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兴被她说得心里一紧,手微微捏紧,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无言以对。
他知道,他都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父亲黄鳝在背后搞出来的,多年前,就曾经有过这样一出,他一向知道他父亲心狠手辣,仗着财富和势力,在这个临州城横行霸道跟地头蛇就没什么区别,不断地扩张自己的生意,能争得过人家的,就争,争不过的,就抢,抢不到的,就毁掉,这是他父亲一贯的做法。
以前,他也懒得管,毕竟他也管不住,说不过,但是,哪想到,有朝一日,他父亲的手段竟然用在了他心爱的女人身上。
上一次良绣坊发生火灾时,他还不认识如意,后来每次想起都暗自庆幸,幸亏当时没出什么事,否则他就遇不到如意了,可他也是真没想到,父亲竟故技重施,再一次……
他再一次险些失去了如意!
想到这里,黄兴就觉得后怕。
如意还在那说着:“黄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这样视我们大家的生命为草芥,我绝对不可能原谅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黄兴愣愣地看着如意,苦笑:“意味着你不可能做他儿媳?”
“没错!所以,你不要再来找我了,走吧!”
如意赶黄兴回去,然而,黄兴却是怎么也不走,也不说话,就那么杵在那里,盯着如意,想着什么。
大家看着这两个人,互相望望,也不好插嘴。
“那个,两位,要不,到里面慢慢谈吧?”
金鑫的声音很适时地响起,带着几分笑意的建议。
那两人听了,微微一愣,看了眼金鑫。
金鑫拿手指指了下四周,说道:“大家都在看这边呢。”
她微笑着,又说道:“毕竟是私事。想必你们也不想让大家看热闹吧?”
金鑫的几句话,倒是缓和了那两人之间僵化的氛围,也让他们意识到了,周围的确有好多双眼睛,都在打量着这边。
如意是早知道的,自从和黄兴扯上了关系,因着黄兴的缘故,她也跟着备受注目,她是个心气高的人,最受不了被人用各种各样怪异的眼神打量,本来没注意到也没什么,现在金鑫一提醒,发觉了,立即心里就憋得难受。
她抿紧了唇,微怒地瞪了黄兴一眼,转身就回楼上去了。
黄兴见状,赶紧在后面跟上去。
锦娘赶紧要去拦着,却被金鑫劝住了:“好了锦娘,这事还是由着他们自己去搞吧。你去,恐怕会更不好处理。”
锦娘看了看金鑫,叹了口气,就真没追上去。
金鑫问道:“里面的东西都被烧光了吧?”
锦娘知她是问花魁大赛准备的衣服,便道:“当时走得匆忙,该带上的。”
“没了就没了,重新弄就好。”金鑫是早料到了,也不生气,拉着锦娘坐下了,又道:“只是,接下来,良绣坊的重建才是大问题。”
说起这个,锦娘这心里就闷得难受,想当初金克振为了开这个良绣坊,花费了多少的时间心血,好容易才建起来,一门心思是要做成天下第一绣庄的,可自从他死后,这良绣坊不但没维持原本的盛名,反而日渐衰落,现如今甚至付之一炬,怎么不让人唏嘘心疼?
锦娘爱慕金克振,将这良绣坊看作是他留给自己的唯一一份念想,也就是这份念想,才能让她二十年来不顾一切地守在这里,然而,到底还是没守住。
她的眉头皱着,一双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面色平静着,却总让人觉得暗藏着几分悲怆。
金鑫看得发愣,知她心里是不好受,想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叹了口气,金鑫道:“我想过不了多久,黄鳝就会找上门来。”
“良绣坊都毁了,他还来做什么?”锦娘没好气地说道,提起黄鳝,她脸上的厌恶便不加掩饰地显露出来。
“还能做什么?拿良绣坊的地皮啊。”金鑫笑着应着。
锦娘闻言,一个怔神,这才恍惚想起,这黄鳝追着咬着良绣坊二十年了,不就是看中了那块地皮吗?
其实,那块地皮虽极好,却也不是就此一处好地方,若是他黄鳝想,别处也搞得到。但是,毕竟是霸横惯了的人,一向是想要的没有不到手的,突然碰到了一个倔得要死的锦娘,就如强手碰到了钉子,扎得生疼,硬是碰不得良绣坊,这心里哪里没疙瘩?更是死心地要拿到手!这才千追万堵的,到处找良绣坊的不是。
现在可好,良绣坊没了,他是认准了金鑫没有钱,是搞不起了,他来说要买,金鑫肯定会乖乖给的。
锦娘聪明,很快就想到了这层厉害关系,她看着金鑫:“五小姐,那你打算怎么办?”
金鑫笑道:“不是说了,要重建良绣坊吗?”
“可是,这要花的数目可不小,五小姐你手头哪里拿得出?”锦娘是知道金鑫的财政状况的,金克振虽给金鑫留下了不少的铺子,但是多数都是入不敷出,是挪不出钱的,若是卖了,又实在可惜,毕竟那地段都是很好的,金鑫本来还打算先放着,日后重新开张做起来呢。
还是说,真要卖了?
金鑫还是笑了笑,说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还没想到比较好的应对办法,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慢慢想,总会想出来的。你也别太忧心了,跟大家伙先在这里住着,费用我出,就这一两天,我去外面先找找,看看有没有比较好的民居,给你们安置。”
“五小姐,其实不必这样……”
“行了,你们这样匆匆出来,肯定没带多少钱吧?接下来衣食住行花费可不少,还是让我来吧。”
见她这样说,锦娘便也没再说什么。
其余几个人则是对金鑫感激至极,要是换了别的老板,发生这样的事情,恐怕就一句散伙,其他的什么都不管,哪会如她这般,还百般替他们安排的?
本来,几个人对于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闺中小姐做他们的老板还有狐疑,现如今,却都暗暗庆幸,对未来的担心和迷茫也由此消散了不少。
金鑫当下就过去和掌柜的交接,先付了他们这两天的伙食费和住宿费,然后又安抚了下大家,便带着子琴回去了。
金鑫坐在轿子里,一只手撑着窗纱支着额头,这才有心思开始认真思虑起未来的打算,想起,就觉得头疼。
尽管跟锦娘他们打了保证说一切都会解决,但那是结果,这个过程,肯定很费心神。
首先最紧要的问题,就是资金。
她敛着眉头,正犯愁呢,却突然感到一阵大风哗哗而过,一下子透进了轿子里来,吹得她心神一凛。
金鑫有些错愕,抬眼向外看去,这才发现,天上,太阳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只看得见一朵朵灰黑的云朵笼罩覆盖着,装饰着天空,把原本还算明朗的天空遮得阴沉诡异,眼看着就是要下大雨的征兆,而大街上,风呼呼刮着,吹得周边酒店的幡子摇摇晃晃,像是随时要被吹跑了似的。
子琴说道:“小姐,看着天要下雨了!”
“加快点速度。”
“是,小姐。”
子琴应了声,便吩咐轿夫步子快些。
轿夫也是怕下雨,也不敢耽搁,步子果真快了许多,一顶轿子在街道中迅速地穿过,稳稳地就朝着金家而去。
雨到底是来得快,没一会儿就下起来了,稀里哗啦的,如一个聒噪的妇人催着人似的,响得人心里焦躁。
轿夫淋着雨抬着轿子奔走着,大雨打下来,早就浇透了全身。
金鑫坐在轿子里倒都还好,关键是看着外面随轿子跑着的子琴,眉头皱得老高:“子琴,要不你先跑回府里去吧?小心病了。”
子琴抬手抹着脸上的雨水,眯着眼睛费劲地看着前面的路,口中说道:“没事的小姐,反正都淋透了,也不怕再多淋会儿,瞧,前面就快到了。”
金鑫看着,没说话,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好容易总算到了地方,一行人立即从角门钻进去,直接将轿子放在了回廊里,正襟站着,连脸上的雨水也不擦一下,这些个人是老太太专门拨给金鑫用的,早被金鑫训练有素,就算到了这个时刻,也不忘了规矩,没人敢偷一下懒。
金鑫从轿子下来,看了他们一眼,真是从头浇到脚,狼狈至极,可那样规矩站着,目不斜视的样子,却反而使那几分狼狈看着微不足道了些。
“好了,你们回去吧。”
“是,小姐!”
几名轿夫异口同声地低头应了句,这才动作起来,抬着空轿子,转个头,回他们的住处去了。
子琴目送着人走远了,笑道:“小姐,恐怕府中再没哪个下人有你底下这几个规矩的了。”
金鑫却是看了子琴上下:“还有工夫说话呢,快跟我回去,换身干衣服。否则真要着凉生病了。”
子琴知她是担心自己,心里自然高兴,忙笑着,郑重点头:“是,我的小姐!”
金鑫看着她那样子,笑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不明白,本来最近天凉,她淋了雨,不着急回去,怎么笑得出来?
因为下雨,又没带雨具,两个人便沿着能够遮雨的回廊走,回廊是有着固定的路线的,少不得要弯弯绕绕的,路上碰到不少的丫鬟婆子,见到金鑫的时候,见礼之余更不由得拿眼打量了下被淋透了的子琴。
他们可是知道的,这位庶出的五小姐如今可是厉害了,也不知怎么说服的老太太,不忙着自己的终身大事,反而天天地往外跑,经商去了。
一个年纪轻轻待字闺中的女儿家,竟然从商,这事怎么听着,都有几分地骇人听闻,然而,看这五小姐的样子,那是认真极了,还真做起来了。
今天也是,外面来了个伙计,说了几句话,人就急忙忙地往外跑,往日里还女扮男装一番,这回却是都来不及似的。
到底干什么去了?
不过,一个女孩儿家,再怎样,到底嫁人才是大事。
大家想着,谁也没把金鑫从商的事情当回事,只当是老太太宠她,任由着她玩一玩罢了,到头来还是要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