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白草折,江南的稻米已经飘出了清香,北疆外的屯田才刚刚成熟。(艾草文学♀手机版m.321553.xyz)春种秋收,北疆战事频繁,所有粮草物资靠的不仅仅是来自后的补给。承安帝即位之初,因为连年兵祸,国中又多旱涝天灾,国库一度吃紧,安国公赴任北疆之后为了解决粮草问题在边疆诸推行屯田制,建立起一支由普通百姓组成的民兵。
这些民兵战时可作为后后勤,无战事时则与寻常百姓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田种粮。民兵所开垦的荒地地契均为其所有,单是这一条便受到了百姓的一致推崇。自古以来田地便大部分掌握在豪强手中,而前朝末年诸王争霸,土地兼并现象十分严重,能有自己的几亩薄田对百姓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
安国公所定赋税比大赋税少了一成,便是一成也让北地百姓感恩戴德。北疆土地质地坚硬,栽种粮食本就不易,一年的收成能多留几分谁不心存感激。赵接任北疆主帅以后也没有改变过这一田制,这项屯田之法便一直延续下来。
北境的秋收来得迟,可到底是来了。一年的收成尽在此时,雾浒河以南的一个小中,天还没亮百姓们就扛起了农具出门。
“黄大,这么早啊!”
黄大扛着锄头走着,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见是邻居董武,打了个招呼,“你也不晚。”
董武挠了挠头,脚下一点不慢,“这不是赶着抢秋,唉,每年一到这时候恨不得三天三夜不睡觉,赶紧把粮食全抗回家,谁知道北狄那帮孙子啥时候又来捣乱!一群蛮子!”
所谓抢秋,是因为越是秋收时节狄人越容易趁此时机南下。大缺粮,北狄只会更缺,每年秋收时分地里熟透了的谷物足以让吃不饱肚子的狄人双眼发绿铤而走险。这时候要是不早早抢秋把粮食扛回家,晚一步一年的指望说不定就被狄人抢走了。
“程将军特地派了兵来帮咱们,最多再有两天也就收完了。”黄大说道。
“可惜赵大元帅走了,不然有他坐镇北狄那帮孙子哪敢来!”董武一边走一边感叹,景王虽然有封号,但是在北境百姓心中,他就只是赵大元帅,领兵抗敌,把狄人牢牢拦在北境之外,护住北境边疆数十座池。
黄大口中的程将军便是程琦,赵离开北境后,北境军务暂时交由程琦掌管。程琦自问自己没有赵的声望,一到秋收麻利利地派人到各地巡查帮忙。若是元帅不在粮食就被抢了,他能被贺子琦那软蛋笑话一年!
“将军,元帅来信!”
程琦刚刚处理完日常军务,军师就捧着书信走了进来,景王来信必有要事。他接过信速速看过,脸色越来越是端肃,最后看完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书案上,“殿下这是要玩大的啊!”
正在此时,外间传令兵忽至,扬声说道:“禀报将军,裕外出现小股北狄骑兵,意图抢夺秋粮,已被我军阻拦!”
紧接着,像是商量好的,传令兵一个接一个地来
“禀报将军,楠外出现小股北狄骑兵……”
“禀报将军,鄄外出现小股北狄骑兵……”
“禀报将军,上坯外出现小股北狄骑兵……”
“禀报将军,外出现小股北狄骑兵……”
程琦眉间越皱越紧,大跟北狄刚刚议和,使臣这时也就刚刚回到北狄,北狄竟然在此时再次调兵,南下之意昭然若揭,这时候他要不回击,北狄还真当他老程是个软柿子!
“来人,传令军中诸将升帐议事!”殿下布好了局,北狄已经跳进来了,他要是不做出点成绩哪对得起这番天时地利!
北狄集结二十万骑兵剑指洛京的消息传来,大上下一片震惊。北狄使臣离开不过短短一个月,和谈的条款历历在目,互换的两国文书上,北狄的落款醒目而又刺眼,此刻看来竟是莫大的讽刺。举朝上下没人预料到北狄会如此嚣张,昨日和谈,今日拔剑,彻头彻尾的小人嘴脸显露无疑!
可此时朝臣已经顾不上骂娘了,北狄这次一改昔日作风,竟不是从北疆入侵,而是派了小股骑兵在北疆扰乱视听,暗中却勾结西域诸国,从大西北边疆而入。因为西域诸国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西北军掉以轻心,竟让北狄连下七,多亏凤州驻军星夜驰援才堪堪将狄人拦在甘之外,没让狄人再下一。
然而,过甘、凉便是大西边的屏障凤,一旦凤被破,千里平原北狄骑兵大可肆意驰骋,直指洛京。烽火台上一连三日烽烟不息,承安帝没日没夜召众臣入宫议事,乾清宫灯火彻夜不息。
战事一起军中诸将纷纷奏请景王领兵挂帅,安国公之后,唯有景王曾挂帅印,这是不争的事实。然而,承安帝竟在此事上起了犹疑。三皇子和六皇子主动请缨,其部署纷纷附和,如此情势之下,景王竟然不动如山,既不出谋划策,也不自请领兵,竟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置身事外之态。
“殿下,这么好的机会您怎么就能不理会?”景王府书房中,贺子琦暴躁地走来走去,看到景王还在安坐不动地握着卷兵书看得认真,更觉得头疼。“三皇子和六皇子哪会打仗,还不是看中了军权?殿下您此时再不争取,是想拱手把军权让出去,让那俩个什么都不懂的皇子拿咱们大将士的命去胡闹?”
“老贺!过了!”他越说越不像,被龙一听不下去打断。
“我这不是着急吗!”贺子琦也知说错了话,闭了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憋气。
赵看完手中的书卷,才看了看他,而后淡淡地道:“时机未到。”
贺子琦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时机什么时候才算到,可赵看起来不打算解释,他一扭头跑到练武场上撒气去了。赵则离开景王府,一个时辰后,宝严寺广陵禅房中多了一个身影。
炕桌上摆着一盘棋,两盏茶,智空一早就料到他会来,早已等候多时。
“殿下请。”说罢,毫不客气地执黑先行。赵随即执白落子,起先你来我往十分快速,渐渐地到了中局,两思索的时间都长了起来。
“皇帝此番绝不会轻易让你掌兵。”智空落下一子,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意料之中。”
“三皇子和六皇子蛰伏多时,机会摆在眼前,必然会极力争取兵权。”
“竖子不足为惧。”赵淡淡地说道,忽而抬眼看向智空,“我的对手从来不是他们。”而是承安帝。
“凤州守军将领范将军乃是安国公旧部,早年也曾立下赫赫战功,有他在守住甘绰绰有余。”
“赵心机深沉,小六还太嫩,这一番军权之争恐怕要落到赵头上。”
“范将军对安国公之死心存疑虑,恐怕不会甘心听从三皇子或者六皇子的调遣。”智空道,说完话锋一转,“殿下近日彻查安国公身死一事可有所得?”
赵眸光轻敛,眼中多了几分深意,“先生知我。”说罢他抬手沾水,在炕桌上写下了一个字。
智空看了那个字眼中极快地略过一丝惊讶,“当真?”
赵点了点头。
“那虎符……沐清溪可知此事?”
赵摇了摇头,因为提起沐清溪,面色柔和了些,“她尚未知晓,我也并不打算告诉她。”
智空心里明白,这件事事关安国公之死,按理说本该告知沐清溪,但是其中牵扯朝堂、军权、皇权,太过复杂,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不知道反而是好事。那人入京这么久不曾向沐清溪表明身份,恐怕也是不想沐清溪被卷入其中。
“至于虎符……”他手腕微动,袖中一物落入掌心,摊开手掌便显现在了智空眼前。
智空一见此物登时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得溜圆,“果真是在他手中!”赵掌心中躺着的正是自烈帝去世之后便已经遗失的三军虎符!
“此乃天助殿下!臣当日曾言沐清溪乃乘龙之水,此言正应在此处!殿下有虎符在手,有军中威望,何愁大事不定!”
赵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那句“乘龙之水”他原本并未放在心上,此刻听来更觉得刺耳。娶沐清溪是出于本意,并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箴言。
“这话勿要在提,你当知我从不相信。”
“是。”智空眼下正为虎符而激动,赵说什么都应下。虎符在手,名正言顺,景王手中的筹码又多了一分。
“扎尔扎身边的那位谋士的去向可曾打探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对那人总有种熟悉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
这文先生当日趁乱脱身,智空虽然派人追查,却始终没能找到,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仿佛这个人已经石沉大海,消失无踪。偌大大找个人并不容易,文先生既然能趁乱脱身定然有所依仗,赵只嘱咐智空继续查下去便不再多说。
两人说话间棋局已经接近尾声,棋盘上白棋步步为营,黑棋已然无路可走。
这一局江山天下,终归是要有个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