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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来到后园,晁盖指着道:“这三位,一个吴学究;一个公孙胜,蓟州来的;一个刘唐,东潞州人。”宋江略讲一礼,回身便走,嘱付道:“哥哥保重!作急快走!兄弟去也!”宋江出到庄前上了马,打上两鞭,飞也似望县来了。且说晁盖与吴用,公孙胜,刘唐,三人道:“你们认得那来相见的这么人么?”吴用道:“却怎地慌慌忙忙便去了?正是谁人?”晁盖道:“你三位还不知哩!我们不是他来时,性命只在咫尺休了!”三人大惊道:“莫不走了消息,这件事发了?”晁盖道:“亏杀这个兄弟,担着血海似干系来报与我们!原来白胜自已捉在济州大牢里了,供出我等七人。本州差个缉捕何观察将带若干人,奉着太师钧帖来着落郓城县,立等要拿我们七个。亏了他稳住那公人在茶坊里俟候,他飞马先来报知我们。如今回去下了公文,少刻便差人连夜到来捕获我们。却是怎地好?”吴用道:“若非此人来报,都打在网!这大恩人姓甚名谁?”晁盖道:“他便是本县押司,呼保义宋江的便是。”吴用道:“只闻宋押司大名,小生却不曾得会。虽是住居咫尺,无缘虽得见面。”公孙胜,刘唐都道:“莫不是江湖上传说的及时雨宋公明?”晁盖点头道:“正是此人。他和我心腹相交,结义兄弟。吴先生不曾得会?四海之内,名不虚传!结义得这个兄弟也不枉了!”晁盖问吴用道:“我们事在危急,却是怎地解救?”吴学究道:“兄长,不须商议。”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晁盖道:“却才宋押司也教我们走为上计。却是走那里去好?”吴用道:“我已寻思在肚里了。如今我们收拾五七担挑了,一齐都奔石碣村三阮家里去。今急遣一人先与他弟兄说知。”晁盖道:“三阮是个打鱼人家,如何安得我等许多人?”吴用道:“兄长,你好不精细!石碣村那里一步步近去便是梁山泊。如今山寨里好生兴旺,官军捕盗,不敢正眼儿看他。若是赶得紧,我们一发入了伙!”晁盖道:“这一论极是上策!只恐怕他们不肯收留我们。”吴用道:“我等有的是金银,送献些与他,便入伙了。”
晁盖道:“既然恁地商量定了,事不宜迟!吴先生,你便和刘唐带了几个庄客,挑担先去阮家安顿了,却来旱路上接我。我和公孙先生两个打并了便来。”吴用,刘唐,把那生辰纲打劫得金珠宝贝做五六担装了,叫五六个庄客一发吃了酒食。吴用袖了铜链,刘唐提了朴刀,监押着五七担,一行十数人,投石碣村来。
晁盖和公孙胜在庄上收拾;有些不肯去的庄客,赍发他些钱物,从他去投别主;愿去的,都在庄上并叠财物,打拴行李,不在话下。
再说宋江回到下处,连忙到茶坊里来。只见何观察正在门前望。宋江道:“观察久等。却被村里有个亲戚,在下处说些杂务,因此耽搁了些。”何涛道:“有烦押司引进。”宋江道:“请观察到县里。”两个入得衙门来,正值知县时文彬在厅上发落事务。宋江将着实封公文,引着何观察,直至书案边,叫左右挂上回避牌;低声禀道:“奉济州府公文,为贼情紧急公务,特差缉捕使臣何观察到此下文书。”知县接着,拆开就当厅看了,大惊,对宋江道:“这是太师府遣干办来立等要回话的勾当!这一干贼便可差人去捉!”宋江道:“日间去,只怕走了消息,只可差人就夜去捉。拿得晁保正来,那六人便有下落。”时知县道:“这东溪村晁保正,闻名是个好汉,他如何肯做这等勾当?”随即叫唤尉司并两都头∶一个姓朱,名仝;一个姓雷,名横。他两个非是等闲人也!当下朱仝,雷横,两个来到后堂,领了知县言话,和县尉上了马,迳到尉司,点起马步弓手并士兵一百馀人,就同何观察并两个虞候作眼拿人。当晚都带绳索军器,县尉骑着马,两个都头亦各乘马,各带了腰刀弓箭;手拿朴刀,前后马步弓手簇拥着,出得东门,飞奔东溪村晁家来。
到得东溪村里,已是一更天气,都到一个观音庵取齐。朱仝道:“前面便是晁家庄。晁盖家前后有两条路,若是一齐去打他前门,他望后门走了;一齐哄去打他后门,他奔前门走了。我须知晁盖好生了得;又不知那六个是甚么人,必须也不是善良君子。那厮们都是死命,倘或一齐杀出来,又有庄客协助,却如何抵敌他?只好声东击西,那厮们乱撺,便好下手。不若我和雷都头分做两路:我与他分一半人,都是步行去,先望他后门埋伏了;等候呼哨响为号,你等向前门打入来,见一个捉一个,见两个捉一双!”
雷横道:“也说得是。朱都头,你和县尉相公从前门打入来。我去截往后门。”
朱仝道:“贤弟,你不省得。晁盖庄上有三条活路,我闲常时都看在眼里了;我去那里,须认得他的路数,不用火把便见。你还不知他出没的去处,倘若走漏了事情,不是耍处。”
县尉道:“朱都头说得是,你带一半人去。”朱仝道:“只消得三十来个彀了。”朱仝领了十个弓手,二十个士兵,先去了。县尉再上了马。雷横把马步弓手都摆在前后,帮护着县尉;士兵等都在马前,明晃晃照着三二十个火把,拿着叉、朴刀,留客住,钩镰刀,一齐都奔晁家庄来。
到得庄前,兀自有半里多路,只见晁盖庄里一缕火起,从中堂烧将起来,涌得黑烟遍地,红焰飞空。又走不到十数步,只见前后四面八方,约有三四十把火发;焰腾腾地一齐都着。
前面雷横挺着朴刀,背后众士兵发着喊,一齐把庄门打开,都扑入里面,看时,火光照得如同白日一般明亮,并不曾见有一个人;只听得后面发着喊,叫将起来,叫前面捉人。
原来朱仝有心要放晁盖,故意赚雷横去打前门。这雷横亦有心要救晁盖,以此争先要来打后门;却被朱仝说开了,只得去打他前门。故意这等大惊小怪,声东击西,要催逼晁盖走了。
朱仝那时到庄后时,兀自晁盖收拾未了。庄客看见,来报与晁盖,说道:“官军到了!事不宜迟!”晁盖叫庄客四下里只顾放火,他和公孙胜引了十数个去的庄客,呐着喊,挺起朴刀,从后门杀出去,大喝道:“当吾者死!避吾者生!”朱仝在黑影里叫说:“保正快走!朱仝在这里等你多时。”晁盖那里听得说,同公孙胜舍命只顾杀出来。朱仝虚闪一闪,放开路让晁盖走。晁盖却叫公孙胜引了庄客先走,他独自押着后。
朱仝使步弓手从后门扑入去,叫道:“前面赶捉贼人!”雷横听得,转身便出庄门外,叫马步弓手分投去赶。雷横自在火光之下,东观西望,做寻人。朱仝了撇了士兵,挺着刀去赶晁盖。晁盖一面走,口里说道:“朱都头,你只管追我做甚么?我须没歹处!”朱仝见后面没人,方才敢说道:“保正,你兀自不见我好处。我怕雷横执迷,不会做人情,被我赚他打你前门,我在后门等你出来放你。你见我闪开条路让你过走?你不可投别处去,只除梁山泊可以安身。晁盖道:”深感救命之恩,异日必报!“
朱仝正赶间,只听得背后雷横大叫道:“休教走了人!”
朱仝分付晁盖道:“保正,你休慌,只顾一面走,我自使他转去。”
朱仝回头叫道:“三个贼望东小路去了!雷都头,你可急赶!”
雷横领了人,便投东小路上,并士兵众人赶去。朱仝一面和晁盖说着话,一面赶他,却如防送的相似。
渐渐黑影里不见了晁盖,朱仝只做失脚,扑地倒在地下。众士兵随后赶来,向前扶起。朱仝道:“黑影里不见路径,失脚走下野田里,滑倒了,闪挫了左脚。”县尉道:“走了正贼,怎生奈何!”朱仝道:“非是小人不赶,其实月黑了,没做道理处。这些士兵全无几个有用的人,不敢向前!”县尉再叫士兵去赶。众士兵心里道:“两个都头尚兀自不济事,近他不得,我们有何用!”都去虚赶了一回,转来道:“黑地里正不知那条路去了。”雷横也赶了一直回来,心内寻思道:“朱仝和晁盖最好,多敢是放了他去?我却不见了人情!”回来说道:“那里赶得上!这伙贼端的了得!”
县尉和两个都头回到庄前时,已是四更时分。
何观察见众人四分五落,赶了一夜,不曾拿得一个贼人,只叫苦道:“如何回得济州去见府尹!”县尉只得捉了几家邻舍去,解将郓城县里来。这时知县一夜不曾得睡,立等回报。听得道:“贼都走了,只拿得几家邻舍。”
知县把一干拿到的邻舍当厅勘问。众邻舍告道:“小人等虽在晁保正邻近居住,远者三二里地,近者也隔着些村坊。他庄上时常有搠枪使棒的人来,如何知他做这般的事。”知县逐一问了时,务要问他们一个下落。数内一个贴邻告道:“若要知他端的,除非问他庄客。”知县道:“说他家庄客也都跟着走了。”邻舍告道:“也有不愿去的,还在这里。”知县听了,火速差人,就带了这个贴邻做眼,来东溪村捉人。无两个时辰,早拿到两个庄客。当厅勘问时,那庄客初时抵赖,吃打不过,只得招道:“先是六个人商议。小人只认得一个是本乡中教学的先生,叫吴学究;一个叫做公孙胜,是全真先生;又有一个黑大汉,姓刘。更有那三个,小人不认得,却是吴学究合将来的。听得说道‘他姓阮,在石碣村住。他是打鱼的,弟兄三个。’只此是实。”
知县取了一纸招状,把两个庄客交与何观察,回了一道备公文申呈本府。宋江自周全那一干邻舍,保放回家听候。
且说这众人与何涛押解了两个庄客连夜回到济州,正直府尹升厅。
何涛引了众人到厅前,禀说晁盖烧庄在逃一事,再把庄客口词说一遍。
府尹道:“既是恁地说时,再拿出白胜来!”问道:“那三个姓阮的在那里?”白胜抵赖不过,只得供说:“三个姓阮的――一个叫做立地太岁阮小二,一个叫做短命二郎阮小五,一个是活阎罗阮小七。――都在石碣村湖里住。”知府道:“还有那三个姓甚么?”白胜告道:“一个是智多星吴用,一个是入云龙公孙胜,一个叫做赤发鬼刘唐。”知府听了,便道:“既有下落,且把白胜依原监了,收在牢里。”随即又唤何观察,差去石碣村,“只拿了姓阮三个便有头脑。”
不是此一去,有分教∶天罡地煞,来寻聚风会风;水浒山城,去聚纵横人马。
毕竟何观察怎生差去石碣村缉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