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祸起萧墙
墨谣在他衣襟上一捻,蹭下一点白色的粉末,恍然大悟地说:“是用了药吧?你哪来钱买的药啊?”
韩冲支支吾吾地说:“小爷就随便上街那么一挣……”
墨谣用“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他,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可不是嘛,韩阿狗可是街上所有那些骗人把戏的祖宗。(M.321553.xyz艾草文学♀手机版)
“你对老子就不能装出那么一丁点儿崇拜?别罗里吧嗦了,快走。”韩冲拉起墨谣,往墙边跑去。
“不,阿狗,听我说,我答应了萧祯留在这里一个月,现在只差五天了……”墨谣尽力解释,她的话被一阵刀剑相击的嘈杂声淹没了,府邸内侧的墙头上,站出一排手举****的护卫,亮闪闪的箭头指着已经躲在墙边的两人。
“他姥姥的萧祯!自己家里也藏这么多人……”韩冲咒骂一句,背起墨谣跳上墙头,墙外一匹不知道从哪偷来的马,正用蹄子轻刨着地上的土。
一排弓箭手同时松开手里的弓弦,箭如飞蝗一般向他们去。韩冲把墨谣先推下去,用一把宽刀扫向身后,挡住那些飞来的箭簇。这时再扭捏推脱,只能两个人都把命留在这,墨谣把手一松,放开那只小狐狸,然后飞快地解开套马的绳索。
萧祯从房间里走出来时,刚好就看见这幅混乱场景。他一脚踹在最近一名弓箭手身上:“谁让你们放箭的?都给我滚一边去!”弓箭手“噗”地吐出一口血,摔倒在地上,面对对主人这幅喜怒无常的脾气,半点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平常闯入府邸的人,不是都一概杀的么,怎么今天就不行了?
墨谣已经身在墙外,看不见萧祯那副要吃人的表情,抖开马缰,打马跑了个小圈,经过墙边时,韩冲刚好从墙头跳下,稳稳地落在马背上。两人从小混到大,配合得天衣无缝。
韩冲接过马缰,炫耀似的对着墙头的弓箭手高喊:“小爷走了,不用送!”然后策马远去,墨谣半倚在他身上,跟着呵呵直笑,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萧祯三两步跨上石阶,刚好看到这一幕,怒火几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焚烧干净。小谣在他身边时,从来没有露过这样的表情。
手里的白狐围脖乖巧地盘在他手臂上,尖尖的嘴咬着尾巴尖,刚好盘成一个圈,栩栩如生,就像一只还活着的真狐狸一样。这会儿,也成了天大的讽刺。
桌上还放着那幅没完成的画像,小小的人,抱着一只白毛狐狸,站在庭院正中,稍显宽大的衣裙盖住了鞋子,一头青丝披散在肩上。嘴微微撅起,含娇含嗔,只有眼睛还没画上去。虽然他画时,一直在看着墨谣,可那幅画,却是照着想象中的样子画的。
只差眼睛……这幅画永远也画不完了。
萧扯过画卷,手上用力,画卷变成无数碎片,飘洒着落地:“还差五天,小谣,答应我的事,你没有做到,这就怪不得我了。”
他招来一组金鹰卫吩咐:“跟着他们。”
带队的人小心翼翼地问:“请将军吩咐,是抓捕,还是……杀?”
“跟着他们,直到他们返回寿春,路上如有意外,无论如何,都要保证那个姑娘安然无恙。”就算怒气冲天,萧祯还是舍不得真对小谣动手。她的伤一直没有好彻底,如果再担惊受怕、东躲西藏,恐怕又要严重了。等她回了寿春,他再去找人,这一次,找回来他就再不会放手。
韩冲带着墨谣,一直抄小路走,起先几天还小心谨慎地隐藏踪迹,生怕被萧祯的人抓回去。可到后来,他发现没人追过来,胆子也就大了,带着墨谣大摇大摆地走官道。路上遇到酒店客栈,也再自然不过地吃饭住店,一点不像逃命,倒像是出来旅游的。
“哎,真是太舒服了,从前四处讨饭的时候,就幻想着兜里揣满钱,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没想到在这实现了。”秦人不像楚人那么讲究,吃的东西不是大碗的汤面,就是整张的烙饼,倒是更对了韩冲的胃口。
墨谣想着没能做到对萧祯的承诺,心里隐隐泛起不安,她知道萧祯绝对不是这几天外表上看起来那样的谦谦君子。如果说像,他倒更像带上面具后那个神秘肃杀的人。这次逃走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暴怒。因为担心,一路上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韩冲把饼撕开,泡进肉汤里,推到墨谣面前:“萧祯没有为难你吧?等老子日后找着机会,肯定揍他一顿替你出气。”
“没有,阿狗,”墨谣一口也吃不下,“我跟他说好,只要我待满一个月,他就会放我走。你来那天,其实离一个月还剩五天。”
韩冲惊得张口结舌,粗枝大叶的内心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做错了什么事。可是另一种怪异的情绪,又跟着涌上来,萧祯凭什么要留住小谣一个月,他是替苏倾公子来带回小谣的。他绝对、绝对没有做错。
再走不远就是楚国边境,只要顺利进入楚国,就高枕无忧了。苏倾给的令牌,可以在任何一处驿馆换出钱粮马匹。
两人收好东西,正要继续上路,一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小女孩,溜到他们坐过的桌子旁边,端起韩冲吃剩的半碗肉汤,狼吞虎咽地喝下去。韩冲刚好回头看见,那小女孩身量不高,也就跟他刚认识时的墨谣差不多,黑黑瘦瘦的,五官都被泥土蒙住,只看得见一双眼睛。
韩冲不自觉地摇头笑了,从兜里摸出银子,要丢给那小女孩。大约他长的粗犷了点,小女孩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擦着眼泪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实在是太饿了,几天没有东西吃了。”
小女孩竟然带着浓重的楚国口音,韩冲和墨谣对视一眼,顺着小女孩背后向看去,还有十几名衣衫破烂的人,互相搀扶着坐在路边。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韩冲一着急,连银子也忘了给,瞪起眼睛来,更加吓人,小女孩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
墨谣接过他手里的银子,让店家给每个逃难的人都盛一碗肉汤,看他们喝下去,才慢慢地开口问。肉汤下肚,人人脸上都有了几分生气,这才渐渐开口说话。这十几个人,都是从寿春附近的风来的。他们还算跑得快的,没来得及跑出来的人,这会恐怕已经困在里,生不如死。
从这些人的只言片语里,渐渐拼凑出的情形,让墨谣和韩冲都大吃一惊。公子含即位后,因为拿不出楚国王室祖传的玉圭,始终有人不服。寿春里开始传出童谣,“不见玉(俞),难称王,倾雪,满室霜(襄)”。有人穿凿附会地解释,只有公子俞才是天命所归的新任楚王,从代国送回来的那句血肉模糊的尸体,并不是公子俞本人。公子俞早就料到有人要谋害他,提前安排了假象掩人耳目,自己已经悄悄脱身。
要暗害公子俞的人,大家不敢明说,却从童谣里悄悄联想到了苏倾和昭襄太后。也难怪人们有这样的推测,扶持年幼的公子即位,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们,一个是重臣,一个是太皇太后,正好可以架空幼主、大权在握。
在边境屯兵的王室宗亲平安君元荣,抢先借着这个名义,起兵攻寿春,到达寿春以前,先围困了风。寿春的口粮,主要靠风供应,围住了风,也就等于扼住了寿春的咽喉。
“他奶奶的,兔崽子倒是有心情内讧,”韩冲气得直跳脚,“这时候要是秦国人再来横一脚,我看也就谁都不用争这王位了。”
墨谣皱着眉头不说话,寿春的防其实很弱,一直以来,靠的都是地理位置上的优势。寿春在楚国的中心腹地,敌国除非攻下大半楚国土地,否则寿春始终是安全的。可是平安君却不攻取寿春,而是围住风,这又是为什么呢?
“小谣,老子看不惯这种兔崽子,咱们绕道凌霄关,去借兵出来,好好教训他们一顿。”韩冲这人,真冲动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
墨谣白他一眼:“人家凭什么借给你?”脑子里尽力回想苏倾教过她的那些东西,楚国的兵权分散,兵力也分散驻扎在几个不同的地。想起上次在凌霄关偷虎符的经历,墨谣一下子把这些信息串联起来,他是在等约定好的盟友。
可是那么多处驻军,谁会是平安君的盟友?谁又会是可以信得过的人呢?
“阿狗,如果黄老将军在这,他会去借兵么?”墨谣随口发问。
“黄老将军要是在,还借什么借,”韩冲抑制不住那种发自内心的钦佩和骄傲,“只要站在凌霄关下面亮个相,刀山火海,凌霄关的兄弟都会跟着老将军去的。”
墨谣一面叫自己稳住、不要慌张,一面飞快地思考,既然黄老将军的亲信都在凌霄关,凌霄关的兵想必信得过。可凌霄关与旁边的寒谷关那么近,怎么从来不见他们互相驰援?就连上次萧祯待人突袭,黄老将军不得不亲自进入战阵,也没想到向寒谷关求救。
这么一步推一步地想,答案就清楚了。
她用手肘戳戳韩冲:“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韩冲掐着指头算算:“大约还有几百两银子。”
墨谣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你可真行,买包******,连一两银子都用不到,你一下子骗了几百两银子?!你这样的,还没攒成天下首富,真是只能怨命苦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墨谣想了想:“银子差不多,事情需要驿馆的人帮忙,我们两个,去解风之围。”
“我和你啊?”韩冲夸张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小谣,你可以崇拜我,但是也不要不切实际地过度崇拜啊。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做到呢?”
墨谣斜扫他一眼:“少臭美了,要崇拜也是崇拜我自己。”她勾勾手指,让韩冲凑近:“你记得不?有一次咱俩在别人家的祖先祠堂,拿了两个馒头,然后偷跑到后院里去吃。正赶上那家人请了皮影戏班子来表演,演的那出戏,刚好就是妙计解围。咱们馒头不能白吃,戏也不能白看,这回就用上一用。”
韩冲狐疑地看着墨谣:“能行么?戏文都是编出来的。”
“差不多,”墨谣得意又狡黠地笑,“你打过仗,细节问题就交给你。其实我们不是真的要解风之围,只要把能解围的人带过去,这事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