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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理直气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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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余淮不是这样的人。他不忐忑。他不委屈自己。他可以和所有人相处得很好,却从来都没太过珍惜自己的人缘,一旦需要,他可以抛弃任何一个陌生人的所谓认可。余淮鄙视一切人际交往上的弯弯绕――“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捅破了又如何?为大家节省时间。”

   天知道实际上我多么向往成为他。

   “呃,”我趴在数学课本上歪头看他,“我就是想说,你刚才说自己要上清华的时候,挺拽的。”

   “因为是实话。”余淮嘴角弧度疑似上扬,被他硬压下来了。

   “嗯,就因为是实话才够酷,”我狗腿子似的点头,“凭啥要瞎谦虚。”

   忽然觉得,自打陈雪君的事情之后,我和他就少有这么轻松自然的交谈了。不知怎么一切就回来了,像以前。

   余淮被我弄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对了,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听歌吗?”

   “对啊,为什么?”

   “心里有点儿乱,”余淮笑笑,“就是有点儿慌,迷茫。可我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说。”

   他朝前排朱瑶的方向努努嘴。

   我却因为一个词摸了电门。

   他说,外人。

   作为“自己人”,我矜持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能继续保持淡定的语气问下去:“为啥?你也会慌?”

   余淮正想回答,我就听见张峰在讲台前清了清嗓子。

   “不想听课就出去。”张峰的话永远很简洁。

   No.166

   后半堂课,余淮到底还是睡了过去。他之前总和我说打游戏到凌晨三点什么的,也不完全是实话――不困的时候,他一直在做竞赛题,游戏只是为了提神。

   张峰讲课时永远自顾自,不会去苛求那些趴在桌上会周公的同学,我也不必特意“罩着”余淮。下课时,他像摊粘在桌上的烂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爬起来。

   我从书桌里摸出相机,照例关掉快门声,悄悄地照了一张。

   “起不来就别起了,下堂课是历史,你可以接着睡。”为了掩饰我的罪行,我很体贴地说。

   “不行,”余淮含含糊糊地说,“憋尿,得上厕所。”

   他好不容易支起上半身,忽然转头看向我,半睁着眼睛,凑得很近。

   “……你干吗?”

   “掐我一下。”

   我伸出手,轻轻地拧了他的耳朵一下,看他没什么大反应,就大力地拧了下去。

   余淮“嗷”地一声叫起来,徐延亮他们都回过头来看。

   “你让我掐的!”我连忙撇清。

   “嗯,”余淮打了个哈欠,“这样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

   “确定我现在是真的醒过来了,而不是赶着去尿床。”

   “您真是思维缜密。”我嘴角直抽抽。

   余淮睡得毛衣领口歪歪斜斜,我下意识伸出手帮他把翻出来的衬衫领口拉正,手指碰到他的脸颊,他一个激灵。

   我们四目相对,我的手还僵在半空,死的心都有了。

   “我就是看不惯东西不整齐。”我干笑着说。

   余淮扫了一眼窗台边被我堆成垃圾山的卷子,不置可否地一笑。

   “你手好凉。”

   他说着就站起身,我讪笑着转向左边,把手搭在暖气上烤,想了想,又转头去看。

   那个说自己心慌的少年边走边扯着自己有点儿扭曲的毛衣,消失在教室的后门口。

   我翻开余淮落在桌上的旧笔记本,第一页就写着“盛淮南”三个字。名字看起来很熟悉,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这个人是比我们大一级的大神,余淮的偶像――以身作则教他不好好复习文言文默写填空的那个。

   偶像的物理竞赛笔记本,怪不得,看上去比霍格沃茨的魔法教材还难懂。我正翻得起劲儿,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

   朱瑶正冷冷地看着我,发现我注意到她,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一下嘴:“什么东西啊,给我也看看吧。”

   “是余淮的,还是不要随便动了。”

   朱瑶“嘁”地撇嘴一笑:“得了吧,你不也在翻?”

   “因为我跟他关系好啊。”

   我脱口而出,看到朱瑶再次铁青着脸转回去,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怎么能这么说呢,真是,真是……

   真是太爽了。

   No.167

   用了下午的两堂自习课,我终于赶齐了函数部分的进度,追上了张峰的那辆狂奔的马车。

   我忍不住来回翻了好几遍自己亲手做的两天的笔记,轻轻摩挲着页面上凹凸的字迹,一种特殊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这和第一堂数学课上就被余淮所鄙视的“抄笔记”不同,这可是我自己在理解的基础上一点点做出来的学习笔记。

   可能我的表情有些变态,余淮看了我好几眼,我没搭理他,骄傲地沉溺在喜悦之中。

   然后我,从书桌里翻出了余淮推荐的几本练习册中最简单的那一套,越过前面狗啃一样的空白,直接翻到函数的那一章;在笔袋里挑了半天,将最喜欢的黑色水性笔、演算用的自动铅笔、订正答案用的红色圆珠笔都拿出来放在右侧摆好;最后把一沓草稿纸在桌上横跺跺竖跺跺,确定整齐了才用中号黑色夹子夹起。

   “好大的阵势。”

   我白了余淮一眼。多嘴。

   “我跟数学不太熟,客气客气总归不会错。”我诚恳地说。

   “那你们慢慢聊。”余淮嗤笑一声,继续去死盯他的笔记。

   我拈起自动铅笔,开始认真阅读第一道选择题。

   二十分钟后。

   总体来说还挺顺畅,虽然看起来比较难的题我果然还是不会做,但是自己也觉得这样认真学习了之后底气足了很多,做题的时候很愉悦。

   然后,我忐忑地去翻练习册后附的答案,看几眼,再翻回来用红色圆珠笔订正。

   “早跟你说了,把答案都撕下来拿在手里多方便。”余淮继续头也不抬地找碴儿。

   “要你管啊!”我低吼。

   我心情不是很好,因为错得不少。我没有停下来研究,而是将所有答案都对完,才回过头细细揣摩。当然,我没忘了把练习册朝左边窗台挪了一点儿,尽量远离余淮的余光范围。

   经过分析,所有错题中,30%是马虎算错,20%是审题不认真,还有 50%是……我也不知道怎么错的。

   提了一口气在心口,现在泄得差不多了。我趴在桌上闭上眼,累得像我家厨房墙角的豆浆机。

   生活果然不是电影,我还以为我开始发愤图强之后,上帝会给我安排几个蒙太奇镜头,再次登场时,我就已经很牛。

   开什么玩笑。

   等我爬起来的时候,眼睛已经在胳膊上压得冒金星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能重新看清东西,然后我就看到余淮在研究我的练习册。

   “给我留点儿面子行吗?”

   “我觉得你有进步。”他放下练习册,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真的?”

   “真的。”他把练习册合上,“以前你对知识点的掌握都是支零破碎的,学会一种类型题后就只能生搬硬套,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那现在呢?”我期待地盯着他。

   “现在,”他充满鼓励地看着我,“你开始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滚!”

   “我说真的!”他笑起来,“这样下去,你进步会很明显。很好。”

   “你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是什么意思?”我虎着脸,心里却有一丝丝的愉悦。

   “让你慢慢来。”

   “可是,”我再次苦恼地伏在桌上,“我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都在啃数学课本,还是错了这么多。”

   “你就别指望光看书就能融会贯通了,还是要做题才能熟练,毕竟考的都是公式的变种,要在理解的基础上灵活判断。”

   “那这是什么?”我指指他下巴底下的那本盛淮南的笔记。

   “哦,这是从林杨那里借过来的,他亲师兄盛淮南的秘籍。”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凭什么可以只盯着笔记不做题!”

   余淮用一种怜惜二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因为我有慧根。”

   我再也不要跟这个人说话了。

   余淮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他的大书包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小学生用的田字方格本。

   “朕差点儿忘了,这个是给你的,”他拎着本子在半空中甩来甩去,“来,耿爱卿,跪下接旨。”

   “什么事儿啊,余公公?”

   “别废话!”他一瞪我,我赶紧狗腿子似的接过来,捧在手里翻开。

   密密麻麻的都是公式。引申出来的各种定理、推论和简便算法都是用红色的水性笔标注的,推导过程和适用的类型题则是黑色的字迹。

   “昨天晚上临时起意,身边只翻到这么一个空本子。应该对你有点儿用。”

   “可你最近不是在忙着……”

   “换换脑子而已,花不了多少精力,”他满不在乎地打断我,“高一数学函数部分大概也就这些,这些定理很多是数学教材上没有的,但是做题的时候很有用,节省时间。你最好还是把黑色的部分盖住,自己推一遍,就和你昨晚做的一样。”

   我脑子有点儿乱,只是不住地点头。

   “还是那句话,以这个为纲领,多做题,你这种脑子,也就别指望触类旁通一点就透了,你还是比较适合训练动物性的条件反射。”

   余淮嘲讽我的话我都没听清,忽然不知道怎么鼻子就酸了。

   “谢谢……”我忽然哽住了,说的话都带哭腔。

   他愣住了。

   几秒钟后,满教室都能听到余淮的吼声。

   “耿耿,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的眼泪硬被他吓了回去,赶紧埋下头躲避周围同学不明就里的注视。

   只听见徐延亮粗犷的大嗓门:“骂得好,女人就是欠管!”

   我趴在桌子上,一时间各种情绪都冲上脑门,好像上帝在我的脑子里挤碎了一个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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