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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年提着糕点兴高采烈地再次踏入安仁堂,今日很幸运,徐婆婆糕点出了新品,她特意买回来给主子尝鲜,主子一定很开心。
岂料,一进门,便看见主子神色异样,面色很差,跟方才她离开之时完全判若两人,“四娘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芳年甚是惊讶,她被主子的变化吓了一跳。
“没事……”
芳年虽性子纯粹,但也是个聪明机灵的丫鬟,“方才那娘子呢?莫不是……她欺负您了?四娘您告诉奴婢,奴婢该怎么办?奴婢定会为您出气!”
荆词一把抱住喋喋不休气愤不已的芳年,将头靠在她的身子上,静静地不言语。
她现在只想好好静一静,她觉得心好乱。长安很乱,人心很乱,她触不到底,辨不清真实。
“四娘?”芳年试探性地叫唤了一声,见主子没有反应,便愣愣地站着,她知道主子需要时间缓和。方才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定是她说了让主子伤心的话。
片刻。
外面的药铺门店陆陆续续传来一些争执的声音……
“真的不行,很抱歉小娘子。”
“不管多少钱我家娘子都出得起,随便你们开价!”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问题是九重草已经卖出去了,安仁堂是有做生意的铁则的。”
“什么铁则,别以为我不知道生意人都是利益为先,你就直说到底要多少钱!”
“实在抱歉,娘子,别让我们难做……”
“叫你们掌柜的过来!跟你扯那么多你也做不了主……娘子,您怎么下车了……”
“怎么回事买了那么久?”
是一道荆词熟悉的女声。
荆词抬起头,稍稍收拾了一下仪容,开始静静听外头的动静。
“他们说九重草的买卖已经跟别人谈成了,不卖给咱们,多少钱都不卖,喏他手里拿的就是九重草。”丫鬟如实禀报。
“实在对不起娘子,这草已经卖给别人了……”
“我的确是很需要这宝草,等着救命呢,拜托你们跟那人说说可好?”
荆词此时已起身向外头走出……
长安城那么大,竟然会这么巧在此遇到钱之语,荆词听闻钱之语的语气甚是忧心焦急,想必有什么急事。
“之语。”
“荆词?你怎么在这?”
“我就是九重草的买主。”
“是、是你啊……”钱之语神色复杂,见买主原来是友人,既是开心又是难为情。
“你很需要九重草吗?”
钱之语微微叹了一口气,“我……非常需要,我……”她欲言又止,神色间泛着忧色和犹豫。
荆词第一次见她这副模样,钱之语是活泼俏皮的官家小娘子,乃爽快人,才几日没见就这样,看来真的有事。
“罢了,九重草我转给你了。”
“真的?”她情急下一把握住荆词的手,“真的吗?太谢谢你了荆词!”
荆词扯了扯嘴角,“跟我还客气什么。”
待小厮包裹好将九重草交给钱之语的丫鬟,临走时钱之语邀约荆词去长鹊楼共进午膳作为感谢。
荆词一口答应。她虽是爽快人,但也有心细之处,她不想钱之语觉得欠她人情,如果这顿饭能让钱之语好受些,便应下吧。
荆词让芳年先回杨府,尔后独自上了钱之语的马车。
芳年踏上马回杨府时,一步三回头,方才主子情绪这般低沉,现在让她先回去,她真的不放心……
“好啦芳年,我答应你,待会儿把你家四娘送到府门口,决不会让她掉一根头发,成不成?”钱之语瞧着芳年恋恋不舍的模样,掩嘴笑着打趣。
荆词亦笑了,多了几分真心成分,朝芳年挥手,“得了,走吧走吧。”
她骨子里到底是乐观的,多愁善感不是她的性子,遇到再艰难再难以接受的事,也能调节过来。
王行业当初,喜欢的就是荆词这个性子吧。
…………
长鹊楼。
钱之语将长鹊楼的名菜全点了一遍,俩个人吃得慢条斯理,举止甚是优雅,席间未说话,都吃得很专注。
片刻,一大桌子菜竟被她们扫荡了大半,两个人儿的食量很惊人啊。
荆词放下筷子,悄悄打了个饱嗝,取过帕子擦拭嘴巴。不痛快的事情要先抛一边,填饱肚子最重要,身子坏了,就什么也干不了了,那才是必输无疑。
与此同时,钱之语也放下了筷子,俩人相视一笑,她们让彼此都小吃了一惊。
休息了会儿,结过账,俩人上了马车,打算打道回府。
马车自然是朝杨府的方向走去,毕竟荆词的马被芳年拉走了。
哪知走到一半,便有奴才上前,“小娘子,不好了――”
“何事慌张?”钱之语掀起帘子。
奴才脸色甚是难看,“府里传来消息,主母又发病了……”
钱之语闻言顿时慌了神,“走,快回去。”
“驾――”
车速瞬间加快,马匹朝前方奔去……
马车剧烈晃动,荆词被晃了晃,眼疾手快抓紧座位,“府上出大事了?”
“我母亲病了,荆词,你先随我回钱府吧。”
“好。”
荆词突然想起来,上回钱之语说过她母亲近年卧病在床,如此看来……买九重草也是为了给母亲治病吧。如此看来,她将九重草让给钱之语没让错。
钱府,主院。
丫鬟们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见到钱之语进来不忘福身。
“打死你!贱人,打死你这个贱人――”
“啊――”
哐当――
“啊――娘子饶命啊……是奴婢啊……”
“打死你――看你往哪里躲――”
尖叫、怒骂、花瓶碎掉……屋内响起各种凌乱的声音。
钱之语和荆词迅速朝屋内走去。
啪――
屋内一片狼藉,地上是花瓶的碎片,一个丫鬟捂着出血的额头跪在地上连声求饶,一中年妇人拿着个扫帚毫无目的地对着空中挥舞,神情愤怒,像有仇一样,显然是神智失常者。
“阿娘,这里没人伤害你,没事的……”钱之语冲上前,用力扯着妇人地胳膊道。
妇人甩开她,“你是谁啊!还想害我吗――”
“我,是我呀,我是之语!”
“之、之语?”妇人呢喃着,捧着钱之语的脸蛋打量了一会儿,“你是之语,我的之语……”
片刻,妇人终于安分下来,不再吵闹。
丫鬟们开始整理屋子,清扫满地的凌乱。
妇人的情绪被钱之语抚平,静静靠在钱之语身上,余光看到屋内竟然站着一个生人,妇人蓦地一把推开钱之语,又急又狠,“贱人!你这个贱人――”她猛地朝屋内的荆词扑过去。
荆词顿时慌了,幸而她身手灵活,巧妙地躲了过去。
“阿娘,她是好人,是好人!”
“我打死你――”妇人疯了,上前撕扯。
荆词本能地往屋外退去,不料撞上了一个魁梧的身子。
“够了,别闹了!”身后身材魁梧之人绕过她,走上前冲妇人道,“许娘和莫娘怀着身孕即将临盆,你安分点吧!”
荆词退到一侧,发现这是个中年男子,蓄了胡子,看他的衣冠配饰,应当是这个妇人的丈夫,之语的父亲。
“阿爹……”钱之语看到父亲来了,眼巴巴地望着他,多希望父亲能帮她哄哄阿娘。
妇人看到男子,眼中的锐利不由收了收,竟真的止住了言语。
男子见她没动静,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出门。哪知妇人一个机灵,突然猛地扑了上去,奋力生拉撕扯,大声嚷着,“谁要临盆?谁要生妖魔鬼怪啊――啊?”
啪――
男子转身反手便是一巴掌,朝妇人脸上扇去。
妇人愣住了,眼神从混沌到渐渐清晰……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颅,好像又有意识了……她刚刚做了什么……
“阿爹,您怎么能打阿娘!”钱之语大声吼道,她不接受,阿爹怎么能打阿娘!
“照顾好你阿娘。”男子声音沙哑,说罢便大步流星地离开。
钱之语抚摸着妇人的脸蛋,满是心疼与不忍,“阿娘,疼吗?一定很疼……阿爹太过分了……”
妇人瞳孔逐渐清晰……
“之、之语,我刚刚做了什么?”此时的妇人声音颤抖,仿若换了一个人,声音、神色皆与常人无异,“我是不是又犯病了……”
她终于醒过来了。
“嗯……”
“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她这语气和神态与常人无异。
原来,钱家主母的病是间接性的。
“可是阿娘……”
妇人将其往外推,“出去吧,乖,出去――”
钱之语无奈,只好放手,转身退出去……
此时,另一个身姿丰腴的中年女子走进了院子,梳孔雀开屏髻,着装富丽奢华,金步摇轻晃,朱唇一张一合道:“听说姐姐又发病了?”
钱之语瞥了眼来人,神色不甚好。
荆词记得她,她是阿逸的生母宫姨娘,她上回来钱府时见过她。
“进来――”屋内的妇人听到动静,便大声传唤。
“咱们走。”钱之语对荆词道,擦肩而过的瞬间不忘狠狠地瞪一眼宫姨娘。
宫一娘见她如此,坦然地笑了笑,不同她计较。
入内,宫姨娘朝发髻凌乱、衣裙肮脏的主母福了福身。
“把门关上。”主母爬到椅子上,声音极冷,淡淡发话。
“是。”