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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裙少妇瞧着小鱼儿咯咯笑道:“天下第一聪明人,世上真的没有一个人能骗得到你么?”
小鱼儿痴痴地瞧着她,道:“难怪那两人尸身全不见了,难怪你能找得到那地道的入口,原来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你……你的确骗到我了。”
绿裙少妇道:“你服了么?”
小鱼儿叹道:“我服了……我早就说过,你是个骗死人不赔命的女妖怪。但我却再也想不到,你这妖怪竟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绿裙少妇身子轻盈地一转,笑道:“你瞧我这宫殿如何?”
小鱼儿道:“不错,的确不错。”
绿裙少妇眼波一转,道:“你瞧我这些妃子如何?”
小鱼儿瞪大了眼睛。
绿裙少妇咯咯笑道:“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女人为什么不可以?”
小鱼儿苦笑了一下,忽又瞪大眼睛,失声道:“你难道……难道要我也做……做你的妃……妃子?”
绿裙少妇瞧着他,嫣然笑道:“不对。”
小鱼儿刚松了口气,绿裙少妇已柔声接道:“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小鱼儿呆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几乎喘不过气,他一生中简直从来没有像这样大笑过。
绿裙少妇道:“你开心么?”
小鱼儿大笑道:“我开心,开心极了,我什么疯狂的事都想到过,但却做梦也没有想到我有朝一日竟会做皇后。”
绿裙少妇道:“你不愿意?”
小鱼儿瞪大眼睛,道:“我为什么不愿意?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能当皇后?”
他突然跳起来,往桌子上一坐,大声道:“喂,你们还不过来拜见你们的新皇后么?”
那些青衫少年你瞧着我,我瞧着你,终于一起走过来。
小鱼儿道:“只要磕三个头就够了,不必太多。”
少年们一齐去望那绿裙少妇,绿裙少妇不停地娇笑,不停地点头,少年们想不磕头也不行了。
小鱼儿道:“磕完头就出去吧,我要和皇上喝酒了,快出去……妃子若想和皇后争宠,皇后吃起醋来,是要砍你们脑袋的。”
少年瞧着他,那模样倒当真像是瞧见了个妖怪似的,突然一起转过头,走了个干净。
小鱼儿拍手大笑道:“妙极妙极,做皇后的滋味可真不错。”
绿裙少妇笑得已直不起腰,咯咯笑道:“你这小鬼真有意思,我在这里十多年,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小鱼儿笑道:“从今以后,我天天都要让你开心,开心得要死,你虽然叫‘迷死人不赔命’,我却要迷死你。”
绿裙少妇突然不笑了,瞪大眼睛,道:“你……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小鱼儿笑嘻嘻道:“我非但知道你这名字,还知道你叫萧咪咪,也是‘十大恶人’之一。你看来虽然又娇又嫩,其实最少也四五十了,但你放心,我不会嫌你老的,姜是老的辣,愈老我愈欢喜。”
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篇,绿裙少妇已怔在那里。
小鱼儿道:“别站在那里呀,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该过来和我这皇后亲热亲热才是。”
绿裙少妇凝眸望着他,缓缓道:“你只说错了一件事。”
小鱼儿道:“哦?”
绿裙少妇道:“我今年只有三十七。”
小鱼儿嘻嘻笑道:“就算你十七也没关系,‘永远莫要和女人讨论她的年龄’,这句话我很小的时候就懂了的。”
绿裙少妇道:“别的事你说错都没关系,但你若说错女人的年纪,她可不饶你。”
她的手,温柔而美丽;她的笑,也是温柔而美丽。
但这温柔的笑容中却隐含杀机,这双美丽的手顷刻间也能致人死命,这小鱼儿自然是知道的。
小鱼儿却偏偏装作不知道,嘻嘻笑道:“我已知道你是谁,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萧咪咪眼波流转,道:“你……”
小鱼儿道:“‘十大恶人’若也有一个朋友,那就是我,江小鱼。”
萧咪咪道:“你……你竟敢自称‘十大恶人’的朋友?”
小鱼儿笑道:“你难道以为我是好人不成?”
萧咪咪嫣然道:“你自然不是好人,但你还太小,小得还不能做恶人。我瞧你……你只怕是那老妖怪派来的,是么?否则你又怎么知道我?”
小鱼儿道:“老妖怪我的确认得好几个。”
萧咪咪道:“好几个?”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突然大笑道:“哈哈,小僧从来不近妖孽,阿弥陀佛……近妖者杀……你杀时小心些,若让血流得太多,肉就不鲜了……九幽门下,饿鬼日多,肉纵不鲜,也有鬼食……你呀,你就是个缺德鬼。”
他说了五句话,正活脱脱是哈哈儿、“血手”杜杀、“不吃人头”李大嘴、“半人半鬼”阴九幽、“不男不女”屠娇娇这五人的口气,不但声音相同,语气也相同,正是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萧咪咪眼睛已睁大了,娇笑道:“你这小鬼,你认得他们?”
小鱼儿道:“我从小就是在恶人谷长大的。”
萧咪咪的手,立刻放下了,拍手笑道:“这就难怪,难怪你是个小妖怪,原来你竟是跟着他们长大的……他们常常提起我么?”
小鱼儿笑道:“他们叫我遇见你时,要千万小心些,莫要被你迷死。他们说你是六亲不认,见人就要迷的。”
萧咪咪咯咯笑道:“你相信他们的鬼话?”
小鱼儿眯着眼笑道:“能见着你这样的人,就算被你迷死,我也心甘情愿的。”
萧咪咪娇笑道:“哎唷,小鬼,我没有迷死你,倒真的快要被你迷死了。”
小鱼儿大笑道:“现在,你可以请我喝酒了么?”
送酒上来的,竟是个孩子。
这孩子生得眉目清秀,但却面黄肌瘦,像是发育不全的模样,看神气像是比小鱼儿大,看身材又似比小鱼儿小。
他缩着脖子,驼着背,捧着盘的两只手,不停地发抖,但一双眼睛,却仍不时偷偷在萧咪咪胸前瞟来瞟去。
萧咪咪笑道:“小色鬼,你瞧什么?”
那孩子红着脸,垂下了头,道:“没……没有。”
萧咪咪媚笑道:“你想亲亲我是么?”
那孩子脸更红了。
萧咪咪道:“来,想亲就来亲呀,怕什么?”
那孩子突然放下盘子,抱住了她。
萧咪咪突然反手一个巴掌,将他打倒在地上直滚,小鱼儿瞧得直摇头,突然发现这孩子背着脸时,满脸都是杀机,目中狠毒之意,竟令人觉得可怕。
但他站起来时,又变得一副可怜模样,红着脸,垂着头,一步一挨,慢吞吞走了出去,像是路都走不动。
小鱼儿道:“这小孩儿也是你的妃子?”
萧咪咪道:“你吃醋?”
小鱼儿道:“唉,你简直是摧残幼苗。”
萧咪咪道:“我就是要折磨他,直到他死。”
小鱼儿道:“你为什么恨他?他不过是个孩子呀!”
萧咪咪道:“他虽是个孩子,但他的爹爹……嘿,普天之下,再没有一个比他那爹爹更毒辣更阴险的人了。”
小鱼儿笑道:“哦?他难道比阴九幽还阴险?难道比李大嘴还毒辣?”
萧咪咪道:“阴九幽虽险,李大嘴虽狠,别人总还瞧得出,但他爹爹做尽了坏事后,别人还在称他为当世之大侠。”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笑道:“连你都说这人坏,想来他必定真是个大坏蛋了。”其实他心里想的却是,“你说他是坏蛋,他想必是个好人……”
他故意不问这人的名字,萧咪咪居然也不说了。只见那孩子抱了个盘子走进来。
小鱼儿突然道:“喝酒之前,我先得出去清存货。”
萧咪咪啐道:“没出息。”
小鱼儿笑道:“皇后方便时,总得有个妃子在旁边伺候着……”
他拉起那孩子的手,道:“来,你带我去。”
萧咪咪娇笑道:“小心些,莫掉下去先就吃饱了。这里的酒菜还在等着你哩。”
那孩子缩着脖子,垂着头在前面走。小鱼儿瞧着他的背影,似乎在想什么。
这地下的宫阙,显然是经过精心的设计,每一寸地方,都没有被浪费,长道的弯曲处,就是方便之处。
小鱼儿突然问道:“喂,你姓什么?”
那孩子道:“江。”
小鱼儿笑道:“你也姓江?真巧。”
“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道:“玉郎。”
小鱼儿皱了皱眉,眼珠子四面一转,忽又笑道:“奇怪,这里已是地下,这许多人的大便小便,都流到哪里去了?这地下的地下难道还有通道?”
江玉郎道:“下面没有通道,是坟墓。”
小鱼儿道:“坟墓?谁的坟墓?”
江玉郎道:“听说是建造此地工人的坟墓。”
小鱼儿又不禁皱了皱眉头,赶紧站起来,道:“你知道的倒不少,想必已来了许久。”
江玉郎道:“一年。”
小鱼儿道:“一年……你怎会来的?”
江玉郎道:“阁下怎会来的?”
小鱼儿道:“嗯,不错,萧咪咪自然有法子把你弄来的……看来这里必定还有条通向外面的道路,你……你知道么?”
江玉郎道:“不知道。”
小鱼儿道:“你没有查过?”
江玉郎道:“没有。”
小鱼儿道:“你难道不想出去?不想回家?”
江玉郎道:“这里很好,很舒服。”
小鱼儿突然一把抓着他的肩头,沉声道:“你这小鬼,我知道你心里恨得要死,时时刻刻都在想法子出去,你瞒不过我的,你若肯与我合作,咱们就能想法子出去!”
江玉郎面上毫无表情,淡淡道:“阁下若是方便完了,就请回去用酒。”
小鱼儿眼睛盯着他,盯了许久,一字字道:“我说的话,你记着,每个字都记着!”
江玉郎仍然缩着脖子,垂着头,在前面走。小鱼儿瞧着他的背影,还似在想着什么。
两人终于走了回去,萧咪咪笑道:“看来,你存货倒不少,我只当你真的掉下去了。”
小鱼儿抚着肚子,嘻嘻一笑,道:“这肚子……”
江玉郎突然接口道:“他方便是假的,他只想要我陪着他捣鬼,只想从我嘴里探听出这里的出路,还叫我跟他一起逃出去。”
萧咪咪眼睛一瞪,冷冷笑道:“江小鱼你真的想出去?你何必问他,我告诉你好了。”
小鱼儿神色不动,却大笑起来,笑道:“我在恶人谷都住了十来年,这地方难道比恶人谷还糟么?我不过是试试这小鬼的,你难道信他的?”
萧咪咪悠悠道:“其实,不管你是真是假,你问他都没有用的……这地方的出路,除了我,谁也不知道。”
她拍了拍江玉郎的头笑道:“想不到你倒很老实。”
江玉郎脸又红了,垂头道:“只要能常常在娘娘的身边,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去了。”
萧咪咪笑道:“小色鬼,今天不准再胡思乱想了,乖乖去睡觉吧。”
江玉郎瞧了瞧小鱼儿道:“但他……娘娘难道……”
萧咪咪道:“你想我宰了他?”
江玉郎道:“他……他实在……”
萧咪咪轻轻给了他个耳刮子,笑啐道:“要吃醋还轮不到你,滚吧。”
江玉郎垂着头,转回身,乖乖地走了。萧咪咪根本再也未瞧他,这小鬼她是不放在心上的,无论他想玩什么花样,也玩不过她的手掌心。她只是瞧着另一个小鬼。
小鱼儿嘻嘻一笑,道:“这小子果然是个坏蛋。”
萧咪咪道:“他是坏蛋,你也不是好东西。”
小鱼儿道:“我难道不比他好?”
萧咪咪眯着眼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
小鱼儿道:“你舍不得杀我的。”
萧咪咪媚笑道:“对了,我真是舍不得杀你,我正要瞧瞧你究竟有多好……屠娇娇总教过你几手的,我……我想试试。”
她斜斜地在张软榻上坐下去,春色已上眉梢,柔声道:“你还不过来?难道还要等我再教你?”
小鱼儿眼珠子乱转,嘻嘻笑道:“女人到了三十五,果然又如狼,又如虎。”
萧咪咪轻咬着嘴唇,道:“你怕?”
小鱼儿笑道:“初生之犊不畏虎。”
萧咪咪道:“那么……你还等什么?”
小鱼儿道:“我只怕你吃不……”
他“消”字还未说出口,江玉郎突然又冲了进来,一张脸已变得没有一丝血色,颤声道:“不……不好,不好了!”
萧咪咪怒道:“你想干什么?”
江玉郎道:“死了……全都死了。”
萧咪咪变色道:“什么人死了?”
江玉郎道:“我……你赶紧去瞧瞧,他们……他们……”话未说完,突然晕了过去。
死人,到处都是死人!方才那些青衫少年,此刻竟没有一人还是活的。
翻开他们的脸,有的七窍流血,有的血肉模糊,就连小鱼儿这么大的胆子,也不禁瞧得心里直冒寒气。
萧咪咪也有些慌了,跺脚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道:“莫不是那老妖怪已暗中潜来此地?”
萧咪咪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此间人口,绝无人知道。”
她嘴里说着“不可能”,人已往门外冲出去,忽又回头,厉声道:“你若敢跟着来,我就真宰了你!”
小鱼儿苦笑道:“你放心,我难道不知道偷看了别人秘密的人,是万万活不长的……我还想多活两年哩。”
等到萧咪咪从前面的门出去,他人已到了后面的门。他虽然明知萧咪咪必定要到那秘密的出口处察看,他也不想去偷瞧这秘密,只因他想瞧的是另一人的秘密。
他伏在地上,露出半只眼睛。只见那已晕在地上的江玉郎,头突然动了,也用一只眼睛往四面瞧,他自然瞧不见门后面的小鱼儿。小鱼儿屏住了呼吸,动也不动。
江玉郎突然唤道:“江公子……江小鱼,你出来吧。”
小鱼儿的心一跳,但咬住牙,终于没有出声。江玉郎又等了等,突然跳起来。他身子突然变得比燕子还轻,比鱼还滑,比狐狸还灵,身子才一闪,已从旁边的一道小门滑出去。
那道小门,正是他方才带小鱼儿方便时走的门。小鱼儿早已算好方向,他出了那间屋子的小门,小鱼儿也到了这间屋子的小门边,还是用半只眼睛偷偷地瞧。
只见江玉郎身子不停,一头钻进了那方便之处。小鱼儿的身子也像燕子一般掠过去。江玉郎竟掀起了那粪坑的盖子,往里面钻。
突然间,他腰上一麻,裤带已被人拉住。只听小鱼儿笑道:“你想一个人跑,那不成。”
江玉郎的脸,这一次是真的吓白了,颤声道:“莫……莫要开玩笑。”
小鱼儿冷笑道:“谁跟你开玩笑,老实说,你想干什么?”
江玉郎道:“小……小人只是想方便方便。”
小鱼儿道:“放屁,方便也不必钻进粪坑里去!”
江玉郎道:“我……我想……”
小鱼儿道:“你难道想吃粪?”
江玉郎道:“听说粪是解毒的,我也中了毒,所以……我……”
小鱼儿冷笑道:“你这小鬼,一张嘴果然厉害,但却休想骗得到我,你再不说老实话,我就拉你去见萧咪咪,而且还告诉她,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江玉郎身子已抖了起来,道:“我……我没有……”
小鱼儿道:“你杀了他们,将萧咪咪引开,然后再躲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等萧咪咪找不着你时,再偷偷溜出去。”
江玉郎道:“你……你……”
小鱼儿道:“老实告诉你,你纵然奸似鬼,也得吃老子的洗脚水,我早就看透你了,你若想活命,就得乖乖跟我合作。”
江玉郎终于叹了口气,道:“我服了你,好吧,你说得不错,我那藏身之处,就在这粪坑里,我费了一年的时间,才挖出来的。”
小鱼儿道:“真有你的,居然将藏身之处弄在粪坑里,也不怕臭。”
江玉郎道:“若要活命,就不觉得臭了。”
小鱼儿叹道:“我见过的坏人也不少,若论忍得、狠得,还得数你这小鬼第一,就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你。”
江玉郎道:“快,时候已不多,快放手,我带你进去!”
小鱼儿放开手笑道:“你将路弄干净些,我……”
话犹未了,江玉郎两只脚突然连环踢出,这两脚踢得当真是又准又狠,他看来本不似有这么高的武功。
可惜小鱼儿早已算好他有这一招,他脚再踢出,腰上的穴道已全都被小鱼儿点住了,下半身再也不能动。
小鱼儿冷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弄不过我的,还不乖乖往里爬。”
江玉郎颤声道:“我……我不能动了。”
小鱼儿道:“脚不能动,用手爬!”
江玉郎再也不说话,果然乖乖地往里爬。
那粪坑本有一个洞通向地下,竟被他又从旁边挖了条小道,刚好可以容得下他的身子。他就像蛇一般往里爬。小鱼儿也只得捏着鼻子,跟着他爬,幸好爬了一段,就不臭了,小鱼儿摇着头苦笑道:“别人说我是个小妖怪,我看你才真是个小妖怪。真亏你想得出,竟在这种鬼地方下工夫。”
这条小小的地道有七八尺,然后,里面就是个小小的洞,最多也不过只有七八尺见方。但这洞里,却早已铺好了四五床棉被,还有两缸水、一坛酒和一大堆咸肉、香肠、糯米糕,此外居然还有十几本书。
小鱼儿瞧了瞧,也不禁叹息道:“你倒真花了不少功夫,准备得倒真周到。”
江玉郎缩在角落里,瞧着他,那双眼睛就像蛇一样,闪着光,狡黠的光,狠毒的光,怨恨的光。小鱼儿也瞧着他,他是狐狸也好,是蛇也好,小鱼儿都不怕,小鱼儿并不怕坏人,愈坏他愈觉有趣。
地下静得很幽寂,虽然难耐,但也正代表着安全,这里的确是个安全的地方,小鱼儿想不出有谁还能找得到他。他舒服地在棉被上躺下来,摘下条香肠,嗅了嗅,咬了一口,香肠的滋味居然不错,很不错。
小鱼儿笑道:“粪坑里的避难所,粪坑里的香肠……江玉郎你的确是个天才。”
江玉郎垂下眼皮,喃喃道:“天才!天才……”
小鱼儿笑道:“在粪坑挖洞,的确是只有天才才想得出的主意,萧咪咪就算查得再紧,但在你方便时可也不能跟着你。”
江玉郎木然道:“不错,这的确是天才的主意,但这天才想出这主意后,花了多大的代价,吃了多大的苦,你可知道么?”
小鱼儿道:“你说吧,我很喜欢听人诉苦。”
江玉郎道:“你只知道在大便时挖出地道非常秘密,但你可知道要大便多少次才能挖出这样的地道?”
小鱼儿道:“嗯,确实要不少次。”
江玉郎道:“你可想过一个人一天只能大便多少次?一年又只能大便多少次?大便的次数太多,岂不被人怀疑?”
小鱼儿搔了搔头道:“嗯,这……”
江玉郎道:“你可想过一个人在大便时,若只是拼命地挖地道,那么他的大便哪里去了?他难道能永远不大便么?”
小鱼儿又搔了搔头,苦笑道:“嗯,这的确是个问题,你在大便时若真的大便,就没有时间挖地道;你若挖地道,就没有时间大便了,这怎么办?”
江玉郎辛涩地一笑,道:“怎么办?你永远想不到的,像你这样的大少爷,永远想不到像我这样的小人物能吃怎样的苦。”
他瞪着眼,咬着牙,一字字接道:“我只有像狗一样,一面工作,一面大便,因为我不能浪费时间,我学会在最短时间脱光衣服,纵然冷得要死,我也得脱光衣服,因为我不能让大便和泥土弄脏衣服,但是我身上……”
他突然停住嘴,似乎想吐。小鱼儿也突然觉得有些恶心,抛下了手里的半截香肠,想说什么,但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江玉郎盯着地上的半截香肠,缓缓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瘦?”
小鱼儿道:“你……嗯……你……”
江玉郎咬牙道:“我瘦,因为我一天到晚在挨饿,为了要尽量减少大便,我只有不吃东西,为了要贮存食物,我也只有挨饿。”
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尖锐地一笑,道:“这就是天才一年来的生活,一年来狗一般的生活才换来这地洞,而你……你什么事都没有做,却在这里舒服地睡着。”
小鱼儿还在搔头,突然笑道:“你可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江玉郎道:“我但愿能知道。”
小鱼儿笑道:“告诉你,这就因为你虽是天才,我却是天才中的天才,一个人有我这样聪明就可以不必吃苦了。”
江玉郎盯着他,良久良久,缓缓垂下头,道:“不错,我的确不如你,我很佩服你!”
这本是句称赞的话,但小鱼儿听了,不知怎地,心头竟突然生出股寒意,竟像是听了句最恶毒的诅咒。不错,这苍白而矮小的少年,也许的确不如他聪明,不如他机警,但若论狠毒,若论狡黠,小鱼儿却差多了。
尤其是那一份忍耐的功夫,小鱼儿更是一辈子也比不上――忍耐虽是种美德,但有时却又令人觉得可怕。小鱼儿也不再说话。
他心里在想:这世上若还有我的对手,就是这小狐狸。但这念头还未转完,他已知道自己错了。
这世上他还有个对手,一个更可怕的对手。
他眼前似已泛起了一条人影,那是个文质彬彬的、温柔有礼的、又风流体贴、永远不会动怒的人影。
花无缺,无缺公子,他既不狠毒,也不奸诈,似乎完全没有什么心机,除了武功外,似乎全无任何可怕之处。但这种“全无可怕之处”正是最可怕之处――他整个人似乎就像是大海浩浩瀚瀚,深不可测。
小鱼儿暗中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小子我的确看不透,能让我看不透的人,大概是不错的了……”
江玉郎瞧着他,想说话,但是忍住了。
小鱼儿笑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另一个人。”
江玉郎道:“哦。”
小鱼儿道:“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但你无论多聪明,无论玩什么花样,到他面前就没用了。因为你无论对他用什么手段,玩什么花样,他都不会吃亏的,算来算去,吃亏的是你自己。”
江玉郎淡淡一笑,道:“这种人我还未见过。”
小鱼儿道:“只要你不死,你总会见着的。”
江玉郎木然自语道:“只要我不死……只要我不死……”突然面色大变,失声道:“糟糕!”
小鱼儿知道能让他变色的,必定是件很糟糕的事,脸色不由自主也有些变了,脱口道:“什么事?”
江玉郎道:“你……你进来时,可反手盖上那粪坑的盖子?”
小鱼儿张大眼睛,道:“呀,没有,我忘了。”
江玉郎变色道:“萧咪咪瞧不见我们,必定四下搜索,她若瞧见……”
小鱼儿展颜笑道:“你也未免太小心了,她难道会想到咱们在粪坑里?”
江玉郎道:“我自然要小心,只要稍微大意,只要一处大意,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你可知道萧咪咪的武功?”
小鱼儿苦笑道:“我就因为摸不透她的武功,所以不敢和她翻脸……假如是笨人,武功高些我也不怕,但她,她简直也是个妖怪。”
江玉郎叹道:“她武功之高,只怕远出你想象之外。据说,她一生中有七百多个情郎,其中还包括了七大剑派中的子弟,每人只教她一手武功,就够人受的了。”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道:“如此说来,倒是真该小心些才好,我还是再偷偷溜出去一趟,把那见鬼的盖子盖上吧。”
江玉郎道:“你等一等。”他口中说话,耳朵已贴在土壁上,听了半晌,失色道:“不行,她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