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仪仗队的声势并不浩大,可早在离相府三条街以外的地方就站满了人,实在是这位国师的名号太过响亮,龙都的百姓,特别是盛京的百姓都把他当神明一般来崇拜。
如果说,镇山王给人的感觉是绝对的震慑力,那么玄机子给人的感觉就是绝对的神明。
周围的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冒犯了玄机子。
“太子殿下,七殿下。”琴东山领着众人叩拜。
章睿舜微微点头,“前儿在琴相这里喝得茶不过,回去之后与国师大人闲聊了两句,没想到国师大人也很有兴趣,今儿不请自来,琴相可不能藏私。”
“殿下这话可折煞微臣了,那茶也是微臣偶然寻来的,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能入殿下与国师大人的眼,也是它的造化。”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到,好似今儿这大张旗鼓的阵势,真的只是简单的品茗,与“凤女”无关。
琴琬站在人群中,神色复杂地看着轿中那团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阴影。
“娇娇?”白芷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顺着她的目光,也朝软轿望去,“娇娇不用害怕,国师看着威严,其实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只是比普通人多了点本事,可离神佛还差得远。”
这话,也只有白芷水才敢这么说,被百姓视若神明的玄机子,在她嘴里不过是个比普通人多了几分本事的“普通人”。
琴琬点头,她知道白芷水这么说,是想舒缓她的紧张。可她还真不是紧张,她只是……
愤怒!
直到进了相府,玄机子的轿子才放在了地上。
琴琬挑眉。
连章睿舜与章逸晔都是在门口下的轿,这个玄机子的排场倒是大,竟然敢最后下轿。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琴琬觉得今儿府里的下人比往日要小心很多,气氛也愈加沉寂。
相府里有资格站在章睿舜面前的,都出来了,连琴老夫人,也是一脸肃穆地站在琴东山身边。
“大家随意,”章睿舜笑道,“今儿,本殿下是以私人身份来的,大家随意就好。”
私人身份?
琴琬鄙夷地撇嘴。
连自称都是“本殿下”,这个私人身份还真是高人一等。
叮当。
风铃的声音。
琴琬凝神,朝软轿看去。
骨节分明,看上去比女人还纤细的手指,从纱帐里探出,指尖一勾,撩起纱帐的一角。
咝。
众人抽气的声音。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琴琬恶趣味地笑了。
比女人还娇媚的脸,眼睛不大,仿佛一直都没睁开过,上挑的眼角,别有一番蛊惑,薄唇轻抿,自带风情,这是张连女人都嫉妒的脸。
修长偏瘦的身材,那柔软的纤腰,诠释了什么叫做“杨柳腰”,即使他走路的时候,腰肢如松树般挺立,也会让人产生腰肢款摆的错觉。
玄机子身上没有一处男人的标志,如天鹅般优雅的脖子上,连个喉结都没有,通身的魅惑,连女人都自叹不如,更别提男人目光如刀子般,使劲朝他身上戳。
没有一个人会怀疑他的性别,明知道他是如神佛般的存在,可还是忍不住在他身上生出最龌龊的尘世欲、望。
直到,玄机子清冽的眸光微微一扫,众人才凛冽地回神。
“国师大人。”琴东山过于急切的神情,暴露出他巴结的心思。
不是他沉不住气,身为丞相,他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就是在圣上面前,他也能做到荣辱不惊,可是,在玄机子面前却不行!
玄机子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一句话,就可以断定别人的一生!
就连圣上在很多事情上,都会征求玄机子的意见,特别是官员的调动上,玄机子的分析,占了很大的比重。而今年,原本该在宫宴后的调动,一直拖到现在。
琴东山认为,这是因为国师大人闭关的缘故。
因为闭关,国师大人便不能给圣上提供意见,他们官职的调动也就暂时搁浅。
所以,在看到玄机子的时候,他才会急于表现,混个眼熟。
玄机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踩着祥云一般,轻飘飘地下了轿,缓步朝前走。
他左手指间捏着一朵兰花,灵动得不像是凡物,右手随着他的走动,手指翻动,速度不快,甚至还带了几分风流不羁的味道,随意得透着一股慵懒的味道。
阳光下,他右手的指尖偶尔会折射一抹光亮,并不刺眼,吸引众人的目光。
晨露。
琴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玄机子指尖的晨露。
叮当。
又是风铃的声音。
众人恍惚回神,敬畏地看着玄机子。
琴琬却偷偷翻了个白眼。
人家的腰间不是挂的玉佩,就是荷包,这位倒好,挂了一串风铃,羊脂玉雕刻的,以镂空兰花为造型的风铃。随着玄机子的走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若是仔细听,会听出这不是单纯的铃声,而是一段吟唱的经文《大悲咒》。
琴琬好笑地哼了一声。
玄机子曾是佛门弟子,不知他遇到了什么机缘,竟然成了国师。
说他还俗了吧,他一派仙风道骨的风范,说他仙气缭绕吧,他又做了那么多杀戮的事。
是佛是魔,对他而言,不过是外界强加给他的。
“国师大人。”琴老夫人比琴东山还要激动,她是礼佛的人,对神明最是敬畏,乍一看到玄机子这般仙气飘飘的人物,仿佛是看到了神明。
玄机子习惯性地忽视了眼前的人,正欲转身,敏锐地察觉到一道目光。
与其他人的敬畏不同,这目光有愤怒,还有……同情。
同情?
玄机子不满地皱眉。
愤怒,他能理解,毕竟,他一句话断人生死,批人前程,可是同情?
他不需要!
从他离开那座破庙开始,他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抬眸,半睁半闭的眼睛猛地朝那道目光回击,却在看清目光的主人后,微微一愣。
女娃子?
一个六、七岁的女娃子?
下意识的,玄机子收敛了几分身上的气息,却在看到那女娃眼底闪过不屑时,哭笑不得。许久,都没有人敢这么挑衅他了,上一个挑衅他的人,是什么结果来着?
好像是剁碎,喂猪了?
上翘的眼角带着不易被人察觉的笑,他终于开口道:“这次我来,只是私下与琴相探讨茶道,大家平常心就好。”
听着再次被强调的官方说辞,大家都心知肚明,玄机子此行的目的,恐怕还是为了“凤女”。
琴明月恬静地站在琴东山的身边,这段时间,她也曾隐晦地表态,那日的奇观,不过是个巧合,她只是一普通的庶女,有幸被圣上赐婚给了太子。“凤女”的传言,是大家臆想出来的,真有凤女,那也是当今皇后,与她无关。
所以,对于玄机子的到来,她没有一点惊慌,脸上甚至还有窃喜,只要国师大人把话说清楚了,她就不会再因为这件事困扰了。
琴东山把玄机子等人朝外院书房里带,琴明月习惯性地跟在后面,今儿论茶,肯定少不了她展示的茶艺。只是她还没走上两步,就听到玄机子的声音。
“琴相,这位是……”玄机子朝琴琬看去。
这是玄机子第一次主动与琴东山说话,琴东山激动得老脸涨得通红。
“这是小女琴琬,圣上亲封的安平县主。”
“安平县主,久仰大名。”玄机子颔首。
琴琬却不以为意地勾唇。
还真是会给她拉仇恨。
果然,玄机子话音一落,众人的神色就微妙了。
谁都知道国师大人孤傲,别说百姓与朝中重臣了,就是与老皇帝说话,也是直来直去,心情好了,回答一句,心情不好了,闭着眼睛养神,何曾主动与人说过话,还是“久仰大名”这种客气话?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琴琬极不情愿地扯出一点点笑容,“大叔,你好。”
轰!
众人心里一紧。
国师不过弱冠之年,又是那般霁月光风的人物,和“大叔”两字有什么关系?
幸灾乐祸中,众人偷偷瞄了玄机子一眼。
纵使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国师,可关于他的传言,大家听了不少――喜怒无常是对他最贴切的形容。
前一刻他还会懒洋洋地听着你说话,下一刻你就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琴琬要倒霉了!
这是众人统一的想法。
而被叫做“大叔”的玄机子也是嘴角一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这个女娃,倒是胆大。
像是发现了好玩的玩具,玄机子看向琴琬的目光带上了几分笑意。
哗!
何曾听说过国师大人会笑?
而且,不是说,这种喜怒无常的人,越是笑得开心,对方死得越惨吗?
琴明月掩饰着脸上的幸灾乐祸,温吞吞地看着琴琬。
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以为有了圣上的宠爱就可以目空一切了?
国师大人,是连圣上都要忌惮几分的人物,她竟然敢挑衅国师大人的威严!
仿佛看到了琴琬的下场,琴明月先前因为被国师大人忽视而愤怒的心情,突然高涨了起来。
气氛,突然变得压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