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侄二人站在地埂上,直到看着余明艳到了家门口后回过头来摆手时,余明月翘了翘嘴角,而孔兴刚是松了一口气。
孔兴刚弯腰抱起了被青草绳捆成一大捆的月母草,他颠了颠手上的重量撇了撇嘴后,冲着旁边的余明月道:“小月,你拿着撮箕就行了,这些月母草刚才看着多,现在收拢了却根本没多少。”说完就弯腰提起装了五条小鲫鱼、二十几条泥鳅的小塑胶桶。
其实,这原本就十几斤的月母草怎么会变少呢?只不过是被余明月收拢时,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放了一小半进空间而已。
余明月心中边暗笑她小舅的粗神经,边脆应一声后,乖乖的拿起了只一两斤重的撮箕,追在了已经开步的孔兴刚身后。
“回家喽~~”
心中快活的余明月追在小舅身后,沿着大水沟埂一路往西,走到了新铺的沥青公路边;穿过公路,沿着路外埂那一棵棵大安树下的荫凉,往西一路说笑,计划着如何处置抓到的战利品。
不过十来分钟,就看到了沥青公路上埂那百米内孤零零只有一户的人家。余明月原本就有些自然上翘的小小嘴角更是往上一翘,这就是她温暖的家喔。
此时,余明月的奶奶孔明英已经煮好了早饭。她见一早出门的孙女和下地的三个大人还没回来,就走到院中去望日头。见竟已是十一、二点了,她心里有些担心又有些气恼起来。
孔明英正拉着一张脸,很是不喜的在心中暗自嘀咕时,就听到了大门外余明月的轻笑声。她紧绷着那满是皱褶的嘴角抽了一抽后翘了上去,上了年纪有些耷拉的双眼也更弯了起来,一张脸瞬间由阴转睛,往南边的大门快步走了过去。
余明月推开被她小舅拔了门闩的大门,一步跨进去时,就看到了一脸笑迎过来的奶奶。余明月的小脸瞬间露出个灿烂的甜笑,脆声喊道:“奶奶,我回来了。”
快步冲上去拉了孔明英的手,指着身后也进了门的孔兴刚道:“奶奶,你快看,我小舅抓了好多的鱼和泥鳅,你给我们煮鱼汤、炸泥鳅好不好?”余明月边说边晃她奶奶手时,也一直观察着她奶奶的神情。
孔兴刚是常来他这大姑妈家玩的,此时进了门咧嘴笑着叫了一声人,就偷眼打量着孔明英的神色。
孔明英笑应一声,低头打量了一下被孔兴刚举到她面前的小桶,看到这至少能炸上一大碗的泥鳅,她脸上的笑更是亲切了几分,伸手接了孔兴刚抱着的月母草,道:“哟,小刚越来越能干了,快进家里坐了歇歇。”说着带头往院里走去。
余明月心中边暗笑,边顺手把撮箕放到了大门后的农具棚里,然后拉了边脆声答应、边关好门的孔兴刚跟了上去。
孔明英边走边笑着道:“你大姐她们还没回来,一会儿你就在这吃饭,我现在就给你们炸泥鳅去。”说完时,刚好走到了院心旁的柴垛前,顺手就把月母草放了上去,才是转过了身。
此时,余明月看着小舅满脸轻快笑容,正与奶奶说着要帮忙的话,而奶奶那脸上更是比刚才高兴了几分的神情,让她又在心里偷笑起来。
余明月前世时,在她六岁前,除了她奶奶孔明英天天的骂声外,她对这个奶奶自是再没有其它的印象了。而在她6岁更能记事时,她奶奶孔明英却是已经因病去世了。
在余明月6岁之后的成长过程中,不管是大爷爷余天向家、还是9岁后到外公孔明富家,都没有一个长辈多嘴说过她奶奶的什么不是。两家人,算是把余明月教育得很好了,从没在她的心里留下一丝丝的仇恨种子。
这一次,余明月重生而来,才是真正的了解到只通过一张黑白照片熟记了模样的家人们,一个个都是什么性格。
通过五年的相处,余明月自是已经完全清楚,她这奶奶的性格啊,简直跟她那小舅孔兴刚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缺点都是爱计较、小气、吃不得亏、霸道、外加脾气还有几分阴晴不定的古怪。
这事初时余明月还很吃惊,因为孔明英和孔兴刚明明只是堂姑侄呢。
但几年里一直看着这小的与老的斗智斗勇,而且两人通过她在一边无形调解越处越默契后,让余明月偶尔感叹这遗传跳跃太大的同时,每次就把这两人的相遇当成生活的调味剂了。
所以说,此时,余明月才能如此老神在在的偷笑了。
些时,厨房那边,堂姑侄两个正分工合作着为中午加菜;院子这边,余明月却是在柴垛前踮着小脚,拖下了月母草直接在泥院坝里晾晒,而且明显越晒越多起来。
而在离余明月家一公里多外的田里,余天周正收了锄头,叫着儿子余志清和儿媳孔小玉收工回家吃早饭。
余志清把一垄只有半尺高的青笋苗间的草锄到了头,回身要帮忙妻子那垄锄草时,看到妻子又递过来催促的眼神后,侧眼看了看下一块田里正合卖的茄子、和更下一块田里也能卖了的大青椒,他略显小巧的嘴唇轻抿的同时微皱了下浓眉。
余志清转头看向正在上块田埂边,抽上旱烟的余天向后,他咽了一口唾沫,才是边提了锄头走过去,边问道:“爹,菜站今年给的菜价是越来越低,我们家那算是最好的头道茄子怕是只能卖1角钱一斤,那青椒怕也只能卖一角二三。不算人工,只怕是连籽种、肥料和药钱都卖不回来。”说完时,站在旁边打量着余天周的神色。
孔小玉听丈夫终于提了话头,忙是看向公公,却见公公只是看着下方的两块菜田方向愣神,而余志清却只是站在旁边再没开腔,她有些薄的唇抿了抿,柳叶眉微微蹙起。
孔小玉有些失望之余,低头边锄草边想起了心事:这家里都是两个老人当家,不管是安排活计还是家里的钱,都是两个老人管着。如果想自己手上能有两个钱,那就得按照自己的想法,倒菜卖,当菜贩子。
话说,孔小玉这样一个小学文化,最远又只去过二十多里外的区里小城四次的农村妇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还要从两个多月前说起。
两个多月前,孔小玉带了女儿余明月,去嫁到区郊的二妹孔小琼家送月米酒。结果第二天一早,被余明月磨得没法,就花了一角钱坐了班车,去了离孔小琼家几里外的仁义区,进城里赶了一次集。
孔小玉从出生到如今,总共就到过区里四次。第一次是1979年结婚时,去买自行车和缝纫机;第二次,就是被雷击住院;第三次,是在1985年时,公公重病住院;第四次嘛,就是这一次了。
孔小玉之前进过三次城,但却都是没敢乱逛过的,而且时间也过了几年了,所以这次因为地头不熟,进了那繁华的区城里,她硬是出了班车站后没走出百米,就已经分不清楚方向了。
结果,孔小玉就被余明月这“现代地头蛇”,有意的带着“乱逛”一阵,就逛进了一条热闹的大街上。
而那街上,一大早来来往往的人,基本都是提着菜篮子买菜的,卖菜的却是只有几辆拉了一驮篮或一背篮菜的自行车、几个摆地上的菜摊子、一个有张桌子的肉摊子、摆了几个大盆大桶的鱼摊子。
那生意,余明月看到时,心里都感叹“简直好到爆”。有些菜摊前,买菜的人都是争着排队,比现代过年时进了大超市还夸张。
直到了这里,孔小玉才真正知道,几年时间城里就变得有多开放、繁华了。
余明月还乘机在孔小玉不留神时,跑到旁边跟买菜的大妈大娘“瞎乱”打听菜价等行情,“刚巧”被慌忙赶上前阻止的孔小玉听了去。
做为蔬菜队以种菜为主的庄稼人,孔小玉自是很想了解现在蔬菜的行情,而且她本也算是胆大出得色的,又见刚才被女儿“骚扰”的几个“穿着洋气”、“高高在上”的城里人都和气得很,她也就直接跟几个提了菜篮子、又面善的城里大妈打听了一下。
结果这一打听,她就沉不住气了。
孔小玉没想到,这城里明明自己才卖给蔬菜收购站1角一斤的菜,到了这里就要2角5分一斤;卖给菜站1角多的,到了这里就是3角。
先不说种菜要花上老高的成本、几个月风吹日晒的辛劳,而卖菜只用一天的事。就是那些卖菜的,在叶子类的蔬菜上,竟然还“淋”了好些水这事,就让孔小玉惊了老一会儿。
孔小玉当时就惊想:从她家到这区里,也不过才二十几公里的路程,这要是每天租了村上那没大用的拖拉机,拉了一车几百、千把斤的菜来卖,一天不是得挣几十、百把块?
那一天,孔小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车站的,等她从幻想中醒过神来时,已经是回到区班车站了。
而坐在回程的长途班车上,又听到女儿“懵懵懂懂”的问,“那些天天买菜卖的人,是不是都能有钱天天卖肉吃?”,孔小玉心酸之时,心里就更不能平静了。
可不是吗?就算每天只卖上几百斤菜,除掉油费、运费,那也是要挣好几十,哪里还不能天天有肉吃。
自此,她心里就一直惦记思量起了这个事情,直到想了几天后,就把心里那主意跟丈夫余志清说了。但余志清当时就没同意,说是那种投机倒把的事是没前途的,还不如好好种田。
孔小玉自也是知道丈夫余志清的难处,和家里一直存在的问题,便也没再多提。想着夫妻两人更勤劳些,早些还了两年前公爹重病住院时欠下的巨债,往后也是能慢慢过上好日子,把唯一的一个女儿余明月养大。
但直到,孔小玉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后,却是又在当天晚上提了这个事情。
而余志清,在这次时却也是松了口,为了将来能给两个孩子更好的生活,他准备去触碰一下两个当家老人的“逆鳞”。
而此时,心里很为难、纠结的夫妻二人,却不知道,他们正中了女儿余明月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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