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霁堂,绮碧轩。(艾草文学♀手机版m.321553.xyz)
沐清溪今天是特地来看望沐清欢的,因为之前的事她被三叔和三婶勒令在屋子里休养了三天才出来。对于活过一辈子的沐清溪来说其实不算多大的事,只是事出突然又勾起了那些不好的回忆才让她一时失措。三叔和三婶给双鹤堂送了信儿,说要留她住几天,沐清溪便也不急着回去。
绮碧轩院子不大,胜在奇巧精致。进了院子便是一条鹅卵石小路,清一色乳白色和墨黑色的鹅卵石铺成各种图案,有的像猫儿,有的像狗儿,还有飞鸟捉虫、游鱼戏莲叶,可爱又新奇。廊下是一丛茂盛的迎春,这时节开得正好,嫩黄的花朵儿一簇簇花瓣饱满又圆润。花丛外是两个青釉的大水缸,形状有些像大肚子的茶壶。缸里点着几棵睡莲,刚刚抽了嫩芽,一点点浅淡的绿,生机无限,看着就叫人觉得心里松快。
院子里搭了个秋千,低低的,秋千绳是用缠了铁丝的麻藤做成,结实得很。座椅上铺了厚厚的羊绒垫子,往上一点点,扶手握秋千绳的地裹了一层柔软的鹿皮,这是怕绳子太粗糙,磨伤了女孩儿的手。再不远处是个丝瓜架子,沐清溪认得还是因为在兰溪村的时候在邻居家里见过。夏日里天悬星河,拿一把蒲扇,捧一盏酸梅茶,坐在丝瓜架子底下乘凉最有趣了。因着兰溪河的缘故,常常有萤火虫从河边飞过来,也不怕人,就在丝瓜架下飞来飞去。她初见的时候惊奇极了,还带着客儿抓了好些放在绢纱的灯罩里,夜里熄了灯,萤火虫的光芒一闪一闪,比小时候宫里赏下来的宫灯还要漂亮。
大抵都是分家以后三叔和三婶特意为女儿置办的,她记得以前绮碧轩的格局可不是这样。
丫鬟打起帘子请她进屋,沐清欢正坐在榻上打络子,见了她来就是一脸新奇,大约是不常常见生人的缘故。
她歪着头打量她,沐清溪不说话,也歪着头笑着回看她。
半晌,还是沐清欢先不好意思了,低了低头,小小声地问:“二姐姐?”
沐清溪心底微暖,三年前她走的时候沐清欢还小呢,没想到再见她还记得她。
“三妹妹在玩什么?”沐清溪笑着看她,摆摆手让屋子里的人不用行礼,又让琉璃把带过来的小玩意儿交给嬷嬷收着。坐到榻上,见她手里是几根彩色的线,旁边丫鬟还顺着几根其他颜色的,一个小小的络子尚未成形,看不出是要打成什么样子。
沐清欢看着眼前的姐姐还有点认生,但是心里又觉得亲近,二姐姐走的时候她已经记事,二姐姐从前就常来找她玩,还给她带好些新鲜的玩具和吃食,像草编的蚂蚱、泥塑的娃娃还有糖人儿,她都记得。
“是络子,嬷嬷教我呢。”沐清欢小声说道,神情倒没什么不耐烦。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该是活泼好动的时候,难为她竟能在屋子里坐得住。沐清溪接过她手里的络子看,手法还生疏,但是线路都没差。
“过几天是夫人的生辰,****是想打个络子挂在玉佩上送给夫人做礼物。”伺候的嬷嬷上来凑趣。
沐清溪这才知道,三婶的生日原来就在这几天。
“三妹妹手真巧,我跟你一块儿打好不好?也教教我怎么打!”沐清溪感兴趣地说道。
沐清欢一听她喜欢也觉得欢喜,双眼亮亮地问:“二姐姐不会吗?”
沐清欢从小就身体不好,沐殷氏和嬷嬷总是说这不行那不能,什么都不敢让她做,就是出屋门在院子里也要看时辰,虽说是为了保护,可是日子久了她总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渐渐地就不自信起来,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她身体不好,平日里没有什么玩伴,唯一玩得好就是沐清溪了,可是她一走就是三年。
如今小时候的玩伴儿回来,还说让她教她怎么打络子,沐清欢就觉得好像终于找到了一点点比别人厉害的地,整个人都开怀起来。
沐清溪不知她这番想法,她是哄客儿哄习惯了。说来,兰溪村的沐家小院一直行着一种浮夸风。客儿胆怯害羞,为了让他勇敢一点,她和锦绣她们一贯是鼓励得多,从来不批评。鼓励他他还不太敢呢,若是一不小心说个重话,把他好不容易立起来的一点自信给吓回去了怎么办?
对于胆小的孩子就是要让他觉得他其实很好很优秀,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无论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尝试,他只要尝试就可以做得很好,好好好,什么都好,只要他去做。还要时不时的让他觉得,身边的人都有不如他的地,比如客儿会摆积木,沐清溪就会很应景地说“哎呀,客儿好聪明,姑娘都不会,客儿教教我好不好”,然后客儿就觉得“啊,原来姑娘不会,我会哎,那我是不是比姑娘还厉害”。再比如,客儿识字以后,沐清溪教他写字的时候偶尔会故意缺笔,然后客儿看出来了,沐清溪就会夸他“客儿好聪明,竟然能看出姑娘的写错了”,客儿就更喜欢学字了。
信心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堆积起来的。
遇见跟客儿脾气性格相近的沐清欢,沐清溪就不自觉地把哄客儿的办法拿出来,事实证明很有效。
一刻钟后,沐清欢就把三年的那点隔阂丢了个差不多,炕桌被撤下去,姐妹俩亲亲热热地倚在一起商量怎么配色。络子这东西说简单也不难,说难呢又不简单。单是手法、花色就能找出四五十种,这还只是沐清溪听过的,没听过的怕是还多呢。
杜氏出身书香世家,杜玄是不拘着她们非要熟练针织女工的,比起打络子、刺绣这些女孩儿家的该学的,她更喜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连带的沐清溪对于刺绣这些也生疏得很。倒不是不喜欢,而是没必要。像杜家和沐家这样的人家衣服鞋袜自有专门的针线房来做,她们顶多也就是绣个帕子荷包自己玩儿,何况针线活儿伤眼睛,杜氏和沐骏也舍不得累着她。
沐清溪说她不会打,真的一点都不是谦虚,而是大实话。就算是后来被嫁进严家管教磋磨了两年她也只是勉强会了点皮毛,严格点说也只是能拿针线。
可是从那以后,她的手就再也不能弹琴了。
“二姐姐,你这里错了,要这样,从这里穿过去,再从这根线底下穿过来。”沐清欢一边打着自己的一边教二姐姐,一个没看好就见二姐姐那里乱了套,连忙提醒。
沐清溪移开落在手指上的目光,就见络子果然被自己打乱了套,这要怎么办?
她按着沐清欢说得去拆,结果越拆越乱,不一会儿就把自己急出了满头汗。
“二姐姐,我来吧!”沐清欢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她的络子就开始拆,她拆的很慢,一根是一根的,但是片刻后团成一团的丝线就被解开了。
“三妹妹好厉害!”沐清溪应景儿地捧场。
沐清欢一脸“二姐姐好笨”地看着她,沐清溪脸色讪讪,忍不住摸了摸鼻头,被个小丫头嘲笑了,真是丢脸。
不过,看沐清欢这样才像个小姑娘该有的样子,活泼又精神。
屋外,丫鬟扶着沐殷氏问,“夫人,咱们要不要进去?”
沐殷氏笑得欣慰,摇摇头,“不了,就让她们姐妹俩玩吧。去厨房让他们给绮碧轩里送几盘酸甜口的点心,要好克化的。”
“是。”丫鬟领命而去。
木槿堂。
“河哥儿和浪哥儿还没回来?”徐氏按着额角问,打从春闱结束,她就没怎么见过两个儿子,眼看还有几天就要张榜了,有心想问问,却连个人影儿都摸不着。
徐嬷嬷觑着徐氏的脸色小心地回道:“要不奴婢派人去前边儿问问?”
“前边儿”自然指的是前院,爷们儿长大了都要跟后院女眷分开住,也是为着男女大防的缘故,只晨昏定省过来请安就是。原本徐氏要见儿子,随便找个人去递个话儿即可,可是老夫人一番折腾,夫人现在没了权,身边得力的去了一半,行事就该谨慎起来,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意。
徐氏叹了口气,摇摇头,她最烦心的就是儿子越长越跟她疏远了。她以前知道自己出身不好,给儿子丢脸。可现在她已经是侯夫人,儿子却比以前还远着她,她到底哪里还做得不够?
“菀姐儿呢?”她还有女儿呢。
徐嬷嬷轻出口气,她真怕夫人不管不顾地让她往前院递话,前面那一场事,连老爷都开始厌弃了,夫人这时候可不能再做什么出格的。
“****那边老奴亲自去看过了,一切都好,夫人放心,没人敢怠慢的。”沐清菀只是被罚了禁足,其中一部分还是代夫人受过,老夫人这已经是宽大。
徐嬷嬷看得明白,要不是老爷求情,老夫人气成那样怎么可能这么轻轻放下,偏偏夫人一味地以为老爷被董姨娘迷糊了心眼子,故意跟着老夫人作践她。
再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徐嬷嬷心底担忧,但又不能明着劝。
“再过几天就是三月三了,明华公主的帖子……”徐嬷嬷问。
徐氏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桩事,这可是大事。明华公主的帖子那就是脸面,走出去都觉得有面子。徐氏一想起这个顿时又觉得有了精神,老夫人又如何,明华公主又不会给老夫人下帖子,到头来在外交际的还不是她这个名正言顺的侯夫人?
安远侯府迟早是她的,老夫人还能蹦几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