
侯越将手里的香交给了旁边的人,然后悄声退出祖庙。
“……夫人,这……”宇文世良跪在我另一边,他看到侯越离开,所以凑过来小声问了句。
“许是朝中有事,非他不可吧。”我道。
没多大会儿,侯越回来了。老辈还在念着祭词,侯越接过了香,又跪了下来。他小声说,“宫里出事了。”
我睁开微眯的双眸。
“……昨夜,成璟和江大人起势,发动宫变。”
我则继续默默听着,一言不语。
“孟王后畏罪自尽。”侯越留意了一下周围,继续说,“江大人当场被杀,成璟被活捉。”
我听罢,点了下头。这时,老辈的祭词已经念完了,眼看着大家都该起身,奉上手里的香。宇文世良将夏臻推了过来,夏臻很有眼力劲儿地扶着我起身。
我站起来,侧过头,对她笑了笑。然后将手中的香交给了她,夏臻上前将香插在香炉里,才又回来,小心翼翼地扶着我。
我们转身向外走去。
在一片恭贺声中,我上了马车。刚坐稳,侯越凑上前来,“宫里来的人要我们明早就动身返回禹宫。”
“嗯。”我轻声应了,“莫要忘了,从现在起,你可就是宇文长渊大将军了,再不是从前的侯越,明白了吗。”
他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先不急着回去,你带我去见见那个盲女吧。”我对那个被宇文家逼迫换了房子的盲女,很感兴趣。
他考虑了好一会儿,才不得不答应。
“夏臻,你也上来吧。”在他转过身以后,我喊了夏臻一声,夏臻应了,跟着上了马车。
一行人向返回村子的方向开始移动。途中,我们单独转了方向。
“夫人……这是,去哪儿啊?”夏臻看我们脱离了宇文家的一行人,有些害怕。
“没事的。”我拍了拍她的手,“去看一个人而已。”
夏臻很懂事的点了点头。
“听你父亲说,你九岁?”我趁着这个时候,想和她拉拢一下距离,夏臻虽然懂事,又有眼力见,可我感觉得出,她还在怕我。
夏臻听了,想了一下,点了下头道,“回夫人,是的。”
“你不要紧张。”我安慰她,“我其实挺喜欢你的,也向你父亲说了,想要把你带回禹宫的事。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愿不愿意跟我走。”
夏臻抬起头,看着我,有些怯懦,可她的一双眼睛里却有些出众的聪慧劲儿。
“你可以直说自己的想法,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勉强你的。”我又觉得,她不像是会放弃这个机会的人。
这个小丫头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冲着她这份机灵,她不大可能是个甘心留在村子里等着嫁人的女孩。
她沉了口气,想了许久。她看着我的时候,突然变得异常勇敢,“那,也会和大将军在一起吗?”
我一愣,只是本能地看了看马车外的人。然后了然地笑了,对她说,“是,长渊现在率领宫内禁军,他也住在禹宫里,等他回去以后,我就会同陛下说。是时候让他有独立的私宅了,即使如此,他也会常进宫陪我的。”
夏臻挑了挑嘴角,她有些开心,却又明显在压制。“如果夫人不嫌弃我,我愿意和夫人一起回去。”
我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没想到这小丫头的心思落在了他身上。
马车停下,夏臻很懂事地下了车,扶着我走了下来。
“谁啊?”屋里的人听到了动静,但是缓和了好一会儿才敲着一根树枝走了出来。
是一个女孩,只是这个女孩的年纪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以为她与长渊同龄大概也就是十七八的年纪,只是现在看起来……
“我们是宇文家的。”夏臻见状,上前答话。
那姑娘本来正在往这边走着,要来开院子的大门,可听到夏臻的这句话,她愣在了原地,只是低声说了句,“你们还来做什么。”
“寒月,是我。”长渊这才开口,说了一句。
那姑娘叫寒月?没想到,长渊与她倒是熟识多了。
寒月听到了长渊的声音,才动了动,又走上前来,这才把门给打开了。“你昨天来过,可并没有说,你是宇文家的人。”
这一次我明白了。“寒月姑娘,他的确是宇文家的人,不过我们是从木城而来寻亲的,今日刚祭了祖。听闻因我们使姑娘受了些委屈,所以特别来看看。”
“你是?”寒月姑娘听见我的声音,问道。
“我是长渊的阿姐。”我说。“从宫里来的。”
“她是昭华夫人。”夏臻在一旁接了一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