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
这一觉没能睡太久。
他是被孩子嘹亮的哭声吵醒的,没多少与孩子相处经验的他顿时一个头变成成两个大,心里无数次后悔他怎么会带这么个小祖宗回来,这不是典型的脑袋被驴踢了嘛,没事给自己找事做,难道是觉得警方找他的动静还不够大?
这个孩子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要尽快送走才好。
刚刚睡醒的他还并不算太清醒,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时候,已经晚了。
他打开了房门,那个孩子也抬头看到了他。
原本他去葛家,就没想这要留下活口,那时候,谁看到他都没事,因为他们没有机会活着讲出来,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这个孩子,是他答应一个母亲临死的请求而留下来的,再杀是不可能了。可是,恰恰也是这个孩子,能非常清楚地认出他来。
“老师?老师救我!”葛昭时早就终于醒过来后,就发现自己双手双腿都被捆得很结实,躺在温暖的地板砖上。
他所在的屋子里拉着窗帘,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他知道,这一定不是自己的家,自己家的房子是好几年前买的,并不是地暖,地板砖是不会发热的。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被人绑架了,那些人,是真的只想要钱,还是图财害命,他不敢往下想。
他努力回想着,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晚上,他是跟妈妈一起吃的晚饭。和平常一样,妈妈做了三个人的饭菜,而爸爸同样一个电话都没打就不回来吃饭了。
饭桌上,妈妈给他夹菜,跟他聊些学校发生的事,鼓励他好好学习,他一边吃饭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他们班上的芸芸,一个既长得漂亮又很会打扮的女孩。现在的孩子都早熟,很早就明白爱情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班里偷偷谈恋爱的就有好几对。葛昭时学习一般。但是体育很好。长得高高壮壮,再加上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长得也浓眉大眼,很帅气。当然很招女生喜欢。刚上四年级。就收到好几封情书了。不过他的眼界也高,看上了芸芸。
于是妈妈的问话他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的,根本没有用心去听。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听到妈妈平常看似很烦的唠叨。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死。葛昭时忍不住哭出声来,这一哭,就再也收不住,越哭越大声。
等听到门响,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把坏蛋招来了,他们听到自己哭,会不会一个不高兴把自己杀掉,然后随便找个地方一埋,那样的话,即使他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泪眼朦胧间,他看到进来的,居然是他认识的人,忍不住惊喜地叫出声。
叫完之后,葛昭时很快发现不对,好像他隐约记得,当时他心不在焉地吃完饭,跟妈妈说了一声就放下碗想回房的,然后就听到敲门声,他跑去开的门,还特意听从妈妈的吩咐,问了是谁,在确定是自己认识的人后,才打开了门,至少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就不记得了。
然后醒来,自己就被绑架了,刚刚哭出声,老师就突然出现,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自己信赖的人,自己将内心的秘密都对其吐露出来的人,居然是坏人!
葛昭时突然迷茫了,他以为他足够大,可以理解很多事,原来这些都是他的错觉。
“老、老师,别、别杀我,我家有钱,我爸妈会给你钱的。求求你,别杀我。”
居高临下站在葛昭时面前的年轻男人眉头紧紧地皱着。心下一次又一次骂着自己怎么这么笨。现在看来,刚刚他想到的解决办法是不行了。
就在刚才,他原本是想将这个孩子远远地送走,偷偷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扔到福利院门口,或者扔进深山的小村子里,年龄不太大的男孩,总会有人想养着他的,也算是做到了答应他母亲的事,也不会让自己太危险。
可是他现在发现,他以前将问题想得太简单了。这个孩子不是三五岁,而是已经十岁了,心志正常的十岁孩子,怎么可能说不清自己的名字、父母的名字、居住地址?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再放他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是法盲,自己的所作所为,枪毙十次都够了,他到现在还没被警察抓出来,不是警察太无能,而是他自己很小心罢了。
他很清楚,只要他哪一次稍微露出马脚,等待他的都是灭顶之灾!更何况这一次,他哪里是露出马脚,简单整个马屁股都露在外面了!
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丢下一句只要你别再哭,乖乖的,我就不会杀你,不过你要是不老实,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之后,转身就走。
得尽快想个办法将孩子藏到安全的地方去,他的家里,必须要毫无破绽才行。
文沫一张张翻着厚厚的资料,顿感前途一片黯淡无光。
前几天是发愁找不到嫌疑人,现在,却是嫌疑人太多了。
这些可恶的家伙们!文沫哭笑不得地翻着资料,几名被害儿童从上学开始到现在,教过他们的老师、校领导、甚至连校医室的医生都被当成嫌疑人列出来了,而现在到了文沫手里的,还仅仅是他们挑选出来20至30岁之间的人,便有足足30人。
至于进一步的关于嫌疑人成长背景的调查资料,可就要等了。因为这些嫌疑人多数不是h市本市人,外调的时间要很长。
鉴证科那边传来的倒是好消息。
在三个凶案现场发现的疑似凶手使用过的餐具上都发现了有效dna,虽然在数据库里没找到匹配结果。但是三个现场的dna样本确定为同一人所留,这也增加了文沫关于凶手是一个人的判断的可靠性。同时也意味着,鉴别凶手将会变得相对简单,谁身上的疑点重了,做个dna鉴定就能迅速地确认或者排除嫌疑人。
鉴证科还送过来一份报告,第三凶案现场的死者大女儿胡晓斐手上发现了氰*化*钾残留,而且与其他的孩子不同的是,她的胃里,没有发现安眠药成分,小女儿胡晓裴则与其他孩子遇害时细节吻合。
这只是其中一个小细节。也许是胡晓斐认出了凶手。反抗得很厉害,至少在证据严重缺乏的现在,文沫无法判断,暂时只能记下这件事。
这么多资料都指着文沫一个人来分析。首先时间上就耽误不起。市局很上道地派了两个人来打下手。正是萧泊源案的办案刑警老周和小谢,他们最早接手这个案子,比起其他人对案件的了解程度更多一些。
三个人分工协作。由小谢负责念资料,文沫和老周负责分门别类地记录在黑板上,便于以后直观分析。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直到小谢看到一个人名:洛骅。
这个名字,好熟,他肯定在什么地方听过,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陷入沉思的他一时间忘了继续往下念,呆呆地坐着。
老周跟小谢是老搭档了,彼此很熟,直接过去照着小谢后脑勺就是一下:“臭小子,发什么呆呢?”
小谢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正拿着的卷宗递过去:“你看看这个人。”被老周这么一拍,小谢灵光一闪,居然想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了。
洛骅,不就是上一次他们因为萧泊源的案子去找白冰冰做笔录时,住在楼下那个来送寄错的包裹的帅小伙吗?
那是不是说明洛骅是认识第一死者萧泊源的?
这份资料上说,洛骅是实验中学的心理医生。一般情况下,现在国内的中学,是不会配专职心理医生的,一是没条件,要知道,一个好的心理医生,必须要既有学历又有实践经验,还得有良好的职业道德,所以好的心理医生在国外身价可不低啊,想请得动,得拿钱说话,不然谁会收入差那么多,谁会来?二是没必要,国内对心理医生那一套,信的人不多,都觉得花钱找心理医生与得了精神病划等号,无形中有抵触情绪。而学生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剩下的事有父母操心,不缺吃不少穿的,多幸福啊,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心理疾病,严重到需要看心理医生的地步?
实验中学会专门请一名心理医生,是有历史原因的。这所中学,是h市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竞争很激烈,通宵自学室里经常人满为患,每个人都埋头学学学,几乎集中了整个h市包括周边各县的优等生。
俗话说,强中更有强中手,哪怕以前这些学生是各个地方的尖子,但是来到一所学校,同在一片屋檐下学习,还是会分出上下高低来。有些尖子生慢慢地沦为平庸甚至垫底,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以前没有人关注过失败者,人们永远记住的都是中考高生状元的名字,其他人,谁会记得?
直到一年以前,实验中学出了一件震动整个安省的大事:三连跳。
距离高考还剩下不足一个月,正当老师们带着苦逼的高三生埋头苦学,在深深的题海中奋力拼搏时,没有人注意到一直徘徊在楼顶的小小身影,那个身影是如此地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落。
然后,某一天中午,当所有人都涌出教室匆匆走向食堂的时候,那个单薄的身影从楼顶一跃而下,在众人面前让生命做最后一次绽放,只可惜,这一次用来书写的颜料,是他的鲜血与生命。
从七层楼高的地方跳到水泥地上,那名男同学当场死亡,周围看到这一幕的学生连续做了不知多久的噩梦!
然而这才仅仅是开始。
就在第一名男同学跳楼身亡后五天,一名女同学也从楼顶一跃而下,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校方很快采取了应对措施,封锁楼顶,关闭通宵自习室,跟家长通气,及时开导学生,取消晚自习和早自习,等等一系列措施。
然而悲剧仍然没有停止,最后一名跳楼的男生是复课生,他的教室在顶楼,他的坐位靠着窗。那天在课堂上,他高喊出一句,我就是死也不想再学习了,然后,推窗跳下,同样当场死亡。
那一年,实验中学被全省的人民记住了,那一年,实验中学的大门被悲痛的学生家长堵得严严实实,那一年,实验中学的领导来了一次大换血,那一年,实验中学的高考成绩前所未有的差劲。
没有人知道,实验什么时候会出下一个跳楼的学生,老师每天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班里的学生出事,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几十个,无时无刻不陪在学生身旁。
不久后,实验中学建立心理咨询室,洛骅被高薪聘请来做心理医生。
王姿甜,是实验中学的学生,而且去过心理咨询室,这是警方在第一次排查时就查出来的线索,不过萧粲和胡晓斐都跟洛骅没什么联系,所以第一次时他没有被列为嫌疑人。
但是现在,洛骅的疑点更重了。
洛骅的家,住在萧泊源为白冰冰买的房子楼下,小谢亲眼看到洛骅与白冰冰有来往。
白冰冰这个女孩子本性很善良,她陷入爱情中无法自拔,做了萧泊源见不得光的小三,内心一直非常自责,可是她的处境又不可能让她把这件事大肆宣扬出去,如果洛骅认识白冰冰,又发现她的异样,以他心理医生的职业能力,想要从白冰冰嘴里得到关于萧泊源的资料不要太容易,白冰冰很可能只是需要一个人倾诉,洛骅不认识萧泊源,与白冰冰的朋友圈也没有交集,几乎是送上门的完美人选,谁又能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小谢嚯地站起来,拉着老周就往外跑,他们必须立刻去找白冰冰确认一下,洛骅对萧泊源出轨一事是否知情,如果知情的话,洛骅就是他们所知的最大嫌疑人!
实验中学,心理咨询室。
早上九点,敲门声起。
“请进。”洛骅脸上挂着得体的职业笑容,正对着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说道。
门外,进来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男孩一直低着头,有些怯怯的,虽然进了门,可是他好像非常踌躇,站着不敢再往里走。
“第一次来?不要怕,你在这里说的一切,老师都不会说出去,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你想说的话,老师绝对不会嘲笑你。怎么样?要不要找个忠实听众?”
男孩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朝着洛骅走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