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盖珠缨的马车里,沐清溪看着身旁怒容满面的妇人一脸无奈,她知道这件事有些冒险,却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手机阅读请访问m.321553.xyz)眼见得走过了一条街还没有消气,沐清溪只好带起笑颜轻轻扯了扯妇人的衣袖,抱着她的手臂轻摇着撒娇:“姨母,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姨母别生气了好不好?”
杜欣垂首看着身侧的女孩儿,一双水亮的眼睛灵气十足,此刻正微微弯起,满是依赖的看着她,猫儿般可怜可爱,这般模样她便是有再多的怒气也散了,但还是忍不住拿食指点了点她的眉心,叹道:“你呀!这也太冒险了,若是我不曾及时赶到,你这张小脸都要被那老虔婆划花了,你还笑,还笑!”她想起刚刚的情景还一阵后怕,但凡她晚到一时半刻,沐清溪还指不定被怎么欺负,这会儿竟然还这么没心没肺地跟她撒娇。
“打小就不听话,长大了还这么顽皮!不让你爬树你非要爬,拦着你摘莲蓬你就能自个儿偷着跑去摘,说了这事有我你还自己跑去沐家,那沐驰和徐氏是什么东西,你那胆子都能装下天了!”杜欣见她这幅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就觉得糟心。
沐清溪自知理亏,也知道姨母是真心疼自己,只好老老实实地听着,端正态度积极认错,“是是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就是气不过。再说,不是有您在吗?我都跟琉璃和珠玑说好了的,您肯定不会不管我的!”
杜欣被她闹得没了脾气,点了点她的脑袋叹气,“你这个小魔星!真是欠了你的!”见她还笑嘻嘻的,一点不知道怕又忍不住念叨,“以后再不可这样了,沐驰和徐氏都不是善茬,你这是出其不意,若让他们回过神来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以后有什么事先跟姨母商量,万事有姨母帮你顶着,知道吗?”
沐清溪眼里泛湿,连忙低头埋入她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以后都听姨母的。”
她静静地埋在姨母的怀抱里,汲取着久违的温暖,这是她的亲人,母亲一母同胞的妹妹,当年嫁入怀宁侯府,如今的怀宁侯夫人。上辈子唯一还记挂她关照过她的亲人,只是后来徐氏和老夫人从中作梗,怀宁侯府又出了些事,姨母无暇顾及,才有了后来那些事。
杜欣搂着她,摸着她的头,心里一阵酸楚。若是姐姐、姐夫还在世,沐清溪哪会受这种苦,必然是千娇百宠的,旦夕祸福,世事难料,姐姐竟然狠心抛弃孙儿,就这么去了。想起刚刚那一幕她还觉得一阵后怕,她是接到信就赶过去了,到了安远侯府门前就见沐清溪跪在地上,身前四个灵位,徐氏那老虔婆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她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幸好锦绣机灵把人拉开了。
不多时马车停下,杜欣带着沐清溪下了车入府,琉璃和珠玑早已带着客儿在府中等候,客儿一见她便眼泪汪汪地喊“姑娘”,朝她怀里扑,她连忙上前把小团子接到怀里,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哄。胖乎乎的小胳膊抱着她的脖颈不松手,生怕她不要他似的。沐清溪心疼不已,刚来到陌生的地,又这么久没见到她,客儿本来就胆子小,这是害怕了。
杜欣看着大孩子抱着小孩子哄,心里刀割似的疼,“去屋里吧,你的屋子我早让下人收拾好了,你先带着客儿去洗漱,完了咱们娘俩再说话。”
沐清溪点点头,她一上午又是罚站又是跪地的,是该洗漱一下。谢过姨母,便由丫鬟带着去了房里。
怀宁侯府家大业大,论底蕴比沐家还要深厚,那是开国时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挣下的爵位,子孙又争气肯上进,到如今也不曾降爵。杜欣给她安排了个单独的小院,就在主院的隔壁,不大不小,胜在清静雅致。粉墙高高,门楣上题了“霞珠”二字,入门是条青石小径,两旁种了许多花木,院子里种了几株红梅,如今开得正好,红艳艳的梅花争奇斗艳,整个院子都多了光彩。
正屋坐北朝南,里面的布置也是费了心思,博古架上放着青花桃竹纹的梅瓶,里头着疏落有致地着几枝梅花,上面还缀着颗颗水珠,显然是清晨时分折下来的。左边是隔开是间小书房,多宝阁上摆了珍宝奇玩,一个和田玉雕的水仙花盆栽最是显眼。酸枝木的书案上摆了文房四宝,靠窗琴案上摆了一张琴。入了内室,花梨木的雕花罗汉床上支着张莲花纹的楠木小桌,上头摆着棋盘,两侧各放着一钵棋子。卧房里是红酸枝镶贝雕山水的拔步床,天青色床帐上绣了宝相花的纹样。窗下一张贵妃榻,是让她闲暇时躺的。沐清溪带着客儿看了一圈下来有些哭笑不得,看姨母这布置分明是打算让她长住了。
出发时她的行李便由白璧和带着单独上路,一早便送到了姨母这边。待她过来,姨母早已便帮她安置得妥妥当当,随时都能住得自在。便如那张琴,就是母亲留给她的,想必姨母也知道,才特地置办了琴案。
她虽然离京三年,却从没断过跟姨母的联系,一直有书信来往。这辈子没了徐氏和沐驰从中作梗,她和姨母的关系一直亲近,入京以后的打算也没瞒着她。之前在大街上她安排琉璃和锦绣带着客儿闲逛,一是为了布置沐府门前那一幕,二则是让她们来通知姨母。以她的身份地位,给徐氏和沐驰难堪不难,难的是如何全身而退。徐氏和沐驰吃了那么大的亏,若不是有姨母这样身份的人出场怕是难以善了。
“女婢春棠(春雁),见过表****。”
沐清溪刚坐定,便有丫鬟上来请安。她叫了起,只见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个圆圆脸杏儿眼,眉目带笑,一个瓜子脸细长眼,稳重可亲,长相都算端正。
“是姨母叫你们来伺候的?”沐清溪笑着问。
圆圆脸名叫春棠的十分活泼,“表****说的正是,夫人怕您身边的人不熟悉府里,便让奴婢两人来帮帮忙,表****有事只管吩咐奴婢就是。”
这话说得讨喜,又不会得罪沐清溪身边的丫鬟,显见得是个会做人的。
瓜子脸名叫春雁的稳重些,待她说完又补充道:“外间还有四个管着洒扫的丫鬟,两个管着灶上的婆子,另有服侍的人若干,****现在可要见见?”
沐清溪一听心里更觉得熨帖,连小厨房都预备下了,可见姨母是真的打算把她留在身边。
“不必了,我先换过衣裳去给姨母请安。”沐清溪又让锦绣给了赏,春棠和春雁两个推辞不过还是接了。
净房里早已备了水,沐清溪先把客儿收拾干净了才打理自己。等杜欣再来的时候便见她已换了藕荷色的菱花纹袄子,水青色折枝纹湘裙,素雅干净,偏偏那一张小脸五官精致,带着艳色,这么看去只让人觉得明珠蒙尘,有些可惜。
沐清溪连忙起身行礼,她头发刚刚擦干,此时还披散着,乌黑如墨的发丝垂落耳际,更衬得肌肤如雪如玉。杜欣心里暗赞了一声,姐姐原本就生得出色,外甥女这一身容貌气派,分明是青出于蓝了,只是太过素净了些。这个外甥女小时候明明那么喜欢明艳的东西,越是浓重的颜色越是喜欢,明媚耀眼,仿佛个小太阳似的。
守孝三年,她的衣裳多是浅色或者近白色,起先连花纹都没有。还是锦绣看不过去,逼着她改的。沐清溪早就习惯了素色,即便姨母准备了鲜艳的衣衫,也还是下意识地选了较为朴素的。至于年幼时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因为两世生命,早就堙没在了记忆深处,她有时候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还曾那样张扬肆意过。
“只咱们娘俩就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杜欣扶了她起来,将她按在梳妆台前,打开桌案上的宝盒,取出篦梳一下一下帮着沐清溪把头发理顺,沐清溪有些局促,她许久不曾接受过这样亲近的善意,乍然有个人如此疼爱反倒觉得无措。
杜欣哪里看不出来,越是明白越觉得心疼,看着镜子里肖似姐姐七分的容貌,梳着梳着,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若是姐姐还在,见你长成如今这样,定然也是高兴的。”
“姨母……”沐清溪回神握住她的手,可能是血脉相连的天性,沐清溪那不喜欢被人接触的习惯在姨母面前反而淡了,也或许是重生三年,前世的事都已经模糊了许多。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握着姨母的手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杜欣才平定下心绪,抚着她的脸笑着说道:“看我,许久不见你,失态了。”她放下篦梳,将丝绸般顺滑柔软的长发挽了个纂儿,又拿了珠钗固定。末了捧着沐清溪的脸赞了一声:“我家荇儿真是美,比那个号称京第一美人的王家女漂亮多了。”
“姨母”沐清溪被她夸得不好意思,或许真的是因为太久不见长辈,她在姨母面前总有些口拙。
杜欣看着她羞红的脸笑了笑不再逗她,拉着她起身坐在了罗汉床上说话,“跟我说说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信里三言两语说得不清不楚,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