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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宝珠默默打量众人的时候,众人也在观察宝珠,只见一个十五上下的女孩,脂粉不施,铅华不御,身穿着妆花云锦裙褂,鬓发松松挽就,戴着两支垂珠嵌宝的梅花压鬓,耳上插了米粒大小的玉塞子,眉拢新月,目澄秋水,肌肤如雪,檀口含朱,杨柳细腰风中舞,愈发显得神采惊鸿,佩环回雪。
看罢后,众人神情都微微一怔。
但只有手摇川扇的青年笑着道:“这就是刚才偷听咱们说话的人?原来是这样的红粉佳人,怪道沈况你一去半天不回来了?”
宝珠听他说话这样放诞,把眉头皱了一皱道:“并不是偷听,这里是李府,我是府中客人,偶然到此,你们恰好在说话,如此就要懒别人偷听,是何道理?”
青年被他驳得一怔,众人跟前失了颜面,心中好不自在,但却发不出火,摸了摸鼻子道:“如此说来,倒是我说话失礼了?只是你难道不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若是无意,听到我们说话,就该远远地避开了。”
宝珠微微一笑道:“我已经说过,我偶然到此,你们恰好说话。我本要避开,奈何被人阻住了去路。”
青年嘴角抽搐了一下,知道辩她不过。毕竟耳朵长在人家头上,人家说没有听到,你还能怎样?想他刘望林素日也是一个十分喜欢诡辩的人了,没想到今日居然败在了一个小姑娘手下。便不由地对小姑娘留了心。就见小姑娘虽然年龄不大,但是面目庄严,威仪天成。心下深觉纳罕,也不知道是哪个官宦人家,竟然能养成这样的女孩?
正这样想着时,那边坐着的慧武帝已经开言问道:“你是谁家的女孩?”
宝珠一直在抑制着自己不去向那里多看,此刻听到他说话,方把目光对了上去,正好与刘元昭冷漠的目光碰了正着。
她把头低下去,不再多看。心下却已经深刻地明白终究是同过去不一样了。这样相见不相识,倒还不如不见的好。
慧武帝见小姑娘把头低着,却是半天不回话,不由地就把眉头皱了。
沈况恐她触怒了龙颜,便代她回禀道:“她是武乡候冯府的姑娘?”
“武乡候?”慧武帝道,“是德妃的妹妹?”
沈况道:“正是,是德妃大伯的女儿。”
慧武帝便不再问了。倒是一向不大说话的夏冬问道:“武乡候府的大老爷早年死于马上风。是她的女儿?”
宝珠听到这样的话,方抬起了头,微微冷笑道:“是他又怎样?”
刘望林倒吸一口冷气。
要知道,夏冬此人一向阴沉得很,又是东厂的厂公,素日专门为皇帝排除异己,连那些朝廷大员们见到他都是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除却他的身份之外,还因为他的性格阴狠,城府极深。若是得罪了他,就算再清白无辜的一个人,他也能罗织罪名,将你送上断头台。
所谓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夏冬便是这样的一个小人,他不仅是一个小人,而且还是一条毒蛇,如果缠上了一个人,便会缠得你不能呼吸,直至窒息而亡。
刘望林自从入翰林院,便听到许多关于这个夏冬的流言。他早年是侍奉在已故大长公主身边的人,后来大长公主去世,曾经跟随大长公主的人很多都被清算,而他不仅完好无恙,还平步青云被封为厂公,听说原本跟随大长公主的人所以被如此干净地处理,也是他的功劳。虽然说大长公主的名声不好,但一个背叛昔日旧主的人也是让人不耻的。
更有人猜测,其实早在大长公主在世的时候,这个夏冬就已经成为了皇帝的人,他是奉命安插在大长公主身边的眼线。
这些流言真真假假,不是夏冬本人和皇帝,谁也不知道真相如何?但是据他这两年的观察,这个夏冬绝非善类,真正是一个睚眦必报的狠人。
而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如今这样不给面子的顶撞他,他岂会善罢甘休?
何况,刚才知道了这个小姑娘便是冯府的三姑娘,也就是他的朋友陆子恭母亲奶大的那位,基于对朋友的道义,他也想她能够免于荼害的。因此硬着头皮插科打诨道:“唉呀,冯三姑娘你的脾气可真够坏的,你怎么对谁说话都这么不客气啊?你得罪了我不要紧,本人大人大量不跟你这小丫头一般见识,可你得罪了夏大人就不太好了。夏大人的身份可比我要尊贵许多。”
他的意思是小姑娘脾气差,对谁说话口气都不好,因此也没什么值得计较的。
谁知道夏冬却似笑非笑地看定了他道:“依你说,是我的脾气不好了?”
刘望林这才发现自己说话有误,又被夏冬阴狠的目光盯着,头皮都有些发麻了,讪讪地道:“我怎会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夏大人身份尊贵,非我可比,你不要误会才好。”
夏冬却不依不饶地又紧逼着问了一句道:“要说身份尊贵,我自然比不得主子,主子面前你对我用上尊贵二字,是个什么道理?”
刘望林现在已经不止是头皮发麻了,他觉得连脚也麻了,腿也麻了,已经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慎重言语,如今倒好,夏冬不盯冯三姑娘,倒是把他给盯上了,真是命苦。
宝珠自然明白刘望林刚才是为他解围的意思,虽然她并不觉得有解围的必要,但情还是要领的。此刻见夏冬把刘望林逼得无了退路,便又冷笑了一声道:“夏大人好大的威风,口里说着自己不尊贵,却在尊贵的主子面前擅主逼迫别人!”
她这话说的可是真有些诛心了,连原本一旁沉默从容的沈况这时候也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刘望林更是在心里默默地想:这小姑奶奶可真能惹祸,竟然当着夏冬和皇帝的面挑拨二人的关系。挑拨离间这种事是要背后做的啊,当着面做,不是把两个人都得罪狠了吗?这是找死啊?亏得自己刚刚还想替她挡灾,她这样胆大妄为,挖多大的坑都不够埋的?
谁知道慧武帝听到这样的话,非但没恼,却竟笑了,那原本覆盖在脸上的寒冰仿佛遇着了暖阳融化开去,笑着道:“夏冬你果然好大胆。”
夏冬也笑着道:“奴才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