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她的狠,不及她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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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清气朗,有微风。
八点,江衍准时抵达香亭水榭。
红姐出来开的门。
客厅没人,江衍径直走进卧室,看到了坐在床上的蒋佳然,她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面镜子,四方形的,大概有IPid那么大。
她仔细的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头,浅笑着看向他,问:“阿衍,你看我穿这身好看吗?”
江衍站在门口看着她,她穿女式衬衫女士西装,化了淡妆,黑亮的头发自然的挽至耳后,在脑后扎成一个简单的丸子头,蓬松而随性,整个上半身看起来异常完美,干练又自带一股英气。
江衍又看向她的下半身,她还是穿了裙子,黑色的半身裙,遮挡住了残肢,没有肢体支撑的那部分软塌塌的堆在床上,有些许褶皱。
她还是像从前一样,喜欢尽善尽美。
可她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完美到无懈可击。
盯着看了几秒,江衍到底不忍的收回了视线,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很好看。”
蒋佳然唇角的笑意扩大开来。
江衍又问她:“东西都拿好了?”
“好了。”
“可以出发了吗?”
“可以了。”
蒋佳然朝着站在床边的红姐招了招手:“红姐,帮忙扶我下床。”
红姐推了轮椅过来,伸手去抱蒋佳然。
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吃力的将她有些重的身子腾空起来,其实蒋佳然不重的,从前她纤细高挑,一双腿修长笔直,虽瘦却依旧有重量,但现如今,那两双长腿被截断,只剩下一个削瘦的上半身,令她看起来很单薄,但红姐年纪大了,到底还是累出了汗。
不过是从床稍稍靠里边挪动到床外沿,这样短短的几十秒,蒋佳然的头发有些许散乱,原先理的整整齐齐的西装外套也有了不少褶皱。
许是地面洒了水,有些许滑,在从床边挪动到轮椅的时候,轮椅打了一下滑,蒋佳然整个人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
好在,她双手撑住了地面,才没有整张脸都砸在地面。
红姐吓的不得了,脸色一片惨白,扑过去扶起蒋佳然:“小姐,你没事吧。”
蒋佳然坐起身来,摆摆手,彻底的狼狈。
那些精心打扮了一整个早上的装束,都像是徒劳一般,不再精致。
江衍站在一旁,插在口袋里的手攥成拳,到最后,到底没忍住。
俯下身,将蒋佳然抱起来。
蒋佳然垂下头,看着沾了水渍的黑色职业裙,几不可见的蹙眉。
半晌,她略带歉意的抬起头来:“阿衍,不好意思,我可能需要换条裙子了。”
江衍神色复杂的摇摇头:“没事,我等你。”
红姐去衣帽间重新拿了一条职业裙,递到蒋佳然手里。
江衍还站在原地。
蒋佳然攥着职业裙,看他一眼:“你不准备转过身去吗?”
“......”
处在出神状态的江衍终于回神,他挡着嘴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一声,转身走出来卧室:“我去客厅等你,好了叫我。”
五分钟后。
“阿衍,进来吧。”里面传来淡淡的女声。
江衍推开门走回去,蒋佳然已经动作十分利落的把自己重新收拾妥帖。
为了避免再一次发生方才的意外,这一次,江衍没等红姐动手,就主动过去,抱了蒋佳然。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他道:“改天我会差人将这里的地板全部换成磨砂质地。”
蒋佳然眉间没有任何的意外,她只是躺在她怀里,无声的看着他,展颜:“谢谢。”
下楼,红姐拿了轮椅跟在后面。
虽然香亭水榭距离江氏很近,却也还是有五分多种的车程,江衍开了车,载着两人朝着江氏驶去。
江氏门口,红姐从后备箱把轮椅拿出来,江衍绕过车头把蒋佳然抱进轮椅里。
已经有不少前来上班的人,路过江氏门口恰好看到这一幕,心里的八卦已经挑了起来,但还没嚣张到在江衍面前表露的地步。
只是跟同伴窃窃私语着走进这栋大楼。
而当红姐推着蒋佳然走进江氏的大楼,各种各样的目光就无法抑制的朝着这边看了过来,或躲在角落光明正大的刺探,或站在大厅偷偷摸摸的扫视。
江衍面无表情的走在前面,偶尔撞上那些偷偷瞄过来的目光,狠狠扫一眼,一言不发的警示。
好像整个大厅都骚动着,不安的八卦充满了整个大厅。
唯有众人目光集聚的中心——蒋佳然,她神情自若的目视前方,仿若那些投视而来或同情,或嗤笑的目光半分都不能刺入她的眼。
双腿截肢的醒目,叫她在任何的地方都会受到无数异样目光,九年,足够令她再面对这些时无动于衷。
内心强大的人永远不会因为外界的攻击而受到一丝的伤害。
她面容淡淡,被红姐推进私人电梯。
她坐在轮椅上,原本高挑的身材几乎只到江衍的大腿处,江衍站在电梯里,凝视她的头顶,几秒,才低沉道:“你放心,今天我会吩咐下去,以后不会再有人议论你。”
“没关系,我习惯了。”
江衍没再说话,狭窄封闭的电梯,心口却轻轻的刺痛了一下。
总裁办公室,江衍叫聂远通知下去,五分钟后,公司各高层在会议室开会。
江氏职工的效率高到不可思议,五分钟后,当江衍推着蒋佳然走进会议室时,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已到位,静静的等待着江衍的到来。
纵使是看到江衍推着一个残疾的女人进来,众人的目光,亦是在滑过浅浅的波澜后终归于平静。
江衍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蒋佳然,会议室顿时想起阵阵如雷贯耳的掌声。
一山不容二虎,新的人事总监到位,原先的人事总监被降职成副总监,虽然江衍在昨日已经通知过她,但此刻,她依旧怒火中烧。
在这个地方,没有人会喜欢一个顶替自己的空降兵,更何况,这个女人看起来还是一个残疾人,被这样的人夺了位子,林婷觉得像是有谁狠狠对着她的脸踩了她一脚。
介于江衍在场,她没敢表现出丝毫不善。
一场简单的欢迎会十分精简的进行完毕,江衍亲自送蒋佳然去了人事部,一方面,红姐不认识去人事部的路,另一方面,也是给蒋佳然立个威。
送到后,没太多的寒暄,只落下一句“有什么事打内线电话找我”,江衍便离开了。
蒋佳然召集人事部的人开了一个简单的小会。
人事部职工懒懒散散的看着她,只差没唉声叹气,眼底的鄙夷更是连遮挡都懒得去遮挡。
一个残疾人,连生活自理都费劲儿,这样的人能担什么大任?
当然,亦有几个溜须拍马的,好歹是空降兵,有裙带关系,指不定什么时候用得上。
蒋佳然坐在轮椅里,神色淡淡的看着众人,明明她那样削瘦,坐在轮椅里看起来单薄无比,却很神奇的,在她慢悠悠的在每个人脸上环视一圈后,整个人事部的氛围都沉重起来。
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类人,他们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你,都叫你倍感压迫,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场。
很明显,蒋佳然属于这种人。
五分钟后,众人的表情都有些挂不住了,原先懒散站着的,也不由自主的站直了。
就在他们以为这个新来的总监会来个新官上任第一把火时,蒋佳然开口了,她的声音跟她这个人一样淡,无声无息,沁着莫名的冷,总是让人想到冬日里的皑皑白雪:“好了,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一瞬间散开,各自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蒋佳然盯着最后离开的那个背影,方才回头前,就是这个女人,极尽轻蔑的扫了她一眼。
她不由想起,方才在办公室,她也是不屑一顾的看着她。
看不起她吗?
蒋佳然垂眸扫过自己残缺的双腿,须臾,像是什么都么发生过一样,抬起头来,唯有那双眼,含了笑意,那笑意,不曾抵达眼底。
她开口:“林副总监,一会儿来我的办公室做一下交接工作。”
她的声音虽淡,却足够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林副总监这四个字,一瞬间像是刺中林婷的软肋,她顿住脚步,回过头,几乎咬牙切齿的看着蒋佳然:“好。”
蒋佳然收回视线,转了轮椅,自行离去。
红姐意欲凑过来,蒋佳然抬手轻轻挡了一下:“红姐,你回去吧。”
“小姐......”红姐不敢置信的看着她道。
“我可以的。”
蒋佳然虽然永远都是细声细语,但红姐知道,她的命令从来都是不容置喙。
她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出一句:“好,小姐,你自己注意着点儿。”
红姐离开,蒋佳然回到办公室。
林婷是在半个小时后拿着资料进来的。
其实上半年的工作记录根本用不着拿这么久,她不过是想为难为难那个残疾人,看她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虽然那残疾人是江总亲自带进来的,但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小小的捉弄她一下,相信江总也不会因此开除她,毕竟她在江氏干了将近十年,老员工了,对这个公司没有功劳还有苦劳。
也没敲门,径直走了进去。
蒋佳然正坐在办公桌前,摆弄一个仙人掌。
她忍不住在心底嗤笑一声,估计也没什么真本事,来这儿也只能玩玩这些死的了,活的,怕是她也掌控不了,这人事部她带了十来年,哪个不听她的?
“蒋总监。”林婷走至办公桌前,把手里的资料往蒋佳然面前重重一放,皮笑肉不笑的扫她一眼。
蒋佳然依旧垂着头摆弄手里的仙人掌,连个正脸都没赏给她。
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林婷听着眼前神色淡淡的女人,方才熄下去的怒火,又一次挑了起来,她忍着怒火,又提高声音叫了一嗓子:“蒋总监!”
这次,蒋佳然终于淡淡的应了一句:“嗯,给我下去买杯咖啡。”
卧槽,这女人是不是疯了?她可是副总监,这种跑腿的事居然让她来!
林婷站在原地,给她气的不轻。
须臾之后,没听到回应,蒋佳然终于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扫了林婷一眼:“怎么,听不见?”
“蒋总监,这种事,似乎不是我的分内之事,您可以把这件事交给助理来......”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话还未说完,蒋佳然打断了她。
林婷一怔,看着她:“什么?”
“在上司面前没有下属拒绝的资格,这是一个员工最基本的本分。”
“可是......”
“林小姐有异议?”蒋佳然波澜不惊的看她一眼,漫不经心的移开视线:“那看来林小姐不适合做江氏的员工。”
这是什么意思?想罢免她,笑话,这个女人会有这么大本事?
她看着蒋佳然,这个女人面带笑意,一脸淡然的看着她,她的眼里,分明有运筹帷幄的笃定。
林婷的后背终于一点一滴的冷了下去。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不能那个因为这么一件事就丢了工作。
许久,她微微颔首:“好,我这就下去买,蒋总监有什么要求?”
“蓝山,不加糖。”
“好。”
当林婷站在楼下的咖啡厅排队,暖烘烘的咖啡屋将她后背的冷汗全部蒸干,而她的理智,也回到了脑袋。
她想起了方才,刚刚明明是她去找她难堪的,到头来却自找难堪。
那个该死的女人!
林婷站在原地,气的浑身都在发抖。
在人事部里,她向来横行霸道,这会儿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个一个女人,抢了她的位子不说,还给她难堪,这事要给人知道,她这老脸往哪儿搁?
咖啡很快做好,她折身往回走。
人事部总监办公室门口,却顿住了脚步。
她眯着眼盯着眼前的门板,笑的阴森又得意,想喝咖啡?那就让她喝个够好了。
半晌,她敛去脸上的笑意,敲门。
“进。”
她面带笑意的进去。
这次,恭恭敬敬的走到了蒋佳然面前,没错,是面前,亲自将咖啡捧起来,意欲递到她手里。
明明已经递到眼前,不知怎的,手一滑,咖啡杯立刻从她手中快速掉落,而下面,正是蒋佳然用半身裙遮住的残肢。
“啊——”她惊呼,与此同时,眼底却闪过窃喜。
几乎也是同时,一支白希的手臂出现在她面前,快速的握住了她的手腕,下移,攥住那杯咖啡,与此同时,推出去。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快到不可思议。
林婷再回神时,那杯滚烫的咖啡已经顺着她的领口钻进了胸脯,而她自己,手里攥着空咖啡杯。
眼前热气在蒸腾,林婷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傻,她愣愣的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蒋佳然。
须臾之后,她再一次惊呼出来,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惊呼,撕心裂肺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办公室。
立刻有人闻风钻进办公室。
蒋佳然依旧坐在轮椅里,只是不知何时稍稍后退了两步,恰到好处的避开了可能被咖啡波及的范围,唯有指间,方才不小心给沾到。
她抽了纸巾,不紧不慢的擦掉手上的咖啡渍,然后拿出手机,“好心”的给林婷叫了救护车。
林婷不知是给烫的,还是给吓的,当场昏迷。
前来的人立即将她抱了出去。
这伤,还挺严重,将近八十度的咖啡,全数倒进了胸脯,烫红不说,还起了水泡。
胸口那位置,女人最美好的地方,就这么给烫伤了。
林婷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胸口疼到碰都不能碰。
她住院后的第三天,蒋佳然带了一束百合去看她。
那天阳光很好,跟金子一样,铺了整个病床,林婷看着眼前面带笑意的女人,忽然觉得浑身都冷了下来。
她不会忘记那天,她明明是要将咖啡倒到她身上的,却被她按住了手腕,救起了那杯眼看就要掉到她身上的咖啡,从容再将那杯咖啡倒在了她身上,还是胸口的位置。
当时不是没想反抗,而是,她攥住她手腕的那一刻,她竟不能动弹。
她看着那样削瘦,却有那样大的力气。
什么样的人不能得罪,此刻,林婷终于明白,她远远不是眼前这个女人的对手,她的狠,不及她十分之一。
半个月后,林婷再回岗位,变成了一只小绵羊。
从那以后,整个人事部都知道,他们的新总监是个厉害的主。
当然,不仅仅是心狠手辣,平心而论,她的业绩同样让人心服口服,自她继任以来,公司连着纳入了几位精英。
一月总结大会上,江衍难得的表彰了她,要知道,江总很少表扬谁,受过他表扬的人,掰着指头都能数清。
会后,所有人散去,江衍留下了她。
“怎么样?这份工作还习惯吗?”
“还不错。”
“你的工作能力一如既往的出色。”
“谢谢夸奖。”
短暂的沉默,江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轻轻开口:“佳然,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江衍顿了一下:“谢你不怨我恨我。”
谢你,没再纠缠我。
蒋佳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轻轻一笑:“不客气。”
谢她做什么?
她不做什么,不是不想做,而是,时机未到。
―――――
工作正式稳定下来,蒋佳然去了一趟监狱,去见一个人。
坐在车里,两侧的风景在快速倒退,她靠在座椅后背,微微眯着眼。
不知道,时隔九年,她的好妹妹怎么样了?
足足行驶了半个小时,车子才抵达监狱。
通报不久以后,丝毫不出意外的,蒋欣然出现在了玻璃后。
整整九年,再见这未亡人,她激动到语无伦次。
“姐,姐你还活着......你什么时候回、回来的,姐,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这些年你过的可好?”
蒋佳然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发红的眼角,温柔一笑:“傻丫头,哭什么呢。”
“姐,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梦到过你......”蒋欣然说到一半,脸色一变,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盯着蒋佳然空荡荡的下肢,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嗓音抑制不住的颤抖:“姐,你的腿......”
“断了。”蒋佳然波澜不惊的说出一句话,依旧在笑,仿若九年前双腿被炸飞的不是她。
“是那场爆、曝炸?”
“嗯。”
久久的沉默,蒋欣然无声的流泪。
许久,她抹一把脸上的泪:“姐,你见过阿衍了吗?阿衍他......”
“我都知道了。”蒋佳然突然垂下头,脸上神色看不分明。
“那你......”
“阿衍是我的,从前是,以后也会是。”
“姐、你......”蒋佳然怔在那里,她想开口劝蒋佳然,可看着她的双腿,所有的话却都又堵在心口,再也说不出来。
“怎么,想说我不要打扰他?”蒋佳然忽然极轻的冷笑了一下。
“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欣然,我的好妹妹,你就这么心疼你的阿衍?”
蒋欣然彻底的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她猛地摇头:“姐,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蒋佳然透过玻璃窗,一双眼死死的盯着蒋欣然,满目冰冷:“这些年,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姐......”
“我不是你姐。”蒋佳然的唇角又戴上了笑,好像方才的失态只是一场幻觉,她细细的打量着蒋欣然:“好好保重身体,以后,我不会再来了,你,也不再是我的妹妹。”
“红姐,我们走。”
蒋佳然没有意思犹豫的回头,离开。
“姐——我错了!”
一道撕心裂肺的忏悔几乎要震碎电话,可惜,那个人已经再也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