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日出雄关 第一百五十七节 终于开窍 T
幕中,挂着一弯皎洁的月牙,周围连一颗星辰都没有孤寂。(艾草文学)静谧中,也有那么几分淡淡的忧伤,浸凉了青草上的露珠,也一直渗透进他的心里。随着清风渐渐拂散了头脑中的混乱和身体上的燥热,思维渐渐清晰起来,这份愁绪,也如同雨后的春草,疯狂地萌着,蔓延着,拔不光,踩不尽。索性放一把燎原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可惜春风再起之时,它又照样冒头,似乎在冷冷地嘲笑着什么。
多尔衮让众人退得远远的,独自伫立在夜深寂静的草原上,负着手,仰头凝望着天上的月亮,任凭寒霜似的清辉洒落一身,清冷的晚风越来越大,扯动着一身红衣,袍角飘飞。脱离了白日里的喧嚣和繁华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孤寂和淡漠了。
这些日子,多尔衮实在太过压抑了,即使平日里最为期盼和喜好的围猎,也没能给他带来相应的乐趣。婚礼上,他还要装出很快乐很开怀的样子,即使装不出,也要通过烈酒的麻醉来勉强伪装。他实在太疲惫,太烦躁了,所以在洞房里看到了那幅屏风上的鸳鸯戏水图,竟一时控制不住地失态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拍马屁的官员,献上了这样一架名贵的屏风。毕竟他这次只是纳妾而不是娶妻子的大婚,图案不能用龙凤呈祥,只好用鸳鸯戏水。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脚上,殊不知他最为忌恨的。就是这样地图案。当他朦胧的视线渐渐清晰,屏风上的苏绣和若干年前那只荷包上的刺绣完全重叠起来的时候,虽然没有强烈的光芒,但他的眼睛却着着实实地被刺痛了,犹如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许久地人突然见到久违地阳光一样,在一瞬间,几近失明。也是这一瞬,他隐藏于心底。一直极其忌讳地东西。也突然被揭去了伪装。彻彻底底地暴露了。在起初的愕然很快过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绝大的愠怒,他不要再看到这样的图案,也永远不愿再想起那个曾经被他爱过,又终究背叛了他的女人!
更何况,在鸳鸯戏水图上还绣着的那句诗词,更让多尔衮联想到了熙贞曾经填过地【九张机】。当年。那词令他然泪下;现在,那词又令他愧疚莫名。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感情之路就一直坎坷不平;为什么他对一个女人全心付出的时候,那个女人却会毫不留情地背叛他,在他心上狠狠地刺下一刀;为什么另一个女人对他同样付出的时候,他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她,伤害她。
他不爱熙贞吗?不,他很爱。就像当年他的父汗爱着他的母妃。就像当年他的八哥爱着海兰珠一样。他一直深信着,一定是天神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他,让他在那个时候到了朝鲜。让他在那个时候狩猎到了汉江之滨,让他那个时候射落一只苍鹰,从而见到了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女人。为了她,他不惜背信弃义,抢夺了兄弟所爱;为了她,他不惜在漂流遇险之时把她推上唯一地浮木,面对敌军地要挟时,甚至可以说出自己的身份;为了她,他可以抛下燕京千头万绪的军政大事不顾,千里奔波赶回盛京探望……可是,为什么,他仍然感到欠她太多太多,永远也偿还不完?
当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出,将来天下平定,百废俱兴之时,他能否带着她远离朝堂战场,去隐居于林泉之下,过一过平民夫妇地生活,享受一下人生之中最平凡的乐趣。他在一瞬间也曾失神,这样的日子,他也曾经多次期盼过,憧憬过。他这一辈子,成就了辉煌的伟业,拥有了心爱的女人,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荣华富贵,身外之名,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吗?若真能放下一切重担,和他的熙贞一起徜徉于江南山水,或是在草原上牧马放羊,做一对神仙眷侣,他是不是活得比任何时候都轻松和快意呢?
然而,他终究是一个不愿意说谎的人,尤其是,他不能容忍自己用太多的谎言来欺骗他最心爱的女人。
多尔衮生在一个帝王之家,从小耳熏目染的就是权谋诡计,他看着兄长侄子们的表面友善和背地里的同根相煎,看着父亲那偶尔痛心而又时常狠决的目光,看着母亲面对父亲时候的媚态横生和面对父亲其他女人时的笑里藏刀。他知道,这些人苦心算计,机关用尽,为了不过是一个目标,那就是权利。
起初,童真幼稚的他还不明白这看不见摸不着的权利究竟是件什么样的东西,直到他看到八岁的多铎堂而皇之地高坐在厅堂之上接受众人跪拜,直到他看到多铎和其他战功赫赫的几个大贝勒们一起在衙门里审问人犯,直到他看到他艳慕许久而不得的黑狐暖帽被多铎随意地丢给阿哈扮滑稽戏。他才知道,原来不论是乳臭未干的孩童还是老者,只要拥有了权利,就拥有了一切。
他也不明白,同是一母同胞,为什么阿济格和多铎就早早地领了旗,封了固山贝勒,分得的房子、牛羊、马匹、诸申、阿哈,甚至连逢年过节时候所得的衣服布料都远比他的多,远比他的华丽。阿济格和多铎小小年纪就经常被派去办各种不费力却讨彩露脸的差事,为什么这些好事都没有他的份?是他不如兄弟们聪明,还是他不如兄弟们勇敢?
不过,多尔衮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性格,那就是阴沉和缜密。他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不该他问的,就不能问;就算问了,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于是,他索性不问。
在兄弟侄子们都忙碌着立功受赏的时候,只有他显得特立独行。趁着清闲。他每日都刻苦地练习武艺,研读兵法,观察阵型,翻阅历代史籍,如饥似渴地学习着,领悟着。在评价历代帝王得失地过程中,他也逐渐悟出一个道理:一个男人的终极理想无非就是江山,美人。得天下便得天下美人。就算是绝世佳人也不过是君王的一时之宠。天下广阔无垠。各族美人各有风情。若为了美人而放弃了江山。迟早会被美人所抛弃。美人爱的不仅仅是男人的本身,而是这个男人所拥有的权利和荣耀。就像他的既不英俊也不年轻父汗,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男人,又怎么会令母妃这样美貌倾城地女人为之倾心?
所以,多尔衮从少年时候起,就对男女之间地爱恋采取游戏地态度。如当年他可以在新婚之夜跑
玉儿敖包相会,海誓山盟。等回到盛京之后,转眼的誓言抛诸脑后了。
然而,像他这样一个游戏感情的人,又怎么会被感情所游戏了呢?
此时的多尔衮,无论怎么琢磨,也琢磨不透这其中的玄机,就像明亮的灯烛之下,永远有一片黑暗的影子一样。
其实。他性格中有着不小地缺陷。那就是虽然坚毅却不够狠决,虽然冷酷却无法残忍,虽然善于作秀却实则坦率正直。作为一个政治家。先就要做一个良心被狗吃了的人。而他的苦恼来源就在于,他的良心只被吃了一半,还剩下一半。于是他也就成了最为痛苦却最不为人所理解的可怜人。
当他犹豫着,却最终委婉地拒绝了熙贞的请求之后,他从熙贞的眼睛里看出了凄凉,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凄凉。见她伤心,他地心又何尝没有一丝柔软过?可有些事情,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他既然无法忍受放弃权利之后地失落,他既然不舍得放下他奋斗多年历经艰险得到的东西,那么他就不能给熙贞任何这方面的承诺。
在那一刻,他很害怕她在伤心之下会愤怒地问他,在他心里,究竟谁才能排在第一位,是江山社稷、个人权利,还是她这个女人?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幸好,她也没有追问。
临行前地夜晚,当他抱着熙贞,坐在一片破碎了的陶瓷泥土之中,被她狠狠地啃咬着手指时,他心头的疼痛已经远远地过了**上的疼痛。他连挪动一下,躲避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因为他所有的力气都在极度的愧疚之中彻底地消耗干净了。
她真是他这辈子所遇到的,最好的女人。若换了其他女人,为他付出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总该要索取些应得的回报吧?可她从来不试图霸占住他的宠爱,从来不会因为他去宠幸其他女人而和他怄气,也从来不会向他要这要那,哪怕那些只是她应得的。他知道熙贞为了他吃了很多苦头,受了很多委屈,所以他也很想对她好,看着她开心高兴。可是事到临头,却连她这么唯一的愿望都不能为她实现,连她唯一期盼的承诺都狠心到,吝啬到不能给予,他还是个男人吗?
当看着她眼眶里隐藏着的泪光时,他恨死了自己;当她的血沾染了他的衣袖时,他真想把自己杀上一千次,一万次。然而,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终究还是在天明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又如以前一样,在无法面对感情上的残酷时,就只有胆怯地选择逃避,于是一直逃到了这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不过,当他看到那面屏风上的诗词时,愧疚心强烈到几乎令他无法自制。不过从帐殿里走出来,站在着月下,吹拂着清风时,他的心台似乎清明了许多。非要继续逃避到覆水难收,无法挽留的时候才肯罢休吗?让心爱的女人幸福快乐,真的有那么难吗?他就真的做不到吗?笑话!
虽然不能给她那个承诺,但他可以在平日里给她多一些关怀多一些体贴,多做一些让她高兴的事情,多说些温存话语,多一些柔情爱抚……还有,虽然她从来不因为他宠幸其他女人而吃醋,可这不代表她希望这样。所以,他可以尽量少碰其他女人,每个月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她这里,在大部分的夜晚都陪伴在她身边。这又有什么困难的?
思路一旦开通,灵感就源源不断了,心情也越轻松起来。想到熙贞面对他所精心准备的“礼物”而惊喜不已时的神情,还有那双翦水明眸里所闪耀着的兴奋光芒,多尔衮就忍不住傻傻地笑出了声,就像一个初学文字的孩童浪费了无数纸张后好不容易地临好一页帖子,准备拿去给父亲献宝一样,得意而又天真。
远远侍立的众人惴惴然地等待了许久,却忽然听到皇帝在那边突然自个儿笑了起来,都感到莫名其妙,却不敢多问。
阿克苏已经将几个挑选出来的朝鲜美女安排好了,然后匆匆跑来找皇帝回去。刚刚找到这里,停了脚,就见皇帝转身朝这边走来,眼睛里饱含着浓浓的笑意,好像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毫不掩饰做作。
他诧异地看着春风满面的皇帝,禁不住怔了,本来准备好的说辞也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讪讪道:“皇上,您这是要……”
多尔衮的嘴角弯起一抹明媚的笑弧,有如此时夜幕中的新月,“那件事情,你可要连夜就去准备,朕可有些等不及了。”
……
我费劲儿地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黑暗中模模糊糊的床帷,脑子里一片混沌,好像大醉一场刚刚醒来,还没有完全恢复神智清明一样。
但是潜意识里,我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儿,因为此时我躺着的床并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一张,而且床帏所对的方向也有变化,好像所处的房间也小了很多。周围,不但没有蜡烛在燃烧,黑漆漆的一片,就连平日里熟悉的熏香气味,也完全没有了。空气清清爽爽的,却隐约有那么点陌生。
我很诧异,就呼唤了几声,“来人,来人……”没有人进来理会我。我有些紧张了,于是又呼唤阿,可是叫了半天,也不见她进来。难道,我这是做梦?不过,好像根本不是做梦呀,毕竟身体上的感觉还是明显而又清晰的,我显然是清醒着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努力地回忆着醒来之前最后的记忆,好像是晚膳之后,喝了点有助于安神静气,利于睡眠的汤药,然后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可是,为什么我醒来之后还是黑夜,可这里的景物全部都变了呢?谁在我熟睡的时候给我移动了地方?这实在太诡异了。
我摸黑下了地,穿上鞋子,借着透过窗纸漫洒进来的月光找到了房门,门是虚掩着的,我轻轻一推就“吱呀”一声敞开了。迈过门槛之后,我现我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小院子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听到旁边大树渐渐光秃的枝叶间,秋蝉所出的鸣叫。除此之外,这里没有半点***,静谧到可怕,我几乎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天哪,我这是遭遇什么诡异事件了,我现在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