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浑不在意,好像以一坛酒抵了路费是给了沐清溪多大的便宜似的。(m.321553.xyz艾草文学阅读网)
偏偏沐清溪可一点都不这么觉得。
前世大和尚收她为徒,所有藏书任她翻阅,这冰火酒就是她从古籍里寻到的一种酒,书中记载此酒“饮之忽冷忽热,冷热相替,悲喜交加,如尝尽生平之喜怒哀乐”。酿制之法不难,时间也不需要很久,只要三个月即可出酒香。
冰焰酒与冰火酒名字相近,相当于是在冰火酒精益求精的基础上酿制出来的,“饮之如烈焰在雪,雪未融而魂先灼”。酿制之法也相似,所不同的冰焰酒对酿制的步骤和水质要求极高,近乎严苛。
制曲时必要选在三伏天里,且不能暴晒,而要借助夜露,从卧浆、煎浆到上槽、收酒,一步都错不得,酿酒的材料所放次序也要处处谨慎。
水必要雨后桃花上积的雨水,调和了霜降后的清泉水,且雨水和泉水的比例及其严苛,但凡错了一点,酿出来便不是那个滋味了。
越中虽然多雨,但是桃花花期短,饶是她带着锦绣几个天天早出晚归,在桃花落尽前也只得了一竹瓮的水。单是收集水便从冬日熬到了开春,再到六月里制曲,因比例调配不当废了三坛,又因酒材叠放顺序出错废了一坛,酿成后只出了三坛。
一坛送了昭和楼的孙掌柜,一坛交由白璧拿出去打点,她如今也只剩了一坛,自己都没舍得喝。
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不对,她从没说过自己会酿酒,依照孙掌柜的性子,也不会随便就把冰焰拿出来待客,也就是说他其实可能根本不知道她有冰焰,这个要求只是为了为难她?
沐清溪豁然开朗,惊诧过后故意一脸不解地问:“冰焰是什么?我只听过冰火酒,县里昭和酒楼就有的。我这里老弱妇孺四占其三,公子若是嫌麻烦不想帮忙大可直说。”
贺子琦也觉得自家王爷有点故意为难人家小姑娘,这么点年纪,说不定连酒是什么滋味都没尝过,哪会知道什么冰焰酒,不想帮忙就直说呗。
谁知,赵闻言却笑了起来,他的眉眼生得极好,冷着脸的时候看起来不怒自威,微笑时却有种翡翠光的华贵,“沐清溪,看来你是不打算请我帮忙了。”
沐清溪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还可以这么好听,确切的说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过别人叫她的名字了。锦绣她们喊她****,客儿喊她姑娘,村里人喊她沐家妹子,在初初听到他喊时她甚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名字。
真好听,就像真的有山涧清溪潺而过,淙淙。
但是这些都比不过这句话带给沐清溪的惊讶:他知道她有冰焰,并不是故意为难!
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真是孙广给的?
赵看着小姑娘纠结成一团的脸,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在做什么关乎生死的决定一般,越看越觉得像是长姐幼时养得那只波斯猫,明明对着眼前的肉垂涎三尺,偏偏还要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地磨蹭一番才肯扑上去。
他不说话,闲闲端了茶盏抿了一口,顾渚紫笋,茶中圣品,小姑娘的家底可不像看起来那么寒碜。入口满香,只是到底还是比不过冰焰清冽。想想那日大和尚满身散不去的酒香,赵决定说什么也不能心软。
一是为了口腹之欲,二么,看小姑娘为了这点事急得团团转有点好玩。
好吧,不是有点,是相当好玩。
沐清溪苦着脸寻思了半天,终于发现给不给几乎是不用犹豫的,一坛酒没了她可以再酿,这么好的护卫可就不常有了。
“姑娘?”怀里的客儿一直安安静静的,此时见姑娘脸色不好便拿小手拍了拍她的手臂,见姑娘看过来,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比正午的眼光还要灿烂。
看得沐清溪最后一丝纠结也没了。
但是,这种被人拿捏了七寸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沐清溪抱起客儿,闷闷地说道:“我答应,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有冰焰的?”她其实已经愤愤不平地把罪名安在孙广头上了,觉得一定是他见了贵人阿谀谄媚,才把冰焰的事给泄露了,这么问不过是把罪名坐实一下。
谁知赵却摇了摇头,一脸骄傲地说道:“某好酒,自然对酒香尤为熟悉。”一副我鼻子特别灵,我自己闻出来的样子。
沐清溪忍了忍没忍住回了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鼻子比阿旺还灵的人。”
赵听完满脸不解,阿旺是谁?
“汪汪?”客儿眨着大眼睛看沐清溪,他知道阿旺的,阿旺还跟他玩呢。
沐清溪笑着摸摸他的头,“对,旺旺。”
赵依旧满脸不解,却自动把沐清溪的话理解成了夸奖,安然受之。
贺子琦连忙捂嘴防止自己笑出来,他绝对不会告诉自家主子,他昨晚听到一户人家喊自家的一条大黄狗为“阿旺”。同时心里再次对沐清溪升起了敬意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骂自家爷的人可真是不多啊!
锦绣回来的时候沐清溪已经成功跟颜四谈妥了路费,并且就行程问题进行了严密周详的讨论其实也就是规划了一下路线,想着怎么避开沐家安排的人而已。
锦绣带着一大堆东西离开,回来的时候也是收获满满,乡邻们听说沐清溪要走,纷纷送了不少东西,多是自家产的粮食米面之类。锦绣觉得路上不好带,便一一推拒了,但是什么也不收就白费了他们一片心,所以只挑着那些好携带的点心、硬食收下了一些。琉璃和珠玑过去接着,清点了一下,中午的食材是不用愁了。
琉璃和珠玑去厨房准备午膳,沐清溪在卧房里打点她和客儿的一些零碎东西。尤其是客儿的玩具,小木马、风车、九连环、拆字格……样样都不能少,这孩子念旧,万一漏了少了,到时候找不见是要哭的。
锦绣进了屋一边帮着收拾一边说起辞别时诸位相邻托她带的话。沐清溪在此地住了将近三年,为人和善大又聪明伶俐,许多人听说她要离开都十分舍不得,还要亲自来送,被锦绣一一劝住了。尤其是里正,沐清溪一走,对着村里那些清官都难断得开的家务事更是觉得前途一片黯淡。
“****,奴婢觉得王二似乎不太对劲。”锦绣说完后,停了一会儿才说道。面上显出犹豫,她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但又觉得应该跟****说一声。
沐清溪闻言惊讶,她跟王二素来没什么来往,充其量也就是见过几面有点印象而已,若是没有那天张嫂子家的事,便是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的,锦绣便是告别也只是到相熟的几家,怎么也到不了王二那,除非王二是主动上门,“你怎么遇到他的?他哪里不对劲了?”
锦绣回想着当时的场景,斟酌了一下才答道:“奴婢去张嫂子家的时候碰见他的,听村里人说,两家像是要办婚事。张嫂子送奴婢出门,恰好碰见他,便把咱们要走的消息跟他说了。那王二路过奴婢身边的时候突然间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沐清溪好奇。
锦绣端正了脸色,“小心沐驰。”
这下子沐清溪不只是惊讶而是震惊了,就算她从来不曾刻意遮掩身份,以王二那样的身份也很难打探到她是安远侯府的人,毕竟越州沐家树大根深,嫡系旁系处处皆是,有通达者,亦有穷困者。所以即便知道她是沐家的人,村里人也没觉得她有多么不同,只当她是沐家旁系,落魄了才到这里来。
可是,王二这么说显然不仅知道她确切的身份,连她和沐家的牵扯都清清楚楚,实在是太奇怪了。
“王二是什么时候来兰溪村的?”沐清溪突然问道。
锦绣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听人说似乎也是三年前,只比咱们早了几个月。”
三年前,几个月,沐清溪脑海里闪过了什么东西,可那思绪太快,一瞬便没了踪影,她什么也没抓住。
“不行,我要去问问!”沐清溪想不通,想不通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问清楚。可是她刚站起身就被锦绣拦了下来。
“****,这么大的事奴婢怎么会不问呢?可是奴婢问了,王二却说他没说什么,怕是风声雀鸣,是奴婢听岔了。任奴婢怎么问,他一口咬定不曾说话。何况,他说这话时确实声音很轻,奴婢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听错了。”锦绣劝道。若是能问个清楚她早就问了,怎么会这么不清不楚地回来。****就是真去了,王二恐怕还是一样的说辞。
沐清溪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想不通,她觉得锦绣不会听错,可又觉得以王二的身份地位确实不太有可能知道沐家的事。
那句话真的是听岔了?
沐清溪也迟疑了,若真的是听岔了,她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闯上门去有失体统,可若不是听岔了是真的呢?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恰好这时院外敲门声响起,锦绣跑出去开门,沐清溪只好先把心里的事放在一边,打起精神。
这个时候来的,应该是有乡邻想跟她道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