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回忆着,忽然间一个穿着百蝶穿花袄子的中年妇人朝着尚宛妗的方向走了几步,视线落在尚宛妗身上扫了一圈,然后眉一扬,捏着锦帕侧身对钟雪盈道:
“这是个好孩子,看着像是好相处的样子。钟家侄女,你没有给尚家小娘子准备见面礼吗?”
钟雪盈虽然孀居在家,可却是个脸皮薄的,听妇人这么一说,脸色一变,心里格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走这一遭。
十根手指不由自主的在身前绞着,嘴唇发白,下意识的道:“徐家婶娘这话是怎么说的?雪盈就是再放肆,也不好在永平伯府放肆的,这么多伯娘婶娘在这里,雪盈怎么好越过众多长辈呢!”
她这话一出来,包括尚宛妗在内,在场众人都微微变了脸色。
徐夫人在这个时候挑起这样的话,确实是不怎么合适。可钟雪盈和武威侯府的亲事是皇后娘娘撮合的,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没有遇上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钟雪盈作为尚宛妗等人的长辈,就该在外人面前给尚家姐妹做面子才是。尚家姐妹有了面子,她自己才不会被人家看了笑话去。
更何况,这“遇上了”还是钟雪盈自己有意为之。
可她一句话就把自己与尚家姐妹的关系放在了在场其他夫人小姐们一个地位,实在是让众人有些鄙夷。
钟太傅两朝元老一品太傅,家里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就是给孩子们准备一两件见面礼值什么?
钟雪盈这分明就是当着众人的面给未来的继女们没脸。
众人脸上的表情带上了兴奋与探究,等着看尚家姐妹们如何反应。
尚二夫人心中气恼,却也不好替大房出头,她不出头,尚宛宛和秦婉就更没有出头的资格了。
尚宛逑想起自己刚刚一路受的委屈,如今见尚宛妗和尚宛仪跟自己一样“倒了霉”,心里不但不气愤,反而多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兴奋。
只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显露自己的兴奋有多不合时宜,于是低下了头,干脆继续扮起了委屈来。
尚宛仪气得满脸通红,柳眉一竖就要闹腾。尚宛妗见了,暗骂一声“蠢货”,忙眼疾手快的拉了尚宛仪一把,阻止了尚宛仪说话。
尚宛妗盈盈一笑,上前一步,大大方方的对着钟雪盈行了礼,笑道:“原来这位就是钟家姨娘,宛妗初来乍到,不认得钟家姨娘,失礼了。”
然后面不改色的招呼尚宛仪和尚宛逑上前行礼,尚宛仪和尚宛逑有心不听她的,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们也不敢给自己弄出个不尊嫡姐的名声来,只好强忍着心里的不快,顺从的上前行了礼。
众人听了尚宛妗的话,先是一愣,然后都捂着嘴偷笑起来,眼睛还时不时的往钟雪盈身上瞟。
钟雪盈气得脸色通红。她对尚宛妗不客气,尚宛妗对她更不客气。
钟雪盈尚未进武威侯府的门,尚宛妗自然是不能称呼她为“母亲”的,她如今孀居在家,又是尚宛妗父亲的未婚妻,尚宛妗叫她钟夫人或者钟小姐都不合适,叫钟姐姐就更不行了,她比尚宛妗的母亲的年纪小,进门之后又该叫尚顾氏一声姐姐,所以尚宛妗这个时候叫她一声“钟家姨娘”也挑不出错来。
可偏生姨娘二字又有另外一重含义。
尚宛妗这么一弄,既全了自己的礼数,又表明了尚家小姐们不是好欺负的。敲打了未来的继母,自己愣是摘得干干净净,让人说不出不好来。
尚二夫人飞快的扫了尚宛妗一眼,心下暗暗赞叹,想着四娘要是有这手段,她就不用担心四娘日后成了亲在婆家受委屈了。
尚宛妗带着尚家姐妹笑盈盈的看着钟雪盈,让钟雪盈心里有火也发不出来,最后还是她身边的那位夫人提醒了她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冲着尚宛妗姐妹笑了笑,说了两句客气话。
到底是没有给尚家姐妹见面礼。
尚宛妗心里冷笑,她本来想着上辈子钟雪盈也曾对她说过几句真心话,应该不是心坏的人。现在她才看明白,钟雪盈或者心不坏,可她脑子蠢。
这样的蠢货,难怪上辈子斗不过出身远不如她的顾姨娘了。
倒是永平伯夫人,在这一来一回间对尚宛妗多了几分欣赏,笑着打破尴尬,把尚家姐妹往自己身边一拉,笑道:“你们来了,洗翠和红蜡我就不要了,你们姐妹来陪我看这牡丹花!”
说着朝自己身边的人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人更好看,还是花更好看。”
她身边那位夫人是长兴侯府的三夫人,闻言,笑道:“我可不敢说人好看,花好看是你们永平伯府自己家的花,也就罢了,我要是说人好看,你把人抢回来怎么办?武威侯还不跟你拼命!”
这话说得众人一乐,气氛再次活跃起来。永平伯夫人趁机给尚家姐妹介绍在场的众人。尚宛妗几人都礼数周全的叫了人。
只是,除了闵三夫人外,再没有一个人给尚家姐妹见面礼了。钟雪盈再不好,那也是一品太傅的女儿,武威侯府根基尚浅,众人又跟尚二夫人没有交情,心里纵然不齿钟雪盈的行为,却也跟着钟雪盈看轻了尚家姐妹。
国子监郭祭酒的夫人小声对大理寺卿的夫人嘀咕:“这尚家姐妹生得再出色又怎么样,未来的主母不抬着她们,只怕难有出头之日了。本想着毕竟是锦都新贵,我家那丫头跟他们府上的四娘交好,同龄的小姐妹正好走动,现在看来却是不必了。”
大理寺卿的夫人跟着点头:“谁说不是呢!她们刚来,跟她们示好那是一个准儿,谁知道会遇上钟家寡妇这样的女人。真是可惜了!”
说得虽然难听,却是大家心里的真实想法。
钟雪盈竖起耳朵也听到只言片语,这才知道自己莽撞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还能怎么办?
到底是借着身体不舒服的借口,跟永平伯夫人告辞离去。
她一走,众人评论起这事来更没有了顾忌,反而让尚宛妗等人的处境变得越发难堪起来。
锦书心里一阵忿恨,她本来想着有了新的当家主母,就有人管着顾姨娘了,小姐的日子说不得就好过气来了。谁知这未来的当家主母会是这副德行,还没有收拾顾姨娘呢,先找上她家小姐的麻烦了!
永平伯夫人见状,心里也气得不行,她好好的赏冰诗会就让钟雪盈那个不懂事的给毁了,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再有宴会,绝对不会邀请钟雪盈了。
对钟雪盈越厌恶,永平伯夫人就对尚宛妗姐妹越发怜惜起来,当下就笑道:“大家到这暖房来都是看牡丹花的,怎么当着我的花儿的面说起人来了?花儿们要是有感情,这会子指不定多难过呢!”
到底不敢得罪永平伯夫人,众人忙止住嘴里的话,顺着永平伯夫人的意思夸赞起牡丹花来。
尚宛妗心里松了口气,看向永平伯夫人的眼神就带了分感激。正要小声跟永平伯夫人道谢,就听暖房门口看门的一个丫鬟朗声道:“大爷带着几位爷来了!”
洗翠夫人和红蜡夫人忙迎了上去,嘴里说道:“不是在外间么,怎么这会子进来了。”
说话间永平伯世子穆青已经自顾打开帘子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了几个俊俏的后生。满屋子的女人齐刷刷的朝这边看过来,饶是后生们素日在家胡天胡地的玩,也忍不住红了脸。
尚宛妗也跟着众人看过去,就尚奚舟眼睛亮亮的看着这边,笑着的唤了声:“元娘!”
尚宛妗笑盈盈的对他点了点头,随后把目光挪到他身边那个人的身上,僵住了。
是韩骆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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